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仿佛沒有儘頭的漫長石階。
身後卻什麼都沒有。
沒有顏色、沒有聲音。
完全是一片空蕩虛無之境。
內裡充滿了腐朽灰敗的氣息,就像是在時光的衝刷下,漸漸失去了所有的生命與活力。
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黑暗牢籠。
而且是所有生靈難以擺脫的死牢。
衛韜伸出幾根觸須,沒入其中嘗試感知。
隻是剛剛越過即將消失的台階,所有觸須便驟然遭到寂滅之力侵蝕,刹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種感覺,讓他不由得回想起與計羅交鋒,第一次正式接觸到虛無寂滅之力的時候。
隻是和身後出現的情況比起來,計羅借用的寂滅之力,幼稚到就像是小孩子玩的把戲。
兩者之間差距之大,簡直不可以道裡計。
血網竅穴不停漲縮,引動那條“液體絲線”加速運轉,吞噬寂滅之力遊轉周天。
終於能夠讓他穩住身形,再次向前邁開腳步,在所踩石階消失前繼續向前,擺脫即將到來的極大危險。
在連續越過上百級石階後,衛韜心中忽然一動,再次轉頭向後看去。
目光透過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看到了一條扭曲混亂的彩色絲帶。
它似乎遠在天邊,卻又像是近在眼前。
或許下一刻便能跨過茫茫黑暗,無聲無息出現在他的身邊。
而隨著絲帶的飛舞旋轉,一圈圈漣漪悄然散開。
將身後的虛無空間映照得朦朦朧朧,儘顯美輪美奐。
“這不是彩色絲帶,而是船槳劃過時,蕩起的粼粼波光。”
“我明白了,下麵破敗石階的消失,並非是因為其他緣故,而是由於泛舟之人的接近,兩個不同監察者的力量相互交織,才產生了如此恐怖的效果。”
“所以說,哪怕已經進入到漩渦之中藏身,那個家夥還是追了過來,就像是我欠了他的錢不還,不將我找到捕捉便不會放棄一般。”
“更重要的是,以我如今的實力層次,抵擋住可能陷入沉眠的監察者便已經非常吃力,若是再被雙方對衝碰撞的氣機卷入,怕是即便擁有更強的肉身,也絕無幸免之理。”
衛韜深吸口氣,又重重呼出,頂著來自四麵八方的壓迫力量,再次向前踏出一步,與後方迅速蔓延過來的空寂虛無拉開更遠距離。
而越是向上,落在身上的壓力便愈發恐怖。
即便以衛韜的肉身強度,也不由得哢哢作響,不得不釋放出第二層的戰鬥形態應對抵擋。
更重要的是,下麵石階消失得越來越快,已經快要趕上了他向上攀登的步伐。
迫使衛韜隻能再次加速,不管不顧爆發力量,一邊硬頂住無處不在的磅礴壓力,一邊加大對於寂滅之力的吸收吞噬。
時間一點點過去。
他也不知向上攀爬了多少台階。
隻知道在這種壓迫與侵蝕下,精神已經隱隱有些莫名恍惚。
整個人仿佛變成了無思無想的登山機器,幾乎將所有注意力都落在了腳下石階,唯一的目的便是不斷向上,直至來到不知有沒有儘頭的石階頂端。
忽然,他下意識抬起頭來,朝著斜上方凝神仰望。
那裡,百餘級石階之上,也出現了一道若隱若現的光芒。
它和後麵搖擺蕩漾的絲帶有著幾分相似之處,卻平鋪在黑暗之中一動不動,就像是失去了應有的生機活力,隻剩下寂滅虛無之力還在向外自發散逸。
衛韜凝神屏息,便在此時“嗅聞”到了驟然加倍的吸引力,從那道平鋪的寂滅之光深處傳來。
若不是他的肉身強悍到了一定程度,又以靈肉容融保住神魂,恐怕根本就來不到此處,便會被巨大的壓迫性力量封鎮禁錮,再也無法向上攀爬一步。
不過隨著他的一路攀登,在無處不在的壓力下,吞噬吸收的寂滅之力一直都被鍛造錘煉,與他的靈肉融合得更加緊密,甚至將那縷“液體絲線”變大加粗,無聲無息間便將第二條夜絲分出。
然後是第三條,第四條。
直到看到那片凝固不動的寂滅之光,在血網竅穴中周天運轉的“液體絲線”,已經從最初孤零零的一縷,變成了現在的九線齊出,糾纏交織。
“還有最後一百級台階。”
“而且從一線到九線之後,之前還難以忍受的壓力已經沒有那麼痛苦,完全在自身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
“更進一步去想,此行一路走來的感受,竟然還讓人回味無窮,就像是經曆了一次難忘的閉關修行,在某個看不見老師的指點下不斷提升。
無論是巨大壓力還是寂滅之光,它們的目的似乎並非是要將我禁錮鎮殺,反而像是在以某種方式助我強化本體肉身,凝練真靈神魂,直至達到能與之無間交融之境。”
衛韜心中諸般念頭閃過,然後重重踏前一步,站在了最後一段石階長路之上。
轟!
一步邁出,更加恐怖狂暴的力量驟然降臨,刹那間便壓彎了他的腰身。
與此同時,比之前還要濃鬱的寂滅之光升起,將整個人完全籠罩在內。
甚至不需要衛韜以諸法歸因吞噬吸收,便主動沒入到了他的體內,與九條“液體絲線”迅速交織糾纏一處,幾乎不分彼此。
哢嚓!!!
衛韜拭去口鼻間溢出的血跡,又是一步向前踏出。
重重落在下一級石階中央。
第一次將看似破敗,卻無比堅固的台階踩碎,還在上麵留下一道深愈數寸的腳印。
哢嚓!
哢嚓哢嚓!
衛韜頂住壓力繼續向前。
清脆裂開聲連成一片。
留下的腳印越來越深,由此導致石階開始寸寸破裂,形成密集紋路朝著周邊急速蔓延。
甚至在後方空蕩虛無擴散而至後,縱然曾經立足的石階被吞噬消失,那一行足印卻依舊清晰存在,就像是破碎虛空證道金剛,遺留之痕跡自此永恒。
體內血網,九條絲線大小周天。
衛韜全力施展,鴻蒙紫氣猶如滔滔大浪,自各個竅穴內瘋狂湧出,與越來越快湧入的寂滅之力交融歸一,帶動九條絲線愈發膨脹變大,幾乎要將血網都要撐爆裂開。
生死輪轉,成住壞空。
在諸法歸因的驅動下,終究是達到了一個玄妙的平衡。
讓衛韜不由得深深沉浸其中,仿佛在做著一個不願醒來的美夢。
直至來到漫長石階的儘頭,才陡然從出神入定中驚醒。
嘭!
他猛然發力,邁過最後一級石階,終於站在了頂部平台之上。
轉身回望,空蕩虛無還在不斷擴張。
原本扶搖而上的破敗台階,除了最後十餘級外,其他地方已經完全變成了死寂黑暗。
唯有一行散發著淡淡光芒的足印,沒有被蔓延的寂滅吞噬消泯,猶如道在時空長河中永久留存的道標,彰示著他曾經走過來過,哪怕是曆經歲月滄桑,也無法將其覆蓋掩埋。
見到此情此景,衛韜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動。
回想起不久之前,在時空長河深處,所見到的泛舟而行的那道身影。
自己踩下的一行足印,似乎和對方留下的痕跡異曲同工。
但是細思起來,兩者之間還有著很大不同。
可能是監察者的神秘人穿梭波光,留下的是近乎完整無缺的一幕景象,而他剛剛差不多已然傾儘所有,諸法歸因全力施展,血網竅穴快要撐爆,最多卻也不過是踩了一行足跡出來。
不得不說,雙方還有著肉眼可見的差距。
至少從所留痕跡上看,是一行腳印和波光泛舟的差距。
衛韜收斂思緒,將注意力落在身前的景象。
入目處儘是殘垣斷壁,以及一片焦黑的痕跡。
就像是遭到了雷擊,燃起熊熊大火將一切全部焚毀。
而在視線儘頭,則是那團了無生機的寂滅之光。
似乎還有一道陰影在其中沉沉浮浮,若隱若現。
越來越強的吸引力,便從那道陰影處傳出,不斷驅使著他進入寂滅之光中央,看一看到底是什麼東西。
衛韜屏息凝神,還在深入感知,忽然聽到哢嚓一聲輕響,從身後的石階悄然蕩開。
空寂虛無還在靠近,此時已經淹沒到了最後一段石階,漸漸朝著這片殘垣斷壁蔓延過來。
“前方沒了去路,後麵又有追兵,以我此時的實力層次,怕是難以承受那道寂滅之光的侵蝕,同時又打不過泛舟而來的監察者,那麼接下來又該如何去做?”
衛韜心中動念,即便以他千錘百煉的心境,此刻也有些左右為難,一時間難以做出最終決斷。
時間悄然流逝。
空寂虛無正在吞噬最高一級台階,下一刻便要真正來到平台之上。
“柿子要找軟的捏,所以說縱然前後都是監察者,一個還能活靈活現泛舟而來,另一個卻是殘垣斷壁儘顯衰敗,究竟該如何選擇已經沒有異議。”
衛韜心中動念,便在虛無空寂臨身前,一步邁進了遍布焦黑的遺跡之內。
轟!!!
超出想象的寂滅之力驟然降臨。
厚重黑鱗破碎,體表血霧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