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島上隻有一座簡陋的安全屋,5066的破解設備都在裡麵,他還用工具屏蔽了周圍的通訊信號。
於是邊野把桑淼扶到了自己的飛行器上。
他向來是個講究的人,就連飛行器都裝飾豪華,座椅換個方向就是一張可以臨時休息的大床,儲物箱裡還有急救用的藥品。
年輕Alpha手腕上海纏繞著粉色絲線,隻要絲線尾部包裹的紅色熒光的卵.囊不鑽入頭部,身處幻境裡的人是暫時沒有生命危險的。
邊野沒急著解開這根絲線。
他拿出止血消毒的工具,撩開桑淼的上衣擺,將她被血漬浸染的腹部一點點擦拭乾淨。
桑淼傷勢雖重,但並不需要縫合,要不了多久,傷口就會開始愈合。
覺醒者從蟲族身上複製過來的自愈能力讓傷痕看起來更有種極致暴力的美學。
“桑淼,這次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
邊野盯著Alpha身上猙獰的傷口,不由自主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嗤笑:“你看,我說過吧,你總有求我幫忙的時候。”
停頓兩秒,他又道:“不管你是利用我,還是真心求助我,我都當你需要我。”
飛行器的隔斷效果很好,隔絕了外麵海浪的聲音,也隔絕了鹹濕撲麵的氣味。
用繃帶包紮好傷口後,邊野拽著桑淼的衣擺,思考是連帶她身上其他布料直接扯爛,還是先扯他自己的。
不管怎樣,這是一個對她肆意為之最好的機會。
反正桑淼對他的壞印象也不差這一遭。
邊野猶豫了許久,手指握緊又鬆開。
最終麵無表情地將桑淼的衣擺拉了下來,而後長腿一屈,認命坐在床邊,用一隻手撐著腦袋側身,朝著她的方向。
半大不小的一張床上,氣氛安靜而美好。
邊野自己都有點不可思議。
他竟然能忍住什麼都不對她做,就這樣和她挨在一起,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
他已經太久沒這樣安安靜靜地和她相處過。
恍如隔世。
邊野自嘲一笑,他到底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純情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桑淼手腕上的絲線越纏越緊,年輕Alpha的額頭也皺了起來,薄汗密布。
這代表幻境裡的Alpha正麵臨著生死難題。
邊野幽深的眼定定看著她。
片刻後,遺憾地輕歎口氣,伸出手,想將絲線一頭纏在自己手腕上,低啞的嗓音散進了海風裡:“桑淼,謝異可以為你做的,我也一樣可以。”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他手剛碰到絲線,Alpha就猛地反手握住他,將他往自己麵前狠狠一拽,而後扼住了他的喉嚨。
邊野膝蓋撞在皮質坐墊上,在視野模糊前,他眼底閃過錯愕。
……
迷迷糊糊中,邊野掙紮著想睜開眼睛,腦袋卻如被重錘擊打般疼痛,疼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怎麼回事?
他不是應該進入桑淼的幻境嗎?
沒等他想明白,邊野就嗅到了空氣裡令他欲罷不能的香草琥珀的氣息,如罌.粟入腦,侵蝕著每一寸神經,讓他連抵抗的力氣都沒有。
很快,周圍亮起了金色的精神絲,這些精神絲全部纏在他身上,將他拖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
“這是你的孩子嗎?為什麼你長得挺好看,她卻這麼醜?”
“哈哈哈哈她、她還小,小、嬰兒剛出生時,就是,這樣的,皺巴巴的,過段時間就、就會長開的。”
“嘁,我不信。”
八歲的邊野站在嬰兒床前,一邊觀察笑得傻裡傻氣的小嬰兒,一邊和身旁的年輕男人說話,男人身形頎長,天生淡漠的五官美得毫無瑕疵,甚至頗具攻擊性,偏生那雙眼卻如盈著粼粼月光的水,總是含著溫柔的笑意。
聽到男人的回答,邊野抿著唇,不屑地哼了一聲,明顯不相信。
男人也沒惱,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邊野身體條件反射地往後躲,然而當他抬眼看到那隻伸向自己骨節分明的手時,他又硬生生地頓在原地,表情仍僵著,臉卻紅了,任由男人將他梳得整齊的頭發揉得微亂。
“隋水。”邊野驀地出聲喊道。
“嗯?”
“你和桑元帥離開流放區後,我應該去哪裡找你呢?”邊野分明還是小孩子的臉,語氣卻認真得過分成熟,“禾老師隻給了我一個月的假期,我很快就要走了。”
隋水臉上的笑碎了兩秒:“一個月好快……這麼說,寶寶也要,滿月了啊……”
沉默片刻,他低聲道:“我們,不、不走。”
“為什麼不走?”邊野不解道,“難道你們想一直留在這個惡心的流放區?”
隋水沒回答,摸了摸小嬰兒胖嘟嘟的臉,手指下滑,定格在嬰兒的黑色脖鎖上,艱難道:“她不會放過我的。”
氣氛驀地沉默下去。
邊野看了看小嬰兒,又看了看隋水,像是想通了什麼,眼底流露出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無力感。
許久,他說:“我會想念你的。”又不情不願補充一句,“也會幫你看著309,不讓309被彆人欺負……”
隋水又笑了,他蹲下身,和邊野平視,伸出瘦長白皙的尾指:“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們,拉鉤。”
“幼稚。”邊野撇撇嘴,“……拉鉤。”
緊接著,畫麵一轉。
已經成為利特星流放區監獄長的邊野,坐在辦公室裡的奢侈皮椅上,穿著剪裁得體的製服,胸前徽章旁彆著一枚船舵圖案的鑲鑽胸針,中間還點綴著一枚講究的鴿血紅寶石。
他戴著監聽耳機,耳機裡傳來十分克製的粗喘聲,帶著些許憤怒,些許自暴自棄,還有些許難耐與沉浸。
邊野被耳機裡的動靜勾住了。
這些曖.昧的動靜仿佛火星子在他心臟最深處炸開,燒得他後背的皮肉都緊緊繃著,然後一路燃到了下腹。
他手上淡青色的血管交錯凸起,手掌裡一片滾燙。
向來目中無人的邊監獄長,此時此刻,上身衣冠楚楚,下身不堪入目。
他和耳機裡聲音的主人一起結束。
邊野抽出辦公桌上的紙巾,舔了舔嘴唇,打開監聽耳機上的通話功能,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意猶未儘,偏偏語氣卻依然充滿嘲諷:“你可真讓我好等,把東西放好,一會兒我會派人過去取。”
耳機裡的人敷衍地“嗯”了聲。
邊野也沒惱,唇角勾著,聽著對麵還未平複下來的脈搏跳動頻率,懶懶問:“信息素你應該都試過一遍了,說說看,最喜歡什麼味道?”
“甜桃。”
邊野聽見對麵的人說。
通話掛斷,邊野低罵一聲,生平第一次有了危機感,他迅速打開終端,查了擁有甜桃信息素的Omega的信息。
在看到沈珩名字和其背景的那一刻,他原本有點不爽的表情漸漸舒展開,點了支煙,劍眉一揚,沒將這個Omega放在心上,仿佛覺得,這種自身難保的柔弱Omega並不值得被他稱之為對手。
邊野吸了口煙,自嘲一笑,又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做:“總之,不是謝異就好。”
……
幻境的畫麵十分跳躍,很快又轉到了另外場景——“桑淼”接受了邊野給的自由選項,並答應了他的求婚。
兩人舉辦婚禮的時候,黎明之光在聯盟各星球掀起了一陣又一陣風浪,政府麵臨著巨大危機,局勢衰頹,不得不向黎明之光妥協,讓出了利特星的軍事統治權。
他們的婚禮上,證婚人請了禾羽甄,高朋滿座之下,身著結婚禮服的邊野,全身上下都寫滿了意氣風發。
“我的人生前麵二十幾年都可以稱之為失敗,但即使在最痛苦的那兩年,我也從沒想過放棄,活著多好,隻要呼吸著新鮮空氣,聽著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哪怕清醒麵對著無窮的痛苦,都能感覺到慶幸和滿足。”
“桑淼,以前我隻是想活下去,說不清為了什麼,仿佛求生本能,仿佛動物天性,可現在我覺得,我找到了原因。”
“我想活下去,因為未來,有你陪我。”
邊野說著婚禮上的誓詞,誓詞不像誓詞,更像是他對自己情感的剖白。
站在他對麵的“桑淼”,同樣身著結婚禮服,她臉上起先浮現抗拒,緊接著麵無表情,邊野牽住她的手時,她眼底並沒有流露出打動的神色,隻是在回握住他時,用稍顯挑釁的眼神,一字一句,散漫啟唇:“那麼,這段話通俗一點來講就是——野狗有了棲息地。”
邊野放聲大笑。
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也是那天邊野假意放人離開黑市時一樣的藍海,晚霞散落,逐漸隕落的夕陽美得不像話,海風將邊野的笑聲吹得很遠很遠。
……
桑淼作為一個旁觀者,看著邊野記憶裡關於美好的一幕幕,驚覺這人認為生命裡美好的那一部分,少得可憐。
更令她沒想到的是,竟然大部分都和她有關。
金色的精神絲圍繞在她身邊,遲遲沒有更進一步地向幻境裡的人襲去。
幻刺蝶的能力固然防不勝防,但既然都是迷惑神誌的能力,沒道理幻刺蝶能在幻境裡殺人,金霧不能。
桑淼練習過很多次,對侵入自己幻境裡的人嘗試反擊。
5066需要從她的幻境裡獲取線索,所以她一早就準備在5066或裂口蟒侵入自己幻境的時候,以幻刺蝶的絲線為媒介,強行恢複意識,而後反將他們同樣拖入幻境。
誰知進來的人居然是邊野。
邊野還和隋水認識。
邊野好像是來……救她的。
桑淼很難解釋自己現在的複雜心情,她就這樣看著邊野在幻境裡重複這些名為“美好”的場景,直至最後幻境裡的自己牽住了邊野的手。
桑淼覺得這一幕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