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紛紛,悄然無聲。
唐韶千是打車來的這兒,又在外麵站了許久,身上早已經覆蓋了一層薄雪,他眼中卻仿佛看不到自己身上的雪,卻將謝拂身上那些許雪色掠去。
謝拂視線落在他身上,四目相對,盯著對方許久,他才開口道:“誰是你的人?”
風聲嗚咽,夜色下,一切都仿佛隱匿在這無邊夜色裡,唯有些許微光方可窺見一二。
“唐先生,誰是你的人?”
唐韶千對上謝拂的目光,不閃不避,聲音裡卻帶著幾分無可奈何的寵溺。
“……你。”
“是你。”
謝拂眉眼飛揚,這才沒彆的話,撐著傘轉身往回走去。
“走吧。”
“回去了。”
保安亭裡值夜班的保安正在和家裡人通視頻,哄著孩子,說保證第二天一早就能看到他。
通過監控看到謝拂出來,又看見對方領了一個人進去,並沒有放在心上,既然是業主認識的人,應該沒什麼問題。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那人的身形有些熟悉。
可能以前也來過吧,隻是他給忘了。
他這麼想。
絲毫不知道對方是這兒曾經的主人,也是給他發工資的老板。
唐韶千雖然回來了,但他之前唐先生的身份已經“死亡”,現在的他也算見不得人,回自己家都跟做賊似的。
謝拂領著他回了唐韶千的彆墅,將人退去洗漱,自己則進廚房下了一碗麵。
這裡他不怎麼回來,家裡的食材有限,隻有一些容易放的,不容易壞的食物,唐韶千想吃什麼大餐是不可能了。
這人連夜趕回來,想也知道跨年都是在飛機上跨的,說不定晚飯都沒吃。
唐韶千進了房間才發現,這裡和他離開的時候幾乎沒變,尤其是他的房間,裡麵的東西都好好收著,就仿佛,一直等著它的主人回來。
他知道謝拂不會相信那荒唐的假死理由,但是沒想到對方竟一直等著他回來。
直到此時,他才對自己的不告而彆,和幾年消失而感到些許愧疚,之前他覺得遺憾,是因為錯過了謝拂四年成長,現在他覺得愧疚,是因為他現在才發現,當初走時,似乎並沒有問過謝拂的想法。
這麼想來,再次出現後,謝拂對他的生氣刁難,似乎也是理所應當。
洗了個熱水澡出來,謝拂已經將麵端上來。
“這裡沒什麼好吃的。”
唐韶千吃了一口,“這就很好了。”
謝拂親手做的,在他看來就是最好的。
看著他一點點將麵吃完,謝拂突然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你會覺得餓,那你嘗試過把自己餓死嗎?”
唐韶千手一頓。
整個人陷入了沉默。
“你需要我試試嗎?”
這些年來,他還真沒挨過餓,就算餓過,也遠不到會餓死的地步。
雖然不知道一直餓怎麼樣,但他猜大概也不會怎麼樣。
頂多隻是會一直覺得餓,卻又一直餓不死。
“算了。”謝拂又不是真想看唐韶千花式作死。
說到底,時間,年齡,又有什麼關係呢。
有些東西,隻有和認定的人一起才有意義,否則也不過隻是虛無寡淡。
當晚,唐韶千睡在他以前的房間,謝拂也留在這兒沒有回去,直到第二天一早,才留下一條信息,說他先回了謝家。
大年初一,謝拂在家裡陪家裡人,唐韶千卻隻能被偷偷藏在彆墅裡。
謝拂每每跟對方用手機聊天,見縫插針發消息,同時還要收到蘇素那仿佛看見什麼的目光時,莫名有種自己在和秘密情人偷情的感覺。
“這是您家孩子吧?長得真是一表人才,在哪個學校讀書啊?”來拜訪的人熱情恭維。
都是商場上認識的人,能在大年初一就上趕著上門的,多少都要扒著謝家,誇起謝拂來那也是不遺餘力。
謝拂不耐煩聽這些沒有營養的彩虹屁,好在這是長輩需要應付的場合,他隻需要當一個拉進雙方關係挨誇的工具人。
唐韶千本不是耐不住寂寞的人,但知道謝拂在哪兒,知道雙方離得這麼近,知道對方此時也正無所事事想念著自己,又怎麼能再按耐住想念。
便時不時給謝拂發消息。
唐韶千:【院子裡的兩棵梨樹怎麼換成了梅樹?】
謝拂:【看它們不順眼,你想換回來?】
唐韶千:【我就問問……】
站在院子裡,看著院子裡兩棵梅樹上生長的紅梅。
心中又忍不住覺得謝拂的眼光好,這兩棵梅樹長得好,開的梅花也好看。
到了中午,謝拂又說要跟著謝家夫妻出門,估計到了晚上才回來,也有可能晚上不回來。
唐韶千看著這條消息,忽然覺得這梅花也沒那麼好看了。
“阿拂,你真不打算出席?你都上大學了,也該隨我們出去見一見圈裡人,這樣等你以後進入公司,也有好處。”
雖然兒子可能比他們還有錢,但他們夫妻倆拚來的家業,最後總是要留給兒子的。
“如果我有實力,彆人自然會主動‘眼熟’我,如果我沒有實力,那現在就算刷再多存在感,也是麵子工程。”謝拂直接道。
這話將謝世昌二人說得說不出話來,夫妻倆對視一眼,知道自己被兒子一句話給說服了。
*
再次回到這這棟彆墅,唐韶千心裡略有幾分複雜的想法。
當初在這兒時,他與謝拂倒也勉強算父子,可如今再次回到這兒,他卻不確定起來。
這模糊曖/昧的關係,連他站在彆墅裡,回想從前與謝拂的回憶,總覺得明明從前清清白白的記憶,都仿佛因為如今的變化,產生了一些微妙的化學反應,就好像也籠罩了一層濾鏡,將那些清晰的回憶,都便得同樣模糊起來。
“我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多了個吹冷風的習慣?”
隨著聲音由遠及近,同樣一起由遠及近的,還有那個熟悉的人。
謝拂走過來,看著唐韶千一個人站在院子裡吹風,仿佛很喜歡似的。
“以前沒有。”唐韶千笑了一下,“但現在不介意有。”
說罷,他又看著謝拂問道:“不是說要出門,晚上才回來嗎?”
“隻是擔心某人覺得一個人寂寞,才好心來看一眼。”
唐韶千笑,原本還想再說這什麼,卻被謝拂抓住手,整個人微微一頓。
謝拂挑眉,“走吧,回去。”
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謝拂便牽著他進了屋。
半晌,唐韶千才稍稍回神。
就這樣,整個過年期間,唐韶千都被謝拂像藏情人一樣藏在這棟彆墅裡。
抽空才來一趟,倒是晚上幾乎天天夜裡都睡在這兒,竟也沒被人發現。
直到新年快要結束,才有保安打來電話。
“小謝先生,你12棟彆墅裡白天有動靜,在你不在的時候,也有超出尋常的用電記錄,我們現在懷疑房子裡有人偷偷借住,如果方便的話,希望您能配合一下查看房子情況,這樣也是為了保障所有住戶的生命財產安全。”
謝拂:“…………”
可能是他停頓的時間比較久,讓電話那頭的保安以為他可能沒聽到,於是接連問了幾句。
“您聽見了嗎?”
“聽見了。”謝拂趕忙道,“那是我朋友,他暫住在那兒,不用管。”
保安那邊也沉默了一下,隨後才道:“抱歉,是我們沒查清楚情況,打擾到您了。”
“沒事,你們也是儘職儘責。”謝拂寬慰了一句。
掛斷電話,謝拂便受到了蘇素的詢問,“誰打來的?出什麼事了?”
什麼朋友暫住,聽著像是謝拂的房子,可謝拂在這兒也隻有唐先生以前留的房子在住吧?
“沒什麼,一點小事。”
就算是謝拂,也並不想將自己偷偷把彆墅的前主人藏在彆墅裡,還差點被保安當成小偷的事說出來。
無他,過於可笑。
唐韶千還不知道自己被當成小偷了,他聽到樓下有動靜,以為是謝拂過來了,然而下來一看,卻見是個陌生女人。
對方也愣了愣,似乎沒想到這兒還有其他人。
“哦,你好,我是這家主人請來的鐘點工,請問你是?”
“……我是他朋友,暫時住在這兒。”唐韶千想著謝拂怎麼沒跟他說今天有鐘點工上門,要是知道,他就不出來了。
雖然對方不重要,但是被人看見總是不好。
“原來是謝先生朋友,那您休息,我這就開始工作了。”
大概是有唐韶千在,對方乾活特彆賣力,速度也很快。
隻是彆墅很大,就算她是熟練工,也花了將近一整天的時間才將活乾完。
謝拂過來時,也是一愣,因為自己不常來這兒,他一時還真沒想起來今天是家政固定來打掃的時間。
畢竟是過年,在對方臨走時,還送了對方一個紅包。
對方收下後,那是笑容滿麵,連連感謝。
從彆墅離開後,她就收到一通電話,看了看來電顯示,她便笑著接了起來。
“蘇姐,是我,我今天來了,不麻煩不麻煩,乾活嘛,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
“不用紅包,剛剛走的時候小謝先生就給過了……那真是太感謝了,您一家都是大好人!”
“不累,挺乾淨的,小謝先生的朋友也是愛乾淨的,沒將房子弄亂。”
謝拂不在家時,都是蘇素他們和家政聯係,畢竟距離近,要是有什麼事也方便處理,也更有威懾力,不會造成有什麼問題卻鞭長莫及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