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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一片混沌,沒有分明的界限。人間的悲鳴刺耳得驚人,萬物坍塌淹沒了鳥獸虛弱的呐喊,血紅的夕陽翻湧成勢不可擋的浪濤,滾燙著熔漿燃燒著世間存亡渺茫的希望。
戰神少煊手足無措地站在意識的中央,眼睜睜看著那場天地大劫席卷而來,卻空有神力無處施展,諸神的容顏在由黑暗向光明的過渡中溶解消逝,她卻被孤獨地困在此處,徘徊不前。
恐懼越深,陷落越深。
她好像是做了一場夢,一場撕心裂肺的噩夢。
或許是控製不住的眼淚出賣了她,淚痕還未停留便被新的痕跡覆蓋,順著臉頰大片大片浸濕了枕頭,她隱約聽到有人在耳邊詢問。
“醒了?”
少煊聞聲微微睜開眼,努力回想著映入眼簾的這張麵孔是誰的臉。
“熾觴?”
鬼君熾觴,本是一介凡人,但因死前執念太深,魂魄不肯入輪回,記憶素沉入憂水而不融,反而吸取憂水的能量愈發堅固幻化成鬼魄,得以不滅。
少煊曾在夢神晏初的願渺宮前見過此人跪拜三天三日,卻不得見夢神本尊,她頭一次見到晏初如此冷酷而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模樣,因而對他印象很深。後來遊曆人間時,他們因一場飲酒大賽結緣,比拚酒量不相上下,誌趣相投、相談甚歡,便自此成為酒友。
“可算醒了,”熾觴遞給她一碗酒,“喝點酒醒醒腦。”
少煊二話沒說便一飲而儘,潤潤嗓子,聲音也沒那麼虛弱了。
“現在是什麼時候?”
“天地大劫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熾觴皺了皺眉,見少煊想下床,趕緊按住了她,“你身子還沒調養好,彆這麼著急……你的蒼生好得很。”
少煊瞪了他一眼,熾觴也不惱,隻是陪著笑,又伸手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這才放心下來,舒了口氣道:“還好,溫度已然如常……你可不知這一個多月我是何等焦頭爛額,把你帶回鬼崖時那是滿身傷痕啊,也就堪堪留了具還算完整的軀殼……”
聽著他滔滔不絕地念叨,少煊隻覺頭疼,她清楚地知曉在這場劫難中自己失去了什麼,但她尚抱有一絲渺茫的希望。
“他們已經不在了嗎?”
少煊沒有聽到熾觴的回答,抬眸的瞬間卻是突然被抱在懷裡——他不知該如何開口,這樣殘酷的事實,要怎樣讓她再回想一遍呢……但二人心知肚明,少煊已有答案。
與此同時,人間正在進行一場盛大的告彆儀式。
眾神以身殉難,世人就算再懦弱不堪,也不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安安靜靜地過著自己的小日子而問心無愧。
於是,不知是誰發起的號召,大家決定在這一天為眾神祭奠,望其亡靈安息。
昔日熱鬨的街道依舊人聲鼎沸,隻不過生活化的氣息今日已改為肅穆的氛圍,人人掩麵哭泣,其中一些孩童摸不清頭腦,迷茫地拉著父母的手,跟隨著人群前行,有時也學著大人的模樣哇哇大哭。
而隊伍的前行突然被天幕上出現的幻視打斷——一女子躺在男子的床上,兩人親昵的打趣、不自覺的肢體動作都已表明兩人關係匪淺,而畫麵最後定格在那滿懷深情的擁抱上。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先開了口,大聲叫嚷著畫麵中的一男一女,乃是幸存的戰神和殘暴的鬼君。
複雜的情緒頓時充斥在人們心裡,他們在自己的意識裡迅速拚湊出了一個完整的劇情——當日突如其來的天地大劫一定和鬼君的胡作非為脫不了關係,而眾神竭力抗擊,舍生救蒼生,唯有戰神獨留,如今看來,定是戰神貪生怕死,與鬼君暗中勾結,欲禍害蒼生……戰神如此行徑,實在枉為神。
這隻是最初版本的猜測,後來不知怎麼傳遍了大街小巷,還添油加醋般暗示了鬼君與戰神的不正當關係,男女之間生出好感在所難免,但戰神擁有著如此尊貴的身份卻絲毫無所顧忌,簡直有損神顏。
一時間,矛頭全部指向戰神,多少汙言穢語都覺得不足以表達人們心中的憤恨。
這些瑣碎的閒話自是早已傳進了熾觴的耳朵裡,他怕少煊難過,便一直壓著沒同她講,隻是派小鬼們打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