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二子乘舟(1 / 2)

大概是因為重皎沒有馬, 純靠腿, 來的竟比他還慢些。申氏女住的宮苑很深,有幾道黑瓦白牆攔著。他的身影出現在那幾道圍牆外,黑馬頸下掛著燈, 遠遠先看著鬃毛油亮的黑色馬頭出現, 黑馬如曜石的瞳孔反射著燈光,辛翳的身影才慢慢從黑暗中顯現出來。

守宮的衛兵見了他那張在夜燈下更顯妖異的臉, 一時懵了,反應半天才連忙俯身:“大、大大大君……”

辛翳沒好氣, 看誰都想懟:“大什麼大。你們護衛楚宮內, 就這樣站沒站相?”

看到他下馬,其中一個衛兵還以為他是要來寵幸新夫人, 一臉自己得了大胖兒子似的驚喜, 轉身就要跑進去通報。

辛翳連忙叫住:“跑什麼跑!彆去。孤就是來轉轉。把馬牽著, 我一個人進去。”

他扔開馬韁跳下馬, 又囑咐道:“把馬牽走。一會兒大巫來了,切忌通報我來過的事。”

衛兵連忙點頭稱喏。

辛翳這才邁步往宮苑內走去了。

走過幾道宮牆, 就看到了這位申氏女所在宮室裡燈燭燃起,宮人走來走去。他退進黑暗裡, 想了想,又伸手扒住屋瓦, 一翻身, 上了牆頭去。

他小時候老做上房揭瓦這種事兒, 但這兩年已經少了, 自己畢竟也大了,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辛翳幾乎了解楚宮的每個屋簷與高樹,他輕而易舉就能隱匿在黑暗裡,閒庭散步似的往宮苑內接近。重皎還沒到,他不如先占個風光好的座位,倒看看重皎要怎麼演。

他走了才沒幾步,就看見宮室的回廊下,坐著個穿白底緋邊曲裾的女人,她披散著頭發,光著兩隻腳垂在回廊下,兩手交握抵在額頭上,似乎有點頭疼為難的低著頭。

宮室中的女使拿著鞋襪走去,跪在她身邊,道:“夫人要不要穿上襪子……天畢竟冷了。”

她這才抬起頭來,搖了搖頭,神情有幾分疲憊:“不用了。你們派人去通知他了是吧……那我就在這兒等他吧。”

南河想的是:怕是躲不過去了。見了麵先裝傻吧,萬一那小子的心思全用在打扮上,真的好糊弄呢。

她在楚宮清醒之後,倒是沒有什麼疲憊,反而像是頭腦清醒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身子昏迷幾天,早就睡飽了。

她愁的是見重皎的事兒。

隻是她才剛一抬頭,就聽著遠遠屋簷上似乎有了點聲響。

她皺了皺眉。

森也聽到了。

森笑道:“夫人彆害怕,宮中野貓多了些,有時候夜裡經常能聽見他們叫|春。”

南河倒是知道宮裡野貓多的事兒,以前辛翳養的狸奴就跟舊宮裡的野貓玩兒,後來實在多的受不了,辛翳就讓人捕了,洗乾淨以宮中禦貓為名,送給臣下了。

隻是剛剛那聲動靜有點大,估計要是隻橘貓腳滑了吧。

她倒也沒說什麼,點了點頭:“我沒怕。”

在晉宮雲台她還可能會偶爾覺得陌生提防,但在這兒,她沒什麼好怕的。

屋簷上那隻腳滑的橘貓緩緩舒了一口氣,半天才直起身子來。楚宮屋簷極高,他又站在背麵,倒是不怕被人看到。隻是他剛剛看到那申氏女抬頭,實在是心底一震,當時就左腳踩右腳絆了一下。

也……太像了。

在這個距離下遠遠看不清她額間那顆紅痣,但依稀的五官與神情,都像是荀南河處理政務後疲憊的模樣。轉頭與旁人說話時候的若有所思和耐性,連下巴的那道弧線,眼睫微垂的角度……

都讓他恍惚。

真是作孽……天下真的能有這樣相像的人?

還是說申子微本來就是荀南河的下屬近臣,對她觀察細致入微,讓這尋來的女子學習模仿過了?

他又站在屋簷上,移動了一下位置,讓自己恰可以看到申氏女的身影。

她在回廊下發呆了沒一會兒,重皎就匆匆趕來了。

重皎衝進來後看到院子裡申氏女的身影又是一呆。他拎著衣擺,緩緩穿過院子,靠近申氏女。

申氏女看著他,也不說話。

重皎對著廊下其他的宮人揮了揮手:“都回自己住處去,彆在這兒站著。”

森與藤也知道這場麵他們摻和不了,趕緊拉著其他宮人退走了。

重皎半晌道:“你這孤魂野鬼又來了。上次不是因為怕被我抓到,逃了麼?”

南河心道:他……沒認出來?他以為是附在這身子上的孤魂野鬼?

她沉默著,眼睛也垂下去,心裡卻在打著轉思量。

重皎眯眼。這是想裝傻。

重皎心裡已經認定她多半是南河,卻隻道:“你是隻敢夜裡附身過來?那白日你這孤魂在哪裡遊蕩?”

南河:……這、這我怎麼編……

要不然能不能說幾句埃及語希臘語,裝自己是歐洲飄來的孤魂……

重皎看申氏女裝死的樣子,威脅道:“我無意驅逐你,隻是大君有令,要我毒死這身子原主,怕是你隻能找彆的地方附身了。”

她總算有點反應了,微微抬起眼來:“為什麼要毒死我?”

重皎看她開口了,深深吸了口氣,道:“你覺得呢?申氏將你送進來的居心就是在羞辱荀君,你頂著這張臉,還適合活在宮內麼?”

南河:長得像我自己怎麼了!我以前不也頂著這張臉在宮中活了那麼久麼!

申氏女要是死了,她也就不能再回來了。特彆是現在她又是晉王的身份,想要見到辛翳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按理來說,下個月應當就是辛翳加冠禮,她一直欠他這個承諾,若是能以申氏女的身份遠遠看一眼他加冠也是好的……

雖然南河覺得自己是被係統騙來的,但是要真的讓她再也回不來了……

她是不太願意的。

南河斟酌半晌,開口道:“大君又不需要真的見我,我隻是大君用來……洗脫斷袖一事的工具。把我扔在這兒不就好了麼。”

重皎心道:果然。這話也像是荀師會說出口的。

重皎:“那再迎彆人進宮就是。一個相貌和前令尹幾乎一模一樣的夫人,你認為旁人會怎麼看。”

南河:旁人能怎麼看,就以為我跟辛翳有一腿唄。

她確實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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