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除夕,公司開始放年假,隻有幾個離家太遠,錯過春運車票,或者孤家寡人的人還留在公司。
虞明清就是其中之一。
他一直在公司待到最後一天,才終於回家。
回到家後,看著乾乾淨淨,沒有任何打扮,也沒有半點過年氣氛的家裡,虞明清在院子裡站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拿起手機,想著讓人來裝扮一番。
隨後又想起今天是除夕,大家都忙著和家人團聚,自己還讓人上班,這樣未免太不近人情。
過去幾年,江折意都會在過年之前就開始置辦年貨,每每還拉著他一起逛商場,什麼福字中國結還有禮花,從來都要買一大包。
回到家還要自己裝,不讓虞明清之外的人動手幫忙。
江折意是個很注重儀式感的人,每當過年過節,他都會拉著虞明清一起做過節應該做的事。就連年夜飯都要自己親手準備。
他很注重私人空間,不願意讓彆人插手太多,於是每次過年都隻有他們兩個人。
而江折意這個從小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少爺,當然是不會做飯的。
前兩年的年夜飯都是虞明清主廚,江折意打下手。
虞明清廚藝不說多好,但幾道家常菜是沒問題的,他家也沒讓他養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驕著淫逸習慣。
後來幾年,主廚變成了江折意,隻是剛開始他的廚藝真的很垃圾,讓他們過了兩個餓肚子的除夕夜,後麵兩年倒是把廚藝練了出來,竟然比虞明清還要好一些。
虞明清沒想過江折意會去學這些,畢竟像他那樣的小少爺,天生就該被嬌養著。
隻是不知不覺間,事情就這麼發生了,日子也這麼過了下去,沒人覺得有任何不對。
今年過年,沒有江折意帶著他買年貨,沒有江折意熱情地準備除夕夜的晚餐,也沒有他的各種儀式感,虞明清才發現有多無趣。
這時他才恍然明白,儀式感這種東西,才是過節最重要的意義,否則無論是清明還是除夕,都和活在這世上的每一天一樣平平無奇。
過去幾年,江折意每次除夕這天都會回江家和家人吃頓飯,下午回來,之後的時間都和虞明清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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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去儲物室翻找了一圈,將過去江折意買的年貨找出來,那些福字中國結,顏色還正鮮
豔著,完全看不出已經存放了至少一年。
將它拿在手裡,對著窗戶,對著光線看了看,虞明清還是莫名被這鮮豔的紅刺了眼睛。
他微微偏開視線,斟酌半晌,將它拿去掛在門上,看著門上那一抹紅,似乎這樣便算是有了過年的氣息。
似乎這樣,就能算是江折意和他一起。隨便吃了點東西填肚子,虞明清打開電視機。
電視機裡春晚的聲音響在整個房間裡,給這空蕩蕩的房子增添了幾分虛假的人氣。虞明清窩在沙發上,蓋著毛毯,沉沉睡去。
春晚的聲音一直持續到半夜,熱鬨的聲音也持續到半夜。虞明清是被一陣又一陣的煙花爆竹聲給吵醒的。迷迷糊糊醒來時,聽到的就是電視裡和現實中的多重煙花爆竹聲。
“虞明清,該放煙花了。”
“煙花爆竹有安全隱患。”
江折意踢了他一腳, “現在可以放的時候不放,你是不是想等到我們這片也成了管製地區,不許放的時候才放?"
虞明清扯了扯唇角,可不是嗎,等到沒人放的時候,才想放。
等到那人離開,才發現曾經看似尋常的一切有多珍貴,有多應該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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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害怕過節,人多的人家不想串門走親戚,人少的人家怕被人發現他親朋好友親緣關係這方麵有多貧瘠。
虞明清從前沒這些顧慮,對他而言過年過節都一樣,現在看著手機朋友圈各家曬出的那些團聚照片,年夜飯照片,竟也有種羞於麵對的感覺。
手機裡有很多人群發的祝福消息,卻沒有一條是屬於自己的。虞明清給司機和秘書發了個紅包,便關掉了手機。午夜剛過,虞明清卻沒了睡意。
煙花爆竹聲音漸漸停歇,換作曾經,此時應該是他和江折意的睡前活動時間。他們會從客廳一直接吻,會在鋪著地毯的落地窗前燃燒激情。
迎著窗外的漫天星辰。
那是他們慶祝的方式。
或許也是因為他們隻注重形式,從來不敬鬼神,不夠真誠,才沒能得到神佛庇佑。虞明清想。
淩晨,在家家戶戶都
漸漸歇息的時候,一輛低調的黑色汽車悄無聲息地出了門。低沉的汽車車輪在地麵漆動的聲音一直從山上響到山下,又從山下響到山上。當車子停下來的時候,已經是許久之後。
虞明清一身深色大衣,手裡提著袋子,走在這夜色裡,還真不明顯。他拾階而上,皮鞋踩在堅硬的水泥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在這夜裡無比規律。
到了後半夜,守墓人已經暫離崗位開始休息,他應該也沒想到,有人會在除夕夜不和家裡人團聚,不在家休息,反而跑來這個在尋常人眼中陰森可怖的地方,以至於虞明清的到來沒有驚動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