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嶽森道:“你等實在聒噪,嘴裡都吐不出幾句像樣話的,不知道的是哪裡來的潑賊,妄為還是個讀書人。”
同窗們聽到這話一愣,連忙說都是玩笑話,讓邢嶽森彆生氣。
邢嶽森不想聽他們繼續說了,喊阿目把食盒拿上,他要去隔壁的學堂找鑫盛沅。
鑫盛沅還沒走,他正在和陶清皓說話,兩人今天的功課做得一般,課堂上還被先生批評了。
這會,都還在生悶氣,興趣缺缺地商討著晚上要不要去逛夜市。
就見到邢嶽森黑著臉往他這邊過來。
鑫盛沅:“……”奇怪,我哪裡得罪他了。
剛這麼想,就聽到邢嶽森在喊他:“鑫幺,你且出來。”
“我?”鑫盛沅有點猶豫,說實話,他還是有點害怕邢嶽森的,他打不過邢嶽森。
當然,這話不能很彆人說。
他不情不願地走出來,停在邢嶽森步之遠的地方,不耐地說道:“叫我出來作甚?”
邢嶽森收起黑臉,對他說:“許黟差人帶了香飲子過來,有你一份,你可要喝?”
“許黟?”鑫盛沅眼底的不解變成喜悅,當即就說道,“是什麼香飲子?我當然是要的,許黟做的東西,應該是彆處吃不到的好東西。”
邢嶽森眉梢一抬,不冷不淡地問:“你吃過?”
鑫盛沅噎住。
那肯定是沒有了,但他是見識過許黟製的消食丸的,上次那一包他雖然買下來,不過他倒是用不上,就是家裡有人肚子脹不舒服,吃了都說效果好。
既然是許黟做的東西,那不用猜都是好的。
邢嶽森見狀,心裡不怒反笑,覺得鑫幺還是有眼光的。
“我還不知是什麼,要是不介意,你跟我去菊亭。”他說。
學堂裡,獐頭鼠目的陶清皓見鑫盛沅遲遲不回來,生怕他的好友與邢五吵起來,便急匆匆地跑出來,想給鑫幺撐場麵。
結果一出來,就看到鑫幺要跟著邢嶽森離開。
“鑫幺,你要去做什麼?”陶清皓小跑過來,擋在他前麵,對著他擠了擠眼,“我陪你去。”
鑫盛沅知曉他誤會了,剛想解釋他沒和邢嶽森起衝突。
便聽到邢嶽森說道:“你也一道過來。”
話音落下,鑫盛沅看向他的眼神都不對了,這人怎麼還喊上陶清皓了。
以前不是最厭煩陶清皓這等紈絝子弟的嗎?
他還在猶豫,陶清皓已經快步地跟上邢嶽森的步伐,還讓鑫盛沅快一些。
鑫盛沅:“……”
菊亭。
夏日的菊亭種的菊花隻有滿枝綠葉,不見錦花團簇,卻不失清雅幽靜。
又正值下學時間,私塾裡的學生幾乎都已離開,隻寥寥幾個學生還在學堂裡苦讀。
沒有外人打擾,邢嶽森放下往日冷清的做派,親自打開許黟送過來的食盒,裡麵的飲子過去這麼長時間,外麵的陶罐摸著還是冰涼的,還掛著一層薄薄的水珠。
邢嶽森說道:“這是薄荷枇杷飲,是黟哥兒親自做的,還特意差人送過來。”
黟哥兒?
陶清皓想了一會,終於想到是誰!
不就是上次在翠園裡見到的那個許大夫嗎?這人還會做香飲子?不知道的以為是個廚娘。
他在心裡偷偷腹誹,不敢表露出來。
邢嶽森瞥了一眼阿目,阿目立馬領會地上前,把裡麵的陶罐拿出來,送到鑫盛沅和陶清皓的麵前。
“我一人食不完,便請你等共同品嘗。”他說著,也讓阿目拿上一罐子。
這冷飲得在常溫之前喝完,要不然效果欠佳。
若不然,他也不會把陶清皓給喊上。
鑫盛沅看著那普普通通的土罐子,沒有絲毫嫌棄地打開,看到裡麵的飲子,驚歎了一聲。
“好香的味道,聞著人都清涼起來了。”
再去看裡麵的湯色,青青黃黃的,黃顏色的枇杷肉倒是好認,白菊、乾山楂片也好認,就是這“薄荷”在哪裡?
邢嶽森同樣品賞著這罐飲子,說出他心中的疑惑:“這綠色,應該就是那薄荷了吧。”
“取其汁?”鑫盛沅很快反應過來。
他放到鼻尖聞了聞,而後小口的品嘗起來。這一口喝進嘴裡,他就先嘗出一股難以形容的涼意。
不是冰鎮的涼,更像是什麼食物自帶的。
他又喝了一口,這次不但喝出清涼,還喝到糖汁的甜,以及涼水的果香味。糖漬過的枇杷肉吃著甜糯,入口一抿即化,實在是好妙的享受。
“實在好喝,清皓你快些嘗,這香飲子甚妙!”鑫盛沅滿臉欣喜地對他說。
陶清皓見他二人都是滿臉享受的表情,猶豫地拿起讓他嫌棄的罐子……
剛喝到嘴裡,他的神色微變,竟這樣的好喝?
他不信邪地又喝了幾口,發現不僅好喝,喝完苦乾的嘴巴都清涼甘甜著,齒間都是那股若有若無的涼爽感覺。
陶清皓咂舌:“還真是好喝……”
鑫盛沅意猶未儘,喝完手裡的,見食盒裡還有兩罐,還想伸手去拿,就被邢嶽森攔下。
“你怎麼不給我喝?莫非小氣到這程度。”
邢嶽森沒好氣道:“是黟哥兒說不可貪多,隻能吃一罐。”
多出來的這兩罐子,不吃可惜,吃了怕貪涼壞肚子,想來想去,邢嶽森打算送給房門的莊伯。
鑫盛沅心有不舍,卻也同意下來。
許黟是大夫,他說不能吃多,那肯定是不能多吃了。
……
許黟把食盒送出去以後,便沒再怎麼關心了。
他在灶房裡製了一些消食丸,包好裝到藥箱裡。
許黟幾次想要去鹽亭縣的夜市都去不成,心裡還惦記著何娘子說的那家賣羊白腸的小攤。
夜市設在繁華的東街的主乾道,白日裡車水馬龍,夜晚時燈火闌珊,張燈結彩,好生熱鬨紅火。
裡麵賣各種各樣的美食小吃,還有泥彩、花燈、簪花頭飾、胭脂水粉等等,還有各色好玩的小擺件,隻要鹽亭縣能買得到的東西,在夜市裡,都能買得到。
人煙阜盛,許黟到的時候,夜市的熱鬨已經開始,攘往熙來,不少好位置都有攤位在了。
他今晚不僅要來逛夜市,還要重操舊業,擺攤賣消食丸。
如今的“陳氏消食丸”在鹽亭縣已然傳開。
他鋪開攤子,把寫有“陳氏消食丸”的招牌一掛上,就有人過來詢問。
“你這小生,賣的消食丸可是濟世堂的消食丸?”
許黟點頭:“正是。”
“是什麼價?”
許黟沒有砸濟世堂的招牌,濟世堂賣的消食丸是二十文一包,雖然價格沒那麼低,但依然很暢銷。
他在夜市賣,掛的是同樣的價錢。
來夜市裡玩的,大都不差那一二十文錢,聽到有人在賣“陳氏消食丸”,又與濟世堂同樣的價錢,想買買不到的,就都圍了上來。
名聲打出去後,這消食丸比想象中的好賣。
許黟今晚帶過來的四十包消食丸,還沒半個時辰,竟都賣完了。
他揣著沉甸甸的八百文銅錢,就像揣著一堆小石頭。
拿著掙到的錢,許黟轉頭就又花了出去。
家中隻有一個藥臼,許黟便又再買了一個,打算用來搗帶有毒性的藥材。
買完藥臼,許黟繼續閒逛,突然,他在一個攤位上看到有買針砭的。
他眼神亮了起來,快步地走過去。
這針砭其實就是用來治病的石針,前圓後方,針頭是圓形的,用的時候可以用煤油燈消毒,用火烤到發燙,再因不同的病症搭配不同的藥物,以刺激穴位的方法來治病。[注3]
放到現代早已被金屬製作的毫針取代,但在宋朝裡,這種用石針治病的,可是某些大夫的看家本領。
許黟沒想到還能在鹽亭縣的夜市看到有賣針砭的,怎麼不讓他驚喜。
再去看賣針砭的攤主,是個年有四十餘歲的阿伯。
許黟壓抑著心中喜悅,問道:“請問阿伯,這針砭是什麼價錢?”
攤主見問話的是個眉目清朗,舉止有禮的少年郎,心中無奈歎了口氣,卻還是為他解答:“這針砭是二十一針為組,不可單獨售賣,小郎君手中拿的這組,是某用上好的砭石磨成的,價格可不便宜。”
他見這少年郎沒有露出彆的神色,繼續道,“要是小郎君想買,這針砭二十一為組,便要兩貫錢。”
說罷,他便想到對方會拂袖離開的畫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