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開口談這個問題之前,紀彌默默做過心理建設。
主動和上司聊彼此的相處模式,坦白自己認為的鬱悶之處,需要一些勇氣。
他怕彆人覺得沒事找事,討論無聊的東西浪費時間。
傾訴的時候,紀彌其實有點慌,不確定賀景延是否會興致缺缺,或嫌自己幼稚敏感。
隨著話題展開,事情發展與他所擔心的截然不同。
賀景延全程沒有不耐煩,對助理的吐露非常上心,哪怕隻是很小、很小的細節。
然而紀彌還是很苦惱,因為賀景延怎麼聽得津津有味?
自得、雀躍、滿意……
以上種種均出現在老板的表情裡。
紀彌感到難以理喻,他明明一本正經地提意見,分享著負麵情緒,對方卻是樂在其中。
太煩惱了,自己居然顧慮賀景延不配合,實際的賀景延似乎在享受。
紀彌沒再扮作溫和反思的樣子,轉頭變成了激進派。
他道:“我明明在抗議?Dey,你光和秘書混熟了,又抵觸跟助理親近。”
同個辦公室裡,新人難免小心翼翼,並且會把前輩視作參照。
其他人能與上司爽朗打招呼,順帶撞一下胳膊肘,紀彌便會認為這是關係足夠和洽的認證形式。
再當自己下意識地抓住上司的衣擺,感覺到對方的僵硬與無措,其實會很失落。
他並不覺得他倆有什麼隔閡,為什麼賀景延偏偏不讓自己揪著呢?
“總之我有這樁心事,一個人悶著隻會亂想,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和你分享。”
紀彌這麼說著,補充:“你看看能不能協商解決吧。”
賀景延握緊了筷子,把水餃在碗裡戳來戳去,愣是沒有夾起來吃。
因為其他的力氣都拿來忍笑了,紀彌的性格怎麼會這樣豐富?
乍看膽小謹慎,但當講就講,一羞赧還會佯裝生氣做掩飾。
賀景延好不容易斂起笑意,道:“好的,那我覺得首先是自己要做改變。”
紀彌豎起耳朵:“比方說?”
賀景延拿腔拿調,貌似在分享獲獎感言:“接受這位助理強烈的占有欲。”
紀彌:“……”
這人到底怎麼有臉自稱難為情?
堂而皇之發散自己的原意,紀彌覺得賀景延對此很來勁。
他不太配合,埋頭吃著水餃,不願意縱容下去。
這時賀景延卻恢複正色:“以及糾正他對自身的錯誤認知,他其實很好地融入了環境。”
聞言,紀彌微微怔住。
“這樣嗎?可你有的時候,似乎在本能抗拒我接近。”他低聲困惑。
賀景延澄清:“那不是對你有意見,隻是……”
話到嘴邊,他不禁頓了頓。
紀彌眨了眨眼:“隻是?”
情竇初開,誰能不慌亂?沒想
到居然被曲解成了排斥,這讓賀景延怎麼開口。
他乾脆胡說八道:“你上來這麼動手動腳,我在糾結這是不是要以身伺候下屬。”
紀彌:“。”
想忍,但忍不住,紀彌道:“難道你和彆人沒有過肢體接觸?”
“秘書對我又推又搡,你對我又拉又扯,前者像是和我尋仇,後者我不太敢應。”
說到這裡,賀景延散漫調侃:“怕暗藏秋波,一踩就溺水。”
紀彌倒吸氣:“所以我該向彆人學習對吧?改天公司的健身房開拳擊課,我也要報名。”
賀景延眼看形勢不對,立即改變口風。
“之前我和野蠻群體待太久了,兜兜轉轉遇到了有素質的人,最近文明程度逐步提升,已經回不去遠古時期。”
看賀景延平時跟秘書們有來有回,簡直就是近墨者黑,總辦湊巧墨水紮堆。
現在這麼辯解,仿佛是單純男孩誤入歧途。
為了證明這種事存在可能性,賀景延還說:“你來頂樓這幾個月,也不知不覺被影響了點。”
紀彌詫異:“我?”
“彆隻說Noah跟我隔空拍手,他現在最喜歡圍你轉,你本來保持著距離,現在隨身拖著人形掛件。”賀景延道。
紀彌及時提出異議:“他哪有掛我這兒。”
賀景延涼涼提醒:“Noah每次和你食堂排在一起,沒鬆開過你肩膀。”
紀彌:?
一點一滴習慣了Noah的大大咧咧,自己真的沒注意,賀景延倒是眼睛很尖。
“看,你是不是才反應過來?這像溫水煮青蛙。”賀景延道。
他強調:“我以前也在他們手上,煮的時間久,不動彈了而已。”
講得言辭鑿鑿,事實上,天知道這幫人湊一起,究竟是誰帶壞了誰。
但由於賀景延過於理直氣壯,以至於紀彌不太設防,迷迷糊糊地“噢”了一聲。
“那你現在呢?”紀彌問。
賀景延淡淡地回答:“被撈到你鍋裡了啊。”
紀彌又打聽:“現在的水溫還好嗎?”
賀景延點評:“泡著很舒服,也不知道會不會被燙熟。”
紀彌好笑地起身,端起碗筷往外走。
“越扯越離譜,我的餃子吃完了,等你好了一起洗。”
賀景延很快吃掉最後兩隻水餃,跟著一起去了廚房的水槽前。
因為用到的餐具不多,所以他們選擇了手洗,這間廚房足夠寬敞,足夠讓兩人並肩刷碗。
今年難得有場大雪,南方的雪總是在第二天就會融化,這回卻是白茫茫地積了很厚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