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謊?!他才不是撒謊,若不是為了那家夥的名聲,他何至於此!
走出學堂的霍英頓時被氣得臉色鐵青,幾度停下來腳想跑回去,最後還是放棄了。
今日因花神祭的緣故,散學較早,現在才剛剛半下午,秋日的陽光溫暖又明亮,都說秋風颯爽,可揚州城的秋風,卻仿佛溫柔了下來。
溫柔的風將人內心裡的火氣也吹滅了。
在大家都趕著提前去清波湖找船隻占位的時候,霍英卻掉頭去了白鬆書院後麵。
書堂後麵,是第一任院長開設書院時種下的一片桂花樹,取的是蟾宮折桂的寓意。
此時這片桂花樹正如白鬆書院一般,鬱鬱蔥蔥,長青不衰。
秋日裡風一吹帶來了幾分桂花香氣,引得霍英不由得來到了高大的桂花樹下,他兩下便爬上了樹,尋了一個粗樹乾,靠坐在上麵,望著遠處成片的屋頂,仿佛能看到薑府的屋簷。
身處在桂花樹之上,人也被這濃鬱的桂花香氣包圍了,而霍英卻仿佛在這片香氣中聞到了另一種清香,那是獨屬於女兒家的女兒香,他不由得抬起了手,怔怔地嗅著,仿佛還能聞到指尖的清香。
當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的那刻,霍英立刻宛如炸了毛的貓,狠狠甩著手,他在做什麼?!
難道他剛剛是在想那個醜八怪嗎?!
霍英有些氣急敗壞,心底又有幾絲心虛。
而這份心虛,則來源於,他曾經與薑望舒有過肌膚之親。
那時霍英剛來揚州城,聽聞了薑家大小姐的美名,十分好奇,再加他一直有個武俠夢,又會一點輕功,於是一天晚上,閒的沒事乾的霍英竟然升起了夜探閨閣的念頭。
當然他並不是想乾什麼壞事,隻是想見識見識名動揚州城的第一美人長什麼樣,於是那晚,霍英整了一套夜行衣一路飛簷走壁朝著薑府飛去了。
進了薑府後,霍英這才發現他竟然找不到薑玉顏的住處,直到他聽到有幾名下人提著熱水要去小姐屋裡,那時的霍英初來乍到,並不知道,薑府其實有兩個小姐。
而那提熱水的下人要去的正是薑望舒的院落。
就這樣,明月高懸的夜晚,一身黑衣的少年人帶著滿心期待,跟著下人朝著薑家小姐的院子飛去,那一刻,他仿佛真的成了話本子裡肆意飛揚的俠客,心中快活極了。
直到,爬到薑望舒屋頂上,掀開瓦片的那刻,霍英看到了一個光潔如玉,曼妙動人的背影。
當意識到自己撞上了彆人沐浴現場的那刻,霍英徹底慌了,這一慌,他竟然把人屋頂踩了一個窟窿,當場摔了進去。
這和話本子裡講得不一樣啊,怎麼還會摔下來呢?
那時,霍英揉著腰,呲著牙,憤憤想著,當然,他很快便顧不得想這麼多了,因為他闖入了姑娘家沐浴現場。
當意識到這一切的那刻,霍英眼前閃過了剛剛看到的那個背影,臉都紅了,他連忙背對著對方,一邊道著謙,一邊讓對方趕快穿上衣服。
那時,霍英還想著,自己看到了她的背影,是不是要為她負責任呢?可是他堂堂長安侯世子,怎麼能娶一個平民呢?但是,真的看了,還是要負責任的吧,他可不是不負責任的那種人。
就在霍英背對著少女,結結巴巴表示會負責之時,聽到動靜的下人終於趕了進來,而他也終於看到了少女的真容——
一張布滿了黑色胎記的可怖麵孔。
那一刻,霍英心底的旖旎徹底消散了,並且還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
就這樣,霍英與薑望舒的第一次見麵,在被下人追喊著捉賊中,荒誕結束了。
如果故事隻到這裡,霍英還不至於對薑望舒那麼氣惱,畢竟是他先做出了不軌之舉,又怎麼能怪人家姑娘長的醜呢?
而回去後的霍英也是這般想的,思來想去都覺得自己做的事太不是人了,他該對那姑娘負責,即使她是個醜八怪,自己也不該看了她的身子,就落荒而逃,那不是大俠所為。
於是沒幾日,霍英又找回去了。
而這也是他與薑望舒孽緣的開始,因為那一日,霍英和薑望舒打了一架,確切的說,是霍英被薑望舒單方麵毆打。
薑望舒一身怪力,真動起手來,霍英那角貓的功夫壓根沒有還手之力,而也是因此,他發現薑望舒不僅長的醜 ,似乎還有幾分傻乎乎的,和她講話也講不明白,揍倒是沒少挨。
自詡武藝高超,未來大俠的男子,竟然被一個小姑娘打得鼻青臉腫,這種事情怎麼能忍?
霍英覺得自己被侮辱了,後來他反複去找薑望舒,反複被揍,從來沒有贏過,而他的心思也從一開始的這個女子太醜了但是為了負責,還是娶了吧,到後來的,這個小傻子,一點也不淑女,打人不打臉知道嗎!
霍英覺得他和薑望舒這小傻子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就在他以為,時間還很漫長,總有一天他會打敗這個小傻子的時候,突然間,薑望舒要成親了。
成親對象,還是一個文弱書生,那一刻,得知這一件事的霍英,先是鬆了口氣,因為薑望舒成親,就代表著自己不用再背負毀了姑娘家清譽要負責的重擔了。
拜托,他可不想娶個醜八怪,小傻子,他霍英以後可是要做大俠,要娶武林第一美人的!
隻是……
躺在樹杈上的少年枕著手臂,透過樹影的縫隙,看著那耀眼的日光,心頭不知為何生起了一點點澀意,一如那日,坐在屋簷上,遙遙望著她鳳冠霞帔,拜堂成親之時。
那時的他在想些什麼呢?
風吹動著枝葉,發出了簌簌的聲音,光影在少年的臉頰身上晃動著,仿佛一片始終無法平靜的湖麵。
“艸!真是個傻子!為什麼要去參加花神誕,生怕彆人不會嘲笑你嗎?!”
終於這片湖泊炸響了,霍英一個翻身,如燕子般,輕聲落地,馬不停蹄地朝著清波湖趕去。
他想,最起碼,等那個家夥出醜的時候,自己勉為其難,帶她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