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開這無厘頭的孩子問題不談,薑舒回過神來,倒是發現了他方才那番話中的疑點。
謝愔此時固然有些神誌不清,但他的很多邏輯其實是與實際情況相符的,例如知曉殷氏結親之事,也知道小七的存在與自己相關,這正說明,他酒後未必不會吐露真言。
“你放才說,你誤會了我什麼?”薑舒問,見對方錯開視線,便直接切入關鍵道:“你過去,一直覺得我對你懷有彆樣情思,覺得我暗戀你嗎?”
這句話仿佛擊中了對方的自尊。
謝愔神情黯淡,口吻嚴冷地說道:“往事不必再談。”
然而這刻意回避的回答恰恰肯定了他的猜測。
薑舒不禁愕然,一時間,過往種種巨細無遺地在腦海中浮現,許多過去所不理解的,現在都有了答案。
怪不得謝愔每次喝醉,都會說什麼自己傾慕他的話;怪不得他有時會覺得對方的一些言語和提醒既莫名其妙又飽含深意;怪不得在得知自己喜歡女子時,謝愔的反應會那樣強烈,連續多日擺著冷臉不願與他對話。
雖不知謝愔究竟是從何時開始誤會了自己,但這確實是件尷尬之事,就難怪之前任憑他怎麼問,對方都不肯吐露實言了。
而在知曉這些之後,其中掩藏的更大的真相也隨之朝他敞開了門鎖。
倘若明知自己喜歡他,謝愔卻絲毫不拒絕,還為他親手縫製平安符,為了讓自己安睡而剪下袖子給他,一次次地包容鼓勵,有彆於他人地溫柔相待,甚至在得知事情真相後,也隻是默默生了幾日悶氣,而不曾遷怒到他身上,還不顧名聲地提議配合他扮演斷袖……
這些行為是不是說明,謝愔是喜歡他的?
“謝兄,你對我有好感,是嗎?”
興許是燭火營造的昏暗氛圍過於溫馨,薑舒心中想著,便直接問出了口,語氣甚至有些急不可耐。
謝愔微微顰了下眉,貌似嗔怒,旋即抬起朦朧的醉眼盯著他道:“若非你總將那些輕佻之詞掛在嘴邊,送禮又毫不講究其用意,我又怎會……”
剩下的話他未能啟齒,薑舒卻立即知曉了他的答案,刹那間,思緒紛紜。
——他愛著我。
這一意識令他情動翻湧,心頭鼓動,一種可以稱得上甘甜的情緒油然而生。
第一次,薑舒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內心深處的情感幼芽開始蘇醒萌動了。
一旦脫開禁錮的觀念,心中累積的那股炙熱的情思便難以自製起來。
他不禁反問自己,可以接受對方的喜歡嗎?
雖做著信息接觸麵較廣的網文作者的工作,但薑舒一直自認是個較為保守的性子,在過去的二十六年裡,他從不曾考慮過和一個男人戀愛、相守、共度一生,然而此時,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含有冒險心理的自問,他內心所給的回答卻是毫無疑慮的。
假如是與謝愔一起,他想要試試。
和對方一樣,在長久的相處中,他毫不意外地對謝愔產生了有彆於朋友的情愫。
而一旦意識到自己已喜歡上了謝愔,之前所有一切的疑慮不安、魂不守舍都在一瞬間有了根源。
仔細思索,或許從初見那一麵開始,自己這顆身為顏控人的心就粘在了麵前這位無所挑剔的青年身上。
“謝兄,”薑舒凝神望著他的雙眼,一字一句慢騰騰地問道,“假若,假若我是真的,傾慕你,你會如何?”
謝愔瞳孔微顫,不冷不熱道:“不必哄騙我,待我明日離去,你喜歡哪個女子,娶了便是。”
“並非哄騙,並非謊言,你不一樣,無關男女,你和所有人都不同。”
薑舒說著,目光落到案上那朵流光溢彩的白芍花上,他拿起白芍花簪,又伸手握住了謝愔的右手腕,將花簪放進他的手裡,認真地說道:“謝兄,我想,我是真的,對你心懷愛慕。”
聞言,謝愔刻意偽裝的冷淡神色忽然變得茫然親切,看著他的目光也變得無比優柔。
收手悄然握緊了發簪,默然不語。
與對方這樣近距離地四目相視著,薑舒不禁感到臉頰發燒,頗有些不好意思。
“罷了,彆說你糊塗,我自己也尚未完全看明白。”就這幾句坦率直言,已令他羞怯難當、麵紅耳赤了,倘若叫外人分辨,估計會以為喝醉酒的是他。
薑舒心想,謝愔此時正醉著酒,同他說這些並不合適,況且自己也需要一些時間,來做好身心各方麵萬全的準備。
於是轉開了話題道:“此事以後再談,時間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可好?”
“夫人。”謝愔冷不丁地又冒出了這個稱呼,目光毫不掩飾地打量著他如同塗抹了胭脂般泛紅的臉頰與耳根,問:“夫人剛才承認傾心於我?”
薑舒愣了愣,疑惑道:“不是和離了嗎,怎又變成夫人了?”
“口頭所言而已,當朝律令中並無此製度。”
“所以你想和離就和離,想複合就複合?”
“嗯。”
薑舒無奈地失笑,站起身說道:“去就寢吧。”
“你方才承認,傾心於我?”謝愔再次詢問了一遍。
意識到自己是無法逃過這個問題的,薑舒乾脆地應答:“是,我傾心於你。”
謝愔唇邊忽而漾開笑意,仰頭注視他,眼眸中閃耀著動人光輝。
“可以去休息了嗎?”
“可。”謝愔應聲,起身後朝他伸出了手,“夫人與我一同就寢。”
薑舒搖了搖頭,婉拒道:“此次外出未與家人說過,留宿在外不怎合適。”
隨即注意到對方一閃而過的落寞神色,他又連忙補充道:“況且,我還沒有更衣洗漱,你這也沒有我的衣物。”
“穿我的。”謝愔不假思索道,旋即朝門口叫了聲“來人”。
房門很快被推開,徐海踏進門問:“郎君有何吩咐?”
“給夫人準備盥漱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