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初立,百廢待興,謝拂做不了甩手掌櫃,許多事都必須他親自處置。
比如前朝官員,和原來大殷舊人。
按照往日舊例,謝拂登基後,應當給前朝皇帝封個爵位養著,好展現新帝寬仁。
然而謝拂卻在一開始便說了李未自儘,至於其他宗室,也全都貶為庶民,家產抄沒。
這樣不留情麵的態度讓不少人都在心裡嘀咕,懷疑李未並非是自願自儘,而是被謝拂殺了,隨意找了個理由糊弄過去。
隻是如今顯然謝拂已經成功上位,他們當然也不必為了一個前朝皇帝而與對方作對。
值得一提的是蕭氏。
蕭令月以身殉國,追隨舊主,也堪稱忠義二字。
蕭氏雖失了一個蕭令月,可在世家中的名聲更好,未來幾十年,隻要好好教導族中子嗣,總能找到時機在新朝重新站起來。
然而不知為何,蕭源卻辭了蕭家主的位置,重新選人,自己放棄了蕭家,找了個寺廟出家,從此遁入空門,不問世事。
不過想想或許也能理解,畢竟自己唯一的兒子都沒了,擁有再多,家族再昌盛又有什麼用?
若說眾人對蕭家尚且有看好之處,那對蕭源,則是徹徹底底的同情,同情對方人生過半,卻重新變成了孤家寡人。
蕭家也離開京城,回到祖籍休養生息。
曾經輝煌無比的家族,如今也不知道要沉寂多久。
謝拂在剛剛整頓完皇宮和京城,便著人去北地接謝家人來京城。
去接人的是他下麵兩個弟弟,年輕人正是喜歡玩的時候,一路上謝家的隊伍都走得很慢,謝拂將登基大典安排在一個月後,隻要他們趕在那之前到京城即可。
為此,因為有不少從前沒出過遠門的人,他們路上花費了不少時間。
等到了京城,一個小姑娘迫不及待地掀開簾子往外瞧。
好多俊秀書生啊!
每個都那麼符合她的審美!
“陛下,大將軍和夫人他們已經到宮門口了。”
謝拂起身前去迎接。
誰知一家人進宮後對什麼都好奇,謝拂便領著他們在皇宮中參觀一圈,等結束時,太陽都要下山了。
“爹娘,你們都先暫時住宮裡,如果有什麼喜歡的莊子,可以搬過去,也可以一直住在宮裡。”
不止他們,謝拂還將其他姨娘和弟妹都安排在宮中,絲毫不覺得這樣有失規矩。
謝成皺眉,“你以後還要成親生子,我們一幫人住在這裡麵算怎麼回事?”
謝成可不想自己成為兒子不成親的理由,當即帶著夫人和侍妾一起找了個上好的莊子搬了出去。
不僅如此,還讓人在京城找了幾個院子,準備將這些留著給以後兒子女兒住的府邸。
謝拂也不攔著,反正他成不成親,跟宮裡有沒有人也沒關係。
三日後,登基大典。
重華殿中,蕭令月聽著外麵的動靜,也睡不下去。
他乾脆從床上坐起,半靠坐在床頭,長發披散在後輩,有幾縷散落在胸前,遮掩住幾分他的側臉。
內侍給他遞上軟枕和熱茶,熟悉的風雨情,香味淡淡溢散在殿內,恍惚間,有那麼一瞬,蕭令月甚至有種自己大殷並沒有亡,而自己還在李未宮中的感覺。
這皇宮的主人已經換了一位,可他依然住在這裡。
“你們陛下呢?”
“陛下在……”內侍還未說完陛下在準備登基大典,便聽見門口開門的動靜。
謝拂身著玄衣龍袍,頭戴冠冕,視線微微遮擋,隔著袞冕珠琉,謝拂隻覺得眼前所看的事物,也產生了些許模糊,不甚清晰。
還未走到床邊,二人便視線交彙。
謝拂在床邊坐下,握著他的手,“感覺怎麼樣?”
那三日的沉睡到底對身體有礙,加之蕭令月身體本就很糟糕,醒來後更糟糕,差點沒救回來。
養了這快一個月,才稍微好了些。
蕭令月抿了抿蒼白的唇,“……還好。”
至今他都不知道,謝拂為什麼要留下自己,還千辛萬苦換了他的藥,千方百計設計假死。
就像他不明白,謝拂此時明明應該在參加登基大典,卻為什麼出現在這兒一樣。
“既然還好,今日便出門走走。”謝拂看著他道,“今天是個重要日子,總想讓你親自看上一眼。”
看一看,你十多年前便謀劃的一切,都變成現實。
謝拂親自給蕭令月穿上衣服,披上披風,還戴上一頂擋風遮麵的帷帽,將他攔腰抱起,將他放進自己乘坐的車輦,四方車簾垂落,無人能見其中除了謝拂外,還有另一人的身影。
蕭令月就這樣,跟著隊伍一起參觀了謝拂的祭天。
敬過天地,拜過祖宗,謝拂便正式成為新朝大周開國之君。
看著謝拂在上麵接受萬民臣服,百官朝拜的模樣,蕭令月原本平靜的心也忍不住有些許激蕩。
他從懷中摸出丸藥,給自己喂了兩顆,急促的心跳漸漸平緩下來。
再次抬頭,便見那人似乎正遠遠望著自己,明明已經看不見對方的五官,更遑論視線,但蕭令月就是有種感覺,仿佛對方就是在看著自己。
蕭令月眸光微動,輕輕放下微微掀起的紗幔,隔絕雙方視線。
登基後,謝拂首先頒布了冊封旨意。
謝成和謝夫人被封為太上皇和太上皇後,謝成的幾位妾室,都統一封為太妃,弟弟們封王,妹妹們封公主,並且都按謝成之前的安排給他們下旨修建府邸。
由於他本人無妻無子,封無可封,倒是省了不少事。
對於功臣,謝拂也並未吝嗇,都給了他們應該得到的位置。
封賞結束,就該頒布對其他人的處置。
舊朝臣子被清算,能在清算後活下來的,無重大過錯的,可以通過考試重新授官,雖然比不上新朝的人,卻也比尋常人才更有機會。
奇怪的是,謝拂在這方麵並沒有優待蕭家。
明明蕭家是在舊朝中名聲最盛,且一直儘忠職守,未曾犯錯,可謝拂對蕭家的人態度平平,等一切考察結束後,他們驚奇地發現,蕭家沒一個人在朝堂中留下來的。
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新帝不待見蕭家。
為了躲避風頭,原本還想留下來找機會的人,也隨著大部隊一起,回了蕭氏祖籍。
謝拂不想讓這些消息打擾到蕭令月,可蕭令月卻還是得知了這個消息。
“蕭氏傳承百年,底蘊深厚,若是能為你所用,必定是個不小的助力。”
如果因為一些小事就刻意放逐,蕭氏固然不好,謝拂也會吃虧。
謝拂卻抬手輕輕敲了下他的額頭,“說好的不再管這些俗事?”
蕭令月:“……”
他垂了垂眸,自嘲一笑道:“勞碌命,前半生忙來忙去那麼久,乍然停下來,還挺不習慣。”
“不是前半生。”謝拂理了理他垂落在胸前的頭發。
“作為蕭令月的一生,已經結束了,剩下的時間,就輕鬆一點,將其他都忘了。”
謝拂握住他的手,低頭看著這隻格外蒼白的手,半晌,才繼續說:“李未已經到了皇陵,前二十幾年他享受了榮華富貴,未來幾十年就要將過普通人的生活,自給自足。”
且此生再不能出皇陵。
也不知這對李未來說,究竟是恩賜還是懲罰。
曾經的是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想要什麼便有什麼,錦衣華服,山珍海味什麼也不缺,如今卻成了一個普通人,做什麼都要親力親為,要親自下地耕種,要親自做飯打掃,甚至連針線也要開始學,可想而知,剛開始會是怎樣一場災難。
但就像蕭令月所說,人這一生,得到的一切都是有限的,從前享受完一切,今後便要將沒吃過的苦補回來。
“多謝你。”蕭令月還是道了一聲謝。
無論有多苦,謝拂怎麼也放過了李未一條命,從今往後,李未也再也不用擔驚受怕,日子雖清苦,卻也更平靜。
“應該的。”
謝拂隨口道。
他為李未做好了安排,卻遲遲扣著蕭令月不放,似乎忘了也要安置他一般,要將對方留在這宮殿地老天荒。
而蕭令月竟也不問,似乎連他自己也忘了,忘了自己不應該住在宮裡,更不用說每日與謝拂同床共枕。
像是一層窗戶紙,誰也不願意捅破,便假裝不知道。
可宮中人多眼雜,即便謝拂及時清除了不少人,也難免有些小魚小蝦,他們做不了什麼大事,但是探聽一些無關緊要的消息卻是沒什麼問題。
時間一長,總有些小道消息流傳起來。
比如剛剛登基的新帝雖然並未有妻妾子嗣,卻已有一位神秘的心上人。
不僅將對方保護得密不透風,還每日與對方同眠。
而這位神秘的心上人,還是個病秧子,宮中的禦醫是最先被錄用上崗的,每天都要為對方診脈看病,可見新帝對對方的看重,也可以見對方的身體必然是真有問題。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新帝才不便將他光明正大地介紹給世人,給他一個名分。
在大家眾說紛紜時,最先行動的自然還是謝成和謝夫人。
以謝拂如今的身份地位,也隻有這兩位能在身份上壓一壓對方。
兩人來到宮中,從忙碌的政務中找到謝拂,先是一番談天說地,關懷生活,才慢慢進入正題。
“你如今也當了皇帝,在政務上不便隨心所欲,可在你的婚事上,我和你娘也不強求你要找個身份匹配的,能幫助你的。”
“隻要你自己開心,喜歡,就不必遮遮掩掩,給他個名分。”
畢竟這世上應該沒有比謝拂身份還高的女子,找也找不到。
而謝拂也並非沒有掌控朝堂的能力,娶個重臣的妻子作用也有限,還不如讓他選個自己喜歡的。
他們早就想抱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