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隨著大開的門湧入, 東次間中燭火搖曳, 將眾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更顯陰森。
小內侍白多黑少的眼睛木木地看向瑟瑟,木木地答道:“是六皇子。”
瑟瑟大出意外:怎麼會是他, 那個和陳括不對付,貪花好色, 胸無大誌的紈絝皇子?上次在宮中試圖調戲她, 铩羽而歸,難道就因為這樣,他銜恨在心, 才會再次想要害她?
不對,四匹馬隻有一匹換上了有問題的馬鞍, 他怎麼能保證坐上馬的一定是她?
她追問道:“六皇子要你害的人是誰?”
小內侍道:“他沒有指定,隻要有人摔下馬,讓七殿下不順利就成。”
所以,六皇子冒著風險,費了偌大的氣力害人, 其實隻是單純地看陳括不順眼,想給他添堵?六皇子根本無所謂是誰坐上這匹有問題的馬, 反正無論是誰倒黴,總是破壞了這趟騎馬之行。
可六皇子大概沒想到, 騎馬之行雖然被破壞了,對陳括卻根本沒有影響,反而助了他一臂之力, 讓他抱得美人歸。隻苦了上一世的她與這一世的顧於晚。
不,顧於晚大概是不以為苦,反以為幸的。
瑟瑟無語了,幸虧六皇子沒有問鼎之心,否則,就憑他這樣,害個人都成了幫人的,估計早就死得渣渣都不剩了。
可是,這件事除了六皇子,真的沒有彆人的手筆嗎?
瑟瑟想起顧於晚上馬前,蕭以嫻那意味深長的一眼,所以,這到底是她想多了,還是還有彆的內幕?
可這些,小內侍卻沒法直接給她答案。
瑟瑟想了想,換了個角度提問,問小內侍他做這一切時有沒有彆人知道或看到了?
小內侍搖搖頭,這種殺頭的事,他行事自然是萬分謹慎。
瑟瑟皺眉:“你仔細想想,有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小內侍還是搖頭。
瑟瑟好生失望,正要對蕭思睿說“沒什麼好問的了”,腦中忽地靈光一閃,問小內侍道:“六皇子派來與你聯係的人是誰,那日他有沒有什麼異常?”
小內侍答道:“是殿下身邊的徐內侍,那日他並無異樣。”
藏弓聽到這裡,插口道:“要說不對勁的地方,倒確實有一處。”
瑟瑟立刻問:“哪處不對勁?”
藏弓道:“徐內侍從登記離宮到騎馬到達屏山苑,用了一個半時辰的時間。”
長安公主的車駕浩浩蕩蕩,隨從眾多,抵擋屏山苑,也不過用了一個時辰的時間,徐內侍一個人騎馬,竟然用了這麼多時間,的確可疑得很。最合理的解釋便是,他中途還去做了彆的事。
那麼,是什麼事呢,會不會和墜馬一案有關?
從小內侍的口中再也問不出什麼,蕭思睿吩咐藏弓將人依舊送回牢中。自己帶著瑟瑟退出了那間陰森的臨時審訊房。
月上中天,三更的梆子聲伴著風吹枝葉的唰啦聲遠遠傳來。瑟瑟打了個嗬欠,倦意止不住地上湧。她素來睡得早,先前睡的那一覺又亂夢顛倒,不甚安穩,此時已經有些撐不住了。
蕭思睿看在眼裡,問她道:“我送你回去?”
瑟瑟沒精打采地點了點頭。怕被巡邏的宮人撞見,兩人不敢走大路,由蕭思睿帶著她,沿著來時山林中的小路,往瑟瑟住的客房走去。
路過一片荷塘時,蕭思睿忽地止步。
瑟瑟渾渾噩噩,沒有提防,一下子撞上了他的背,剛要痛呼出聲,蕭思睿忽地回過身來,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抱著她退到了一株樹人合抱粗的大樹後。
瑟瑟困得反應都慢了半拍,也不掙紮,困惑地抬眼看向他:又怎麼了?
月光透過枝葉的縫隙,落到她嬌憨動人的麵容上,勾勒出她如畫的眉眼。她乖順地偎依在他的臂膀中,眼波朦朧,仿佛也盛著月光,格外勾人心弦。
蕭思睿的心驀地漏跳了一拍,伸出食指,做了個“噓”的手勢。
瑟瑟順著他視線的方向看去,一時有些糊塗,等到慢慢意識到她看到了什麼,睡意瞬間嚇飛了一大半。
荷塘邊垂柳依依,樹下的陰影處,一團黑影背對著她,披頭散發,盤膝而坐。月光被剪碎,將陰影處照得朦朦朧朧。她隱約看到,那人左臂的袖子被卷起,露出了一截蒼白的手臂,以及臂上鮮紅的橫七豎八的新鮮傷痕。
他的右手緊緊握著一把匕首,寒光閃過,匕首抵著肌膚,緩緩劃過手臂,很快又添了一道傷痕,一串鮮紅的血珠沿著傷痕迅速滲出。
那人發出了一聲呻/吟,卻不像痛苦,反而充滿了歡愉與喜悅。他低下頭,將滴著血的胳膊送到唇邊,似在舔舐,一邊口中還發出古怪的喘息聲。
這情形實在說不出的詭異,瑟瑟看得渾身汗毛豎起,忍不住往蕭思睿的懷裡縮了縮。
蕭思睿知道她害怕,索性將她轉了個身,將她半邊臉埋入他的懷抱,伸手為她罩住露在外側的耳朵。
耳畔是他手掌的熱度,腰間是他有力的臂膀,呼吸間是他令人安心的氣息,她深吸一口氣,數著他有力的心跳聲,怦怦亂跳的心終於稍稍定了下來。
有他在,她什麼都不用擔心。
可很快,她心又跳得厲害起來。這個姿勢,等於是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實在太過親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捂住她耳的手終於放下。瑟瑟慢半拍才反應過來,小心翼翼地回過身去,卻見巨石上空空如也,早已沒了那奇怪的人的蹤影。
若非空氣中依舊殘留著淡淡的血腥氣,她幾乎要以為剛剛隻是她的一場噩夢。
她忍不住問:“那是誰?”
蕭思睿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