李元繼續試驗著。
一會兒後,他大概明白了木人偶的用途。
當他握著自己的木人偶,打開之門便是通向木匠鋪;
而將木人偶放回“裝備欄”,那麼他所開之門就又成了正常的門。
但是,即便擁有了開門權,卻並不意味著木匠鬼對開門之人就失去了惡意,也並不意味著李元能夠安然無恙地進入木匠鋪,至少這一點他無法去驗證。
李元自己的猜測是:那五分錢買下的隻是一次詛咒,並不是永不被詛咒。隻要他再觸犯規則,那麼,新的木匠鋪詛咒十有八九又會施加到他身上。
“還真是頭疼”
李元完全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再在開門的時候誤入木匠鋪,畢竟那木匠鬼就大咧咧地在花陌城裡坐著呢。
“鬼域不開門,便不會出事”的言論也正在慢慢產生改變,究竟是人們的過去的誤解,還是發生了什麼事這才導致鬼域變得“積極”了、“活化”了,誰也不知道。
萬人坑裡的鬼仆已經跨縣在跑了,木匠鋪的門也是到處都能開相比起來,黑市鬼域算得上很乖巧了,自從前年深冬爆發了一場後,再也沒聽過惹出麻煩來.
而花陌縣,山寶縣,天南縣,這三縣可謂是一衣帶水,完全就在一個地方,若是哪一縣失控了,另外兩縣必受牽連。
搬家?
搬哪兒去?
這已經是邊角旮旯的陲地小縣.
旁邊的縣子也沒好到哪兒去。
李元雖是破除了詛咒,又開啟了裝備欄,可心情依然沉甸甸的。
他暫時壓下這些恐怖帶來的陰影,思索起“裝備”的定位,以及他對“世界”新的認識。
“這個世界,應該存在兩種力量。”
“一種,便是武者。
武者的依仗主要是影血和祖籙,至少從目前六品的角度看來是這樣。而肉田則是武者重要的、穩定的資源來源。”
“另一種,便是行骸。
行骸相較武者,少之又少,而成為行骸的途徑之一,就是身懷必死的詛咒卻還未死去。
然後,通過鬼錢,贖買回自己的詛咒,如此應該就是一個真正的行骸了。”
李元並不覺得,這個世界上隻有他才贖回了自己的詛咒,在中原甚至其他地方,肯定早就有人這麼做過了。
而外人不了解,以為他們還是行骸。
可那些人,卻早已不知走的多遠了。
甚至他覺得“鐘府”的那“府主和長老團”都是已經擺脫了詛咒的行骸。
“行骸的入門,極難,可一旦入門,就會擁有神秘的力量。
而行骸的依仗,就是裝備。
裝備的來源則是鬼街。
收獲途徑,一是破除自身詛咒,二是購買。
所以說,一個想要變強的行骸,應該時時刻刻都在想著怎麼賺鬼的錢。
這應該也就是鐘府的府主和長老團還留在鐘府主持秩序的原因吧?”
李元苦惱地揉了揉眉心。
以上,是他基於自己的經曆,而做出的常識性推斷、拓展和推測,而這驚鴻一瞥就已經足夠他心驚肉跳了。
這外麵的世界,是危險到了極點啊.
若說武者還能夠通過“綜合實力”進行判斷,那行骸則完全不在此列。
李元略作思索,便開始了一種“在絕對環境”裡的假設。
假設一個普通人成為了行骸,並掌握了自己這開門的力量,而一個六品武者向著這普通人衝去,就在衝到的時候,普通人打開了門,然後又抱頭蹲下
假設這普通人剛好來得及蹲下,且這六品剛好來不及“刹車”,這六品就會衝入木匠鋪裡。
假設這普通人的綜合實力是“0~1”,而六品的實力是“400~500”。
這豈不是意味著,“0~1”直接斬殺了“400~500”?
更何況,不少行骸也同樣擁有著武者的能力。
此時
李元下意識地攤開巴掌心,看著那雕琢精細的木偶人。
木偶人和自己幾乎一模一樣,木質未知,顏色是暗黃色,撫摸觸感如冰塊透著陰冷,而細細觀察,在木質紋理中還能看到一縷縷血絲。
“以後看到帶裝備的,無論他實力如何,都小心點吧。除非我能徹底知道他那裝備的用處。”
李元又默默給自己加了一條活命守則,記在了心底的小本本上。
李元入城的消息,很快驚動了血刀門高層。
鐵殺等人策馬而來,看到李元安然無恙,又是忍不住感慨老祖的高深莫測。
李元讓他們回去後,則是自己回到了百花莊園。
他繞過前院,又經過內院,還未到內宅,就聽到歡笑的聲音。
春風拂麵,他抬頭一看,見到藍天白雲間飛了隻紙鳶。
那紙鳶的線卻是通在內宅裡。
他走入內宅,卻見丫鬟小竹正跑著在放紙鳶,而小平安,以及小剩,妞妞都是開心地笑著望著。
老板娘拉著小平安的手,而閻娘子則攙著瞎子姑娘。
瞎子姑娘對紙鳶不感興趣。
內宅門前的動靜引起了眾人的注意,當她們抬頭見到內宅大門前出現的男人時,紛紛愣住了,除了閻娘子。
老板娘驚喜地跑過去,道:“當家的,你你好啦?”
李元微笑著點點頭,他沒必要把煩惱帶回家裡,然後又彎腰抱著小平安,道:“都長這麼大啦?”
“爹爹.”小男孩有些怕生地瑟縮地喊著,他和李元待一起的時間很少,自然沒有那麼熟稔。
而遠處,瞎子姑娘則開心地揮舞著拐杖,她和李元待一起的時間可不少。
白雀遠行時,烏鴉也會跟過去,被李元教育後,又會乖巧地飛回家,從不添麻煩;
海東青蹲在屋脊時,烏鴉也在旁邊排好隊,午間一同沐浴著太陽,黃昏一同投落整齊的影子,夜晚一同曬著月光
李元看到小棉襖,心裡也是湧起一股暖意,他想了想,也未厚此薄彼地放下小平安,而是大踏步上前,一把摟起了瞎子姑娘,讓她坐在自己的右臂彎處。
他一左一右地抱著兩個孩子。
閻娘子和老板娘也都笑著走到他身邊。
小竹急忙行禮,想要告辭。老爺夫人們團聚,她一個丫鬟可不該湊這兒。
李元道:“繼續放吧,今天天氣這麼好。”
小竹這才應了聲,稍稍跑遠了點。
小剩,妞妞也是懂規矩的,跟著跑遠了。
李元抱了會兒,小平安“哇哇”喊著,雙手張向老板娘。
老板娘無奈接過。
而小琞卻乖巧地待在李元手臂上,又湊近他的臉頰,給了他一個大大的“啵”吻。
李元的心都要化開了。
“回來啦?”閻娘子掩唇,在旁偷偷笑著,可雙眸裡卻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深邃,這些天她經曆的事足以讓哪怕再堅定的女性發瘋,更何況閻娘子還隻是個未入九品的普通女子。
“回來了。”李元看向她,眸子裡也閃過擔憂之色。
兩人尋了個機會支開了小琞,然後在莊園的暖潭間踱步。
閻娘子也未隱瞞,把自己如何取得那紙錢的經曆說了一遍。
李元見閻娘子已被卷進來了,也不再藏著,把有關鬼域、鬼錢、鬼街的事,以及一些規則和自己的猜測原原本本地說了遍。
兩人相顧默然。
閻娘子思索道:“這些鬼各有各的特點。
萬人坑鬼域,說白了,就是讓已死人之人回去報仇,冤冤相報,無止無休
木匠鋪鬼域,則是源於孤獨和痛苦,那叫沈吉良的木匠生時未曾娶妻,故而雕琢木偶與己相伴,再後又在怪病中慢慢地全身癱瘓,繼而死去,所以他就雕琢木偶。
任何進入木匠鋪的人,他都想留下。
可他又知道那些人不會留下,所以他就把那些人雕成了木偶,放在架子上陪他。”
李元道:“但那已不是沈吉良,而是他的執念被某種天地間的力量給硬生生地擴大了,並固定了,所以才形成了規則和殺人方式。”
閻娘子輕聲歎息。
兩人踱步了一會兒,閻娘子才輕聲道:“我對不起鳳兒.”
“你沒有對不起她。
隻是負她的人太多。
而伱是她最恨的世界裡最愛的人。”
“最恨的世界裡最愛的人?”
閻娘子喃喃著重複了一遍。
兩人說到這裡,大多已經明白,鬼的產生無可考究,但鬼的習性卻通常由某個存在的執念為主導。
而黑市鬼域的那隻鬼,則是鳳兒執念的化身。
這執念是什麼?
不殺閻姓
拿鬼錢給閻玉
默默守在閻玉身邊
是什麼.已經能夠猜到。
“她最後一定想見我,可沒見到。
我對她,和她對我,並不對等。”
閻娘子輕聲歎了口氣,雙眼甚至微微發紅,淚光閃動,“真不知道她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經曆了什麼。
我倒是寧可這鬼就是她,而不止是她的執念”
李元停下腳步,閻玉也跟著停下。
李元把自家娘子摟入懷裡,夜風拂麵,默然良久,閻娘子輕聲道:“我會弄明白她的規律,然後.”
她沒再說下去。
李元也不知道她要說什麼。
可小女兒家的小心思,他也沒必要求追不舍,刨根問底。
然而,他絕對想不到閻娘子想說的是:然後,創造出一個她愛的世界,一個能讓我們一家人,能讓我們所有人都開心生活的世界。
為何沒說出口?
因為太狂妄,因為太不切實際。
因為相公一定會阻止,被勸著勸著,她說不定就會打退堂鼓,就會鬆了這口氣。
但種子,已經落下。
落在心間,以淚和遺憾而灌溉,最後變成憤怒、慈悲以及.宏願。
“鬼物太過危險。”李元想了想,還是擔心道,“儘量維持平衡,不要去多試探你和小琞平平安安,便是最好。”
閻娘子溫柔地應了聲:“嗯,都聽你的。”
又走了會兒,她道:“去看看年年吧,她也很擔心你,回來後一直神思不屬,發了瘋似地在鑽研傀儡。
那孩子沒了生父,不想再失去彆的親人了。
可她沒有其他辦法,隻能抓著傀儡,往死裡研究。”
“嗯”李元點點頭,他心裡開始苦惱木匠鋪的事,可他不會讓娘子冒險去試鬼。
數日後。
一輛馬車停在了百花莊園的入口角樓處,車上下來的,是位不速之客。
身形高大的負劍女子頭戴麵紗鬥笠,雙手平舉著一個輪椅從馬車上小心地走下,落在青蔥的泥地上。
輪椅上,一名少女亦是帶著同款鬥笠,手托雪腮,出神地看著遠處。
雪白劍袍覆蓋著她那雙長腿,那長腿卻是軟噠噠的,好像沒有任何勁力附著其上。
“大小姐,我們到了。”
負劍女子叫龐寒。
而輪椅上的少女,則是龐元花。
龐元花回過神來,她看定遠處視線裡的莊園,平靜道:“去通報吧,就說十四號西廂房的那位求見。”
片刻後,這一對主仆被迎入了百花莊園內堂。
龐元花掀起麵紗,看定對麵有著老祖之名的少年,行禮道:“元花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李元笑道:“你怎知是我救的你?”
龐元花道:“難道不是您告訴我的麼?”
說著,她道:“血刀老祖不入城門的事兒,很多人都知道。
而血刀老祖門入了城門,也未加隱瞞。
剛巧的是,老祖您入城門的時間,和我得救的時間,完全是在同一天。
不是您救的我,還會是誰?”
李元從“裝備欄”裡取出“殘破的龐元花的木人偶”,遞給對麵的少女道:“我趕到的時候,它在火爐裡,雙腿已經燒掉了。”
龐元花接過人偶,默然道:“我食物的供給全部來源於龐寒。
那一天,我在野外和龐寒見麵後,龐寒走了,我背了不少吃的開始在山野裡打轉,想再入鐘府。
可.龐寒被鬼仆跟蹤了,而且跟蹤她的還是龐澹台。
龐澹台等龐寒走後,直接對我出手。
我看的出來,她想抓我,然後把我丟入門裡。
所以.
木匠鬼並不會任由某個人利用規則卡著它,它會出動鬼仆,讓鬼仆使它能夠繼續運轉。”
少女幽幽看天,眸裡皆是思索之色,“但是,我僥幸逃脫了,因為鬼仆在我眼裡太顯眼了,就好像白雀的神魂聯係連在前輩您身上一樣,鬼仆的頭頂飄著線。
我在山野裡和龐澹台躲貓貓,躲著躲著,我就逃入了古街,回到了鐘府。
後來,我再一次外出.
可這一次,我才外出沒多久,就直接摔倒在地。
我的雙腳失去了知覺,明明它還在那兒,並沒有壞死,血液也在正流動,可我.卻怎麼也感覺不到腳了。
我想起了沈吉良的死法,突然意識到我正在經曆他的死亡。
我拚命用手爬動,想重新返回鐘府。
但慢慢的我的小腿失去了知覺,接著,膝蓋,大腿甚至是腰也沒了知覺。
就在我以為自己已經死定了的時候,可突然間,一切停下了。
所以.
木匠鬼麵對卡殼的情況,它並不會等著卡殼自動消失。
而會進入到新的階段。
第一階段,派鬼仆來找你,強製送你入門;
第二階段,將你的人偶直接燒掉,哪怕對它而言也是失敗,它也沒有關係,然後就可以跳到下一個目標去了。”
“卡殼?”
李元覺得這個詞很恰當。
鬼域的運行難以中斷,惡鬼極其恐怖,那頭上冒著的“血色問號”或許就意味著它們根本無法被解決。
可是,它們能被卡住。
當一個鬼域被不停地卡殼,它便等同於不存在了。
李元看著麵前的少女,少女皮膚有一種病態的蒼白,應該是被燒毀雙腿而傷了元氣,他接上另一個話題道:“握住人偶,就可以擁有真正行骸的力量,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