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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的亮光到了早上, 天還不算全亮的時候,耗儘了最後一點電量,自動關機熄滅了。樓的空缺漏進來一方的魚肚白, 淺的在泛著青光。顧自省平靜了許多, 熬到了天亮才恍惚了一些神智,直到天全白後睡著過去。
天再次黑下來, 又是窒息感。顧自省在哭, 不行了,在喘氣,甚至側過頭去乾嘔。很久之後,頭被扶了起來, 有人在解開他一樣, 地上的人還在哭, 孔亦繁攬起來了他, 顧自省也沒有力氣掙脫, 在他懷裡哭著。隻能聽見攬住他的人在說, “學乖了?”將他下巴掐起,再補充, “你是我的,”
轎車從廢棄的樓下啟動開駛出去,駕駛座上的人將一個紙箱從後排扯出來, 扔在了副駕駛座的顧自省身上, 上麵的紙箱被封起的膠帶撕開了一半, 道路兩旁十分黑, 沒有路燈,隻有車前的大燈在掃破黑暗。顧自省把紙箱裡的膠帶扯出來,裡麵全是手電筒,他全部都打開,手電筒東倒西歪,柱狀的光線縱七橫八。在他身上周圍就像是小型的發光源。
孔亦繁看見他抱著紙箱的模樣,再移回視線繼續開車。不也就剛開回市區的路上,終於有一條道邊是有路燈的,周圍還是野外的那種黑,但總比剛才黑沒有影的鄉下地方好太多。
突然轎車停了下來,孔亦繁將副駕駛座撈過來,空氣被奪走,將他圈在了手臂間,將顧撕咬住,顧自省懷裡的紙箱電筒掉出了幾支出來,他也安靜地被吮咬著,直到孔亦繁將他鬆開,然後彎腰將掉在了車內還在打開著光的電筒撿起來,放回顧自省的紙箱裡。“就在樓上,”
顧自省抱著紙箱走出了車內,轎車開走了,“等你好消息,”走之前對顧自省打招呼。
顧自省看了看孔亦繁說的三樓,上麵還亮著燈。現在是晚上6、7點時間,隨時可聞到了居民樓飄來的飯菜香味。偶爾有進入歸家的人們。顧自省抱著一紙箱,走上了三樓,門牌號是3102。
也不是第一次,倒是每次都會有些彆的情緒。顧自省敲了敲房門,等待主人的開門。他就像是個上門來銷售物品的人,戴上了一頂帽子,特意避開了監控錄像,他聽見了裡麵傳來走過來開門的腳步聲,他察覺裡麵的人用貓眼在看他。
“你是誰?”女主人的聲音。
“我是柏雲鬆長官的同事,他讓我來家裡幫他拿份文件。”貓眼裡是個年輕人,麵容乾淨,微微笑起來很陽光。
門開了,顧自省的槍對準了女主人……
柏雲鬆駕著車,今晚是回家吃飯,副駕駛座上是新警員易家揚,照他這種上進和出色表現,不出差錯,重用和升職隻是時間問題。兩人一邊交談著一邊從車裡出來,走向了居民宅裡,也是柏雲鬆請易家揚上家裡來吃飯。
柏雲鬆拿出了鑰匙,扭開了門鎖,和易家揚一起進了門。一般這個時候,兒子會在客廳裡做作業,看見他開門聲響會抬起頭看著門口等他看向自己,再喊一聲“爸爸”,隻是今晚脫去了鞋,換上了家居鞋進門時,客廳並無一人,柏雲鬆喚了一聲妻子的名字,想著他們不會是出門買東西去了吧。
易家揚入鄉隨俗也換上了乾淨的鞋,看見了地上的一點痕跡,像是腳印。
柏雲鬆走到另一側房型凹進去的飯廳,看見了一張半躺椅子上,坐著一個人,他懷裡還抱著自己的兒子,身後是自己的妻子,手裡抱著一紙箱,紙箱上麵還有些淩亂的手電筒,但是妻子麵色都變了,看著他飽含眼淚,卻一聲不發。
易家揚反應是撥出了槍,他自然認出了抱住柏雲鬆兒子的那個人是誰,顧自省跟柏雲鬆打招呼,“柏sir,你家裡還真難找,O記的高級警官原來住這麼偏僻的十幾年老樓?香江的警*察真是清廉。”
“現在放開你手裡的人質,還可以減免你的罪,顧自省。”易家揚的手*槍是寸步不移地對準著椅子上的顧自省。
柏雲鬆沒有掏出槍來,他看見自己老婆那害怕得不行的臉色,猜測她抱著的紙箱是炸*彈,“何必這樣,我們O記也沒有你實質罪證,你是要同歸於儘?”
“同歸於儘?誰跟你同歸於儘?”顧自省站起來,果然他的兒子後腦勺後就被對準了一支短*槍,“你和你老婆的命,還能換來你兒子一命,”
柏雲鬆看著自己不足十歲的兒子,“你這樣做是為什麼?”柏雲鬆能想到他們之間的過節也隻有O記展開跟蹤和抓捕交易行動裡——那是前幾次都落空了,如今他這麼危險來要殺自己全家是為什麼?絕不是狗急跳牆。
顧自省這樣做的目標除了洗清自己臥底罪名真的沒有了。這是孔亦繁為他安排的一次任務,不是對方亡就是他被處於叛徒處置。陸九愚在幾次危險行動中都獲得了成功,也隻有他在幾次行動中都招來了條子,新義安的高層不得不把存疑的目光對準了他。
抱著紙箱或是說抱著炸*彈的妻子聽到顧自省的話時落淚搖頭,她願意自己死,也要救她兒子一命。近十年夫妻恩情,柏雲鬆也看出了他妻子這樣的想法,但他卻想,要保就保一家老小。
“還猶豫什麼,把槍扔過來,過來跟你老婆一起抱住那紙箱,”顧自省指揮和要挾著柏雲鬆。
柏雲鬆眼裡是那個嚇得被捂住嘴哭不出來的小兒子,看住他稚嫩害怕的眼神,隻能把槍放下,踢過來交到顧自省腳下,一步一步向他老婆走去。易家揚還想阻止他上司,“柏sir,不要聽他的。”
他的槍還對著顧自省,顧自省完全不怎麼記得跟他一起吃過飯在一張床睡過的時候,要求,“你跟你老婆往前麵走,走繼續走,好停下,”讓他們三個人都在自己視野裡,看見了易家揚,顧自省,“你真是來得十分的不巧,有些人倒黴怎麼樣都會遇上槍口。”
易家揚說,“你也走不出去,”
顧自省把保險開了,槍口頂住了柏雲鬆的兒子腦後,他妻子和他一起開口:“不!不要!”柏雲鬆妻子要求易家揚,“家揚,不要,”她也見過幾次易家揚,上過幾次家裡吃飯。
“你開槍前,我的槍法會比你更快打穿你,”曾是學*警裡最佳打槍*手易家揚毫不猶豫,依舊地寸步不讓。
顧自省作出了好奇,“是嗎,神槍手,你猜你的槍會在他身上打出幾個窟窿?”這一句恐嚇更是把柏雲鬆的妻子嚇得再也禁受不住,大哭了起來。
兒子聽見他母親在哭,也禁不住要哭,柏雲鬆這時開聲:“家揚,你走,這不關你的事,是我們的家事……”如果易家揚在這裡,他肯定也要交代在這裡。
顧自省卻說,“我允許你走了嗎?”手一揚,開槍打在了牆上掛著的吊燈上,吊燈砸落在桌子上,發出了破碎的聲響,他們才知道顧自省的那把槍裝了消聲裝置。
槍移回來,用人質要挾,“都給我待在這裡,”他隻能犧牲易家揚了,“過去,你也一塊抱著紙箱,”
易家揚不為所動,如果他放棄了抵抗,怕是沒有一個人能活出去。
“你還真聽不懂人話,”顧自省把槍口對準了掐著的小孩的太陽穴上,槍沒開,就是一聲淩厲的哭聲,來源於小孩的母親,“不!不要!”然後竟然要下跪,“家揚,求你,我求求你!”
喪子之痛,母愛之切,實在世上沒有什麼可比的。易家揚深吸一口氣,他不止看見了柏雲鬆妻子的幾近絕望的臉,還有柏雲鬆那淒切的表情,“我怎麼相信你不食言?”
“我看在你救過我一次份上,我說到做到,”顧自省明確告訴他。孔亦繁還在遠處等著這一層燃起火光,爆破聲撞開方圓十多米的窗戶或玻璃。
易家揚聽從,走過去,顧自省提醒他,“槍,扔過來,”易家揚才不舍或是說不忿氣地扔下了槍,踢了過來。顧自省或是心滿意足地看到一切了,柏雲鬆在抱著紙箱的時候,就在輕巧地和緊張地嘗試翻動紙箱遮掩的手電筒,想看炸*彈裝置的設置,他們或許能撐個十幾分鐘等拆彈專家到來,但是他越翻開越緊張,竟然看不到底。
易家揚走過來的時候,正好在他斜前方,擋住了顧自省看見他手在探進了紙箱的小動作的視野,等他屏住呼吸地翻了一會兒,才發現底是空的,顧自省抱著他兒子,脖子要退離他們槍扔到的更近的位置裡,正想彎腰撿起時。
“炸*彈是假的,”柏雲鬆吐露出來。
易家揚反應更敏捷,聽見這句時已經彈出去,要去搶顧自省彎腰撿起槍的瞬間,顧自省被他撲倒兩人滾落在地上,人質脫手,顧自省暗自咬牙,孔亦繁是在玩他,完全是在測試他,或者連測試都不算了,這是要他送死。
顧自省手*槍在被易家揚撞擊過來時脫手,兩個人扭打一起時,柏雲鬆去搶地上的槍,顧自省格鬥和散打更強,但是易家揚死纏著他,柏雲鬆不好瞄準,舊時香江居民宅入門的地方都有一個前陽台,兩個人翻到了這一時,槍聲響起,是來自柏雲鬆的補槍。
兩個人爭鬥中,子彈也沒打中誰。顧自省認為易家揚太過難甩,將他按到陽台邊緣,也隻是怒氣中,結果易家揚不甘示弱,即使實力不如他前提下,還能死死跟他糾纏打鬥,子彈還在補射中,顧自省顧不了這麼多,甩起了易家揚按在陽台邊上要推他下去,好讓他鬆開死抓著自己的手——
結果易家揚根本沒有撒手的準備,兩個人失重心外一齊摔下了三層樓。
兩個人齊齊地滾落在一輛停在樓下的轎車上,顧自省比他意外了一些,再從轎車車頂摔落在地上,兩個人都起不來,柏雲鬆撲出陽台想射擊,但是顧自省是滾落在了遮掩的屋簷下,柏雲鬆隻能提槍下樓——
易家揚好不容易地從車頂上慢慢滑落下來,看見躺在了地上大口喘氣同樣摔得不輕的顧自省——易家揚說過,要親手逮捕他——一定是他第一將他抓回警局的!
顧自省自然沒有忘,易家揚朝他走來是一瘸一瘸的。剛才的陽台的柏雲鬆朝下麵扔下來一柄手*槍,顧自省想去搶沒有機會,摔的一下衝擊力太猛,折了一下哪裡,暫時完全是起不來。
易家揚撿起了那手*槍,他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走路歪得厲害,甚至摔倒,手*槍瞄準地上的顧自省,也是威脅——投降,你不能跑了。
顧自省苟延殘喘地從地上爬起來,易家揚抬起了槍,結果開的是顧自省裝了消聲器的槍,打在了地上的一塊磚上,沒有聲響——發出去那瞬間易家揚後悔了,但是萬幸的是他打偏了。
“你再跑我就開槍,這次是瞄向你的頭。”來自小警*察的警告。
顧自省輕蔑一笑,轉身還是踉蹌地跑,你開,就賭易家揚不開,開了也不一定能打中自己,誰也沒有比誰好到哪裡去。
柏雲鬆追下來的時候,就看見了易家揚一拐一拐地追走出去,再追上前,看見一個人影沒入了田野間,由於後麵是片農民的莊稼地,因為是半郊外,空地上全長滿了草,柏雲鬆抬槍就開,隻見火光和槍聲響在了田野裡。
然後易家揚完全沒有力氣,看見柏雲鬆跳進了田野裡。
易家揚大口的呼吸,想阻止柏雲鬆。但是想到他剛才讓自己抱住大家都以為有炸*藥的紙箱時,果然警是警,匪是匪,對方永遠都不會有心軟的一麵——就像是他剛才本能的開槍,如果射歪了,跟如果是真的炸*彈沒有任何差彆。
想叫柏雲鬆,易家揚躺在了路邊上,他是有私心的,能不要開槍儘量不要開槍,眼尾看見了沒入了田野的一直在緊追的柏雲鬆,長久的思想掙紮過後,他陷入了黑暗。
田野裡傳了了最後幾聲槍聲,火光猶如是流星燃儘地閃爍一下,回歸平靜。
……
易家抒出來寫生的時候,碰見了一塊大奇石,有幾個女生要在那塊大石頭下麵玩水,易家抒感覺無聊,太陽又曬又熱的,她隻能戴著草帽和扇著電動風扇,往陰涼的石頭背麵走去,結果被她發現了一灘血跡。
她原本禁不住想要大叫,結果目光上移,看見了那張熟悉的臉,立馬往後退了幾步,看見他下半身鮮血淋漓,忍住了害怕,過去搖動著石頭下的人,“喂,喂,你怎麼了,你還活著嗎,”也是害怕的本能,眼淚就下來了。搖著他,摸到他身體還有一絲餘溫。
顧自省半天虛弱地回答,“救,救我,彆被人,發現……”
易家抒聽完了,隻能站起來,原本還在大石塊周圍戲水的女生走遠了,回了下岸邊。易家抒重新回到了石頭背後,“你怎麼樣,醒一醒,說話,我該怎麼救你,我找我哥,”
“彆,不要,不要找你哥,”顧自省斷續地回答。
“為什麼,是不是你得罪了黑*社會,怕連累我哥?還是你被追債了?喂,喂,你醒醒,你醒一醒……”易家抒再次朝四周看,除了遠處一些出來寫生的學生,就沒有彆的人,她是要怎麼救他——在他要求的彆被人發現下?
易家抒找來了她背包的衣服,止住了顧自省腿上的血,甚至將他用溪水清洗了血,即將晚上了,趁著天黑,然後打來了一輛計程車,在天黑的情況下把顧自省混上了車上,告訴司機回哪兒。
“怎麼這麼濃血腥味?”司機聞到了空氣裡的腥味。
易家抒隻能毛著膽子,“我朋友他胃出血,吐了挺多血在身上的,麻煩你快一點,”
司機噢了下,“這麼嚴重啊,”
易家抒暫時把顧自省不去找她哥,不讓人知道他情況的原因是,他可能是被高利貸追債又或者是仇家追殺。隻能將他追到了一處老私人診所那裡,處理他身上的傷勢。然後再把他安置到自己社團練習的出租房裡。
因為這段時間是社團不練習的時候,所以沒有人會回來,暫時作為了顧自省躲藏或是養傷的地方。
有張躺椅,被易家抒簡單收拾,鋪上了衣服墊著,和另外一出租車師傅將他抬上來放著,那師傅說,“你這樣不行呀,小姑娘,你男朋友都病成這樣了,你還不帶他去好點的旅館歇歇?”
易家抒隻能說,“沒辦法,我們還是窮學生,家裡人不允許我們談戀愛,他快好了,就是有些頭暈,”送走了計程車司機後,易家抒把大門掩上。易家抒把社團練習室的風扇打開,還有所有燈,因為老是聽見他在說什麼光。
看著他還在冒汗,易家抒在想要不要把易家揚找過來,而且顧自省還不是她以為的跌傷腿,而是腿部中彈,是什麼的仇家會射槍?
晚上易家抒還在守著顧自省,看見他還是燒得厲害,“你怎麼樣了,我去找我哥,”
“不……,彆找你哥,”顧自省半睜著眼,他睜起眼也是想為了看一下頭頂懸掛的燈。
“為什麼,你這種傷你不去醫院你會死的,不然就殘疾,我找我哥,他會救你的,你是不是得罪什麼黑*社會了?”
“不,”顧自省隻能對她實話,“是你哥打的,”其實不是,是柏雲鬆開槍打的。這樣說,是因為他對易家揚懷有著恨。他有些小僥幸以為易家揚不會朝他開槍,但是他還是拿著自己的槍開了,雖然沒有射中他。
易家抒十分地意外,不相信,“怎麼可能,他隻會打壞人,他不會這樣做的,”
躺椅上的顧自省有氣無力,胸口起伏稍劇烈,他說,“是你哥和他上司一起乾的,你彆找你哥,找他就是不要想我活了,”
“為什麼,你是壞人嗎。”易家抒不敢相信,她不相信是她哥打傷他的,也不相信他是壞人。
顧自省閉眼,“我對你來說不是壞人,我對你哥是壞人,”這麼個答案,她會救自己嗎?
……
難得一次周五,易家揚回家了。終於看到她哥的本尊,易家揚假意地側敲旁擊地問他:“你跟那個,顧什麼,怎麼了,”
易家揚不說話,他手傷了,吊在了脖頸上。易家抒也知道,因為他前幾天回家一趟,帶走一些換洗的衣服,她也看見他受傷了,問他他隻是說工作上的小傷。
“為什麼你這段時間不開心呀,是抓賊的事情,還是彆的事情?”易家抒察覺到她哥從受傷回來,和今天回家,都有些不對的神情,她察言觀色早看出那是不太愉快的神色。易家抒認為他有幾分是關於顧自省的,繼續探問,“哥,我想問你一個問題,能不能回答我,不是你工作上的,”
易家揚好不容易,才願意開口,“什麼,”
“如果你發現你女朋友或者老婆綠了你,你會殺她和她情夫嗎?或者其他的報複,”易家抒想著如果顧自省不是壞人,那麼隻有這個原因可以解釋他身上的槍傷的來由。
易家揚,“這是什麼問題,”
“你回答我一下,”易家抒的請求,“如果你很喜歡很喜歡她,但是她向你分手,又或者傷害了你,你會選擇報複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