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說。”謝拂神色淡定道。
謝老爺原本滿腹怒氣,這會兒聽見謝拂這一聲爹,頓時散了大半。
憋了半晌,最終他還是有些憋屈道:“你到底回不回家?整日死皮賴臉留在彆人家像什麼樣?!”
“我沒有死皮賴臉。”謝拂皺眉反駁,“韓老先生和暮歸都很歡迎我。”
“那也不是你自己家!”謝老爺被氣到沒脾氣,他看出來了,這兒子是你懟他一句,他就能十句頂回來。
“你自個兒不覺得有什麼,但……想要成親,你總不能連迎親成婚的地兒都沒有吧?!”謝老爺粗聲粗氣,也不看謝拂,看樣子還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一副十分不願意承認的模樣。
謝拂卻抬頭看他,片刻後笑道:“爹,您這麼說,那便是同意了?”
“我不同意又能如何?你都不要臉想當上門女婿了,我還要臉,不想有個當上門女婿的兒子!”謝老爺傲嬌道。
謝拂也不在乎他說話有多不客氣,總之能答應他便高興,“多謝爹。”
謝老爺轉身擺擺手,“行了行了,收拾收拾東西回家,丟人現眼。”
他有些不想看這個兒子,彆問,問就是作為老父親要臉。
沒再說什麼,謝老爺轉身出了醫館。
走在路上,從沒有此刻他如此清晰地發現,自己老了,兒子長大了。
他為什麼突然同意謝拂和虞暮歸的事?
不是因為謝拂的離家出走,也不是因為謝拂在經商上多麼有天賦,讓他舍不得這個好用的兒子。
而是因為在謝拂離家出走時,還不忘解決鋪子裡的後續問題。
做事情思考全麵,承擔自己應有的責任,不會因為任性而不顧其他,即便做了什麼決定,也顧及好了其他問題。
麵對這樣的謝拂,謝老爺無法再說對方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自己這麼做會有什麼後果,更知道這些後果應該怎麼解決。
這樣的謝拂,想要與虞暮歸成婚,真的是年少無知的一時衝動嗎?
答案已經在謝老爺心裡,無需再刻意提起。
既然不是,那他的阻止,也沒什麼意義了。
謝老爺不得不重新思考起這件事。
拆不開,那就不要白費功夫了。
*
“你要回去了?”虞暮歸出來問。
謝拂看向他:“你不想成親嗎?”
虞暮歸往他懷裡一坐,伸手撫上謝拂的臉頰,幽幽感歎道:“可我怎麼記得,有人主動自薦枕席要入贅做我的小郎君?”
謝拂笑了笑,“嗯,成了親也能做你的小郎君。”
“你我隻談成婚,不論嫁娶,婚後換著住,你說是入贅也無不可。”
虞暮歸也跟著笑,摟著他的脖子,“可我還是覺得虧了,這些日子謝公子吃我的用我的,總要補回來吧?”
謝拂一聽便有些明悟,於是接下來兩天他並沒有急著回謝家,而是與虞暮歸多廝混了幾日。
肉償一番,才被吸血妖精放走。
得知謝拂回了謝家,韓茯苓幾人都不太高興,“怎麼想來就來,說走就走?該不會是不想負責任吧?可是不少人都知道師兄和他……”
“他回去準備成婚。”再也看不下去的虞暮歸出聲道。
蔣瓊玉一時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嫉妒,那個家夥竟然真的要跟偶像成婚了。
這可比曆史中記載的早了十多年。
他一點也不想知道自己在其中起到了什麼樣的作用!
一定是這個世界太特殊,它本來就有變動,不怨他。
一定不關他的事!
蔣瓊玉倔強地想著。
*
謝拂並未說謊,自回去後,他便著手開始準備成婚一時。
與男女成婚不同,需要走三書六禮,謝拂既然說過不論嫁娶,便也不應有代表著嫁娶的三書六禮。
既然沒有這些,那具體要如何安排,怎麼宴客,在哪裡成婚,就要仔細確認了。
謝老爺看著他忙忙碌碌,心中無語,他就沒見過對婚事這麼親力親為之人。
有些堵心,可既然答應了,謝老爺也不是出爾反爾之人。
他為了眼不見為淨,乾脆不看這倒黴兒子,而是多去後院看望兩位懷有身孕的妾室。
畢竟瞧瞧謝拂這模樣,傳宗接代,給謝拂養老的任務,多半就要落在這兩個孩子頭上了,他總要多上點心。
消息傳得很快,沒過幾日,雲州城大街小巷便傳開了謝家少爺要與醫館大夫成婚一事。
眾人嘩然,紛紛好奇不已,想要看看這兩個人要怎麼成親。
至於請客宴席,謝拂已經擬訂好了要請的人,不外乎就那麼幾個。
收到請柬的人卻反應不一。
齊公子嘖嘖兩聲,便讓人去準備新婚禮物,心中對於兩個男人成婚一時雖然不讚同,卻也不會反對。
對於謝拂的事,作為旁觀者,除了祝福,也隻能祝福。
“靠!為什麼我也有一張?!”林公子看著眼前這個燙手山芋,恨不得將它丟得遠遠的,不讓他再看見。
然而這請帖就是穩穩送到了他手裡,讓他想要當做沒看見都不行。
“那少爺,您還去嗎?”下人小心問道。
林公子咬牙切齒道:“去!為什麼不去?!”這要是不去,豈不是說他怕了對方?
好吧,他本來就怕了對方。
但……既然是成婚,當天那家夥應當是不會見血的吧?
*
成婚是兩個人的事,不僅謝拂那邊在忙碌,虞暮歸這邊也忙了起來。
婚服謝拂那邊包了,虞暮歸不必操心,請客這件事,虞暮歸也很快給出了名單,一些關係好的都發了請帖,雖然對方不一定來,但虞暮歸此舉也顯示了他的重視程度。
“師父,我成婚時,您自然是要坐上首的。”
韓老禦醫擺擺手,“我坐下麵就好。”
“還有你們,我要成婚了,你們可彆忘了份子錢,你們還沒成婚,要給兩份嗎。”
虞暮歸看著眼前兩人道。
阿尋、韓茯苓:“……”
師兄,您的生意經真是好棒棒哦。
可恨的是他們雖然也會成婚,可到時候謝拂與虞暮歸便是一家,自然不會分開送兩份裡,怎麼算來,他們都虧了。
兩個小年輕心中暗暗算著賬,也暗暗感歎師兄的心眼可真多。
“沒關係的師姐,雖然他們早成親,可有件事他們永遠也比不上咱們啊。”阿尋連忙安慰道。
韓茯苓聞言抬頭看他,“那是什麼?”
“懷孕生子啊。”阿尋微微紅著臉道,“隻要咱們生得早,這本就回得早,隻要生的多,這賺的也多。”
韓茯苓:“……”
聽起來竟然好像好有道理……
*
說好了不論嫁娶,可虞暮歸這邊地方不大,用來宴客有些勉強,為此,夥計在謝家舉辦。
前一晚,整個謝家都掛上了紅綢,貼滿了囍字,謝拂的整間屋子也裝飾喜慶,做了一些跟之前不一樣的改變,為了迎接另一個主人的到來。
成婚當日,謝拂去接了虞暮歸過來,韓老禦醫到底還是跟謝老爺一起坐在了首座,接受二人的叩拜。
這場沒有聘禮,沒有嫁妝,唯有一張並未寫明嫁娶的婚書的婚禮,看著似乎有些兒戲,但當事人的態度格外認真,便也影響到了其他人。
眾人圍觀完全程,豐盛的酒席也不如兩位新人有吸引力。
直到謝拂與虞暮歸敬完酒,眾人這才將注意力從兩個新人身上移開,專心享用美食。
身穿喜服的兩人相攜而去,回了新房。
還有一些想要湊熱鬨的人,以齊公子和韓茯苓為首,都被他們打發了個乾淨。
院子裡的下們依舊守在院外。屋中僅剩謝拂與虞暮歸二人。
“郎君,該喝合巹酒了。”虞暮歸倒了兩杯酒,遞給謝拂一杯。
今日成婚,他麵上略施粉黛,看上去氣色十分不錯,燭光下,笑容煜煜生輝。
謝拂接過這杯酒,與之一同一飲而儘。
二人的喜服是成對的,站在一起格外相配。
“這場婚事,我似乎隻出了人,郎君心中可委屈?可覺得不公平?”虞暮歸揪著他的衣袖問。
謝拂無奈道:“你能出人,便已經是我最想要的了,其他都不重要。”
虞暮歸笑著吻他,“謝公子,你這麼不計較,可是會吃虧的。”
然而任何人都會吃虧,謝拂卻不會。
當晚,燭火亮了一宿,而屋中的動靜直到後半夜才漸漸平息。
謝拂從哪兒吃的虧,便會從彆的地方找補回來。
長夜漫漫,洞房花燭總是那樣漫長難眠。
翌日醒來,虞暮歸看見床頭多了一個以頭發編織而成的同心結,與他醫館中的那個相差無幾,他笑了笑,將之放在了謝拂屋中的抽屜裡。
他俯身低頭在謝拂唇上輕輕一吻,心中卻想著人與人果真不一樣,昨夜他隻顧著睡覺,這人竟然還有精神和閒情逸致,編織了這個同心結。
“謝公子,你很行嘛。”
他笑著道。
*
很行的謝拂醒來時,屋中已經沒有任何人,他穿好衣服洗漱過後,便見虞暮歸領著送餐的下人進來,一些簡單的菜肴擺上桌,餓了兩頓的謝拂便感覺腹中不斷叫囂著。
二人坐下用膳,虞暮歸對他講著自己的計劃。
“這三日我休息,醫館那邊有師妹師父頂著,幾天時間問題不大。”
謝拂也道:“家中的鋪子也都上了正軌,不需要時刻盯著,即便有,我爹也很樂意代勞。”不樂意也得樂意。
二人一拍即合,這幾日便什麼也沒管,四處在雲州城遊山玩水。
他們在婚後第一日便上衙門登記了結契一事,所以,現在無論是律法上還是世俗中,他們都是名正言順的夫夫關係。
行走在外,便是有人看它們稀奇,卻也並沒有怎麼指指點點,隻是覺得他們年輕胡鬨,並暗中開了賭局,賭他們何時會掰。
不說其他的,便是孕育子嗣這一樣,便是個大問題。
謝拂不知他人所想,更不知他們正在暗戳戳打算看好戲。
不過,即便知道了,那也沒什麼,左右他不會將那些人的想法放在心上。
倒是虞暮歸聽著覺得有趣,攛掇道:“不如咱們也下注?好歹是你我的賭局,不多贏點回來怎麼對得起咱們貢獻出來的各種素材不是?”
謝拂:“……”仔細想想,似乎還有點道理。
他們跟著人一起下注,不過跟他們不同的是,謝拂他們壓的場內最長時間,十年。
十年之前是五年,便意味著這個賭局,至少要五年後才確定結果。
他們不著急,彆說是五年,便是十年也等的。
婚後的生活與婚前相差無幾,區彆隻在於婚前一個人做的事,過後有了兩個人。
謝拂會領著虞暮歸去巡視商鋪,虞暮歸也會領著謝拂一同坐診或者出診。
漸漸的,虞大夫的名聲大了起來,不知是雲州城內,附近的城鎮也有人邀請他看診。
每每這時,他都會帶上謝拂一同出行,一邊看診,一邊遊玩附近風景,
蔣瓊玉看著看著,從一開始的憤憤不平到後麵的心平氣和,透過這兩人,他仿佛看見了在原來的曆史中,那對做了十多年友人才修成正果的他們。
有那麼一刻,蔣瓊玉忽然領悟到了原來的曆史中他們為何會做了十多年友人。
與現在又有什麼區彆。
答案便是……沒區彆。
因為無論是友人還是愛人,他們認定的隻有彼此,既然如此,是什麼關係,又有何妨?
如今的改變,真的與他的到來有關係嗎?
似乎不見得。
思及此,蔣瓊玉似乎放下了心結。
看著遠行歸來的二人,他還心情頗好地半認真半玩笑地說了一句:“告訴你們一個秘密,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們會在一起。”
謝拂沒什麼表示,虞暮歸卻笑道:“哦,那我也說一個秘密。”
“這件事其實我們早就知道了。”
當命運早已經告訴了結果,他們依然向前走去,隻因於他們而言,那並非寥寥幾頁的曆史,亦非虛無縹緲的命運。
而是無論時間流轉,日月變幻,也不會改變的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