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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間破敗茶肆被夷為平地。
幾乎無窮無儘的死氣從她體內向外溢出,形成一圈圈潮水般的漣漪,將兩個北荒宗師完全籠罩進去。
在風尊者和冰婺眼中,天空仿佛突然黑了下來。
風尊者和冰婺陡然色變。
兩人下意識地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目光中看到難以置信的訝然。
這個女人,她現在表現出來的樣子,竟然還能活著?
不僅如此,她甚至能站在這裡,還能開口和他們說話,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現在已經不用考慮她是不是陽極大宗師,甚至連她是何種實力層次都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她怎麼能在體內積攢了如此恐怖的死氣。
隨便換成另外一個人,哪怕是達到陽極靈境的大宗師,被這種程度的死氣入體,也幾乎不可能活得下去。
若是想要在短時間內消除掉全部死氣,怕是唯有開啟梵天大醮才能達到目的。
“兩位上師層次很高,能讓我感覺到極其巨大的壓力。”
青羽緩緩向前走來,語氣平靜說著,“那麼,你們應該很有希望能將我置於死地。”
“如果不能的話,我就會很失望,甚至想要反過來將兩位打死。
不過我的能力不足,估計無法將你們打死,那也要糾纏不休,直到我們一方有誰挺不下去。”
轟隆!
隨著她的聲音落下,一道驚雷在道旁轟然炸響。
緊接著雷聲隆隆連成一片,死氣滔滔猶如海嘯,與同時降臨的梵天靈意猛然對撞。
瞬間形成席卷一切的黑暗風暴,朝著荒野深處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
…………
………………
夕陽西下,紅霞滿天。
青麟山,觀雲台。
寧玄真負手而立,眺望著落日餘暉,表情平和安寧。
餘婆婆坐在唯一的石凳上,對著棋盤殘局皺眉不語。
忽然微風拂過,一道身影悄無聲息來到近前。
“小韜不是去了冰泉山嗎,這麼快就回來了?”
寧玄真轉回身體,“邢道子的事情已經處理完了?”
餘婆婆抬起頭來,“我剛剛正和寧師弟商量,年前便下山去一趟府城,一來見見小韜的父母,二來也是坐下來說一說你們兩個的事情。”
“我們兩個?”
“我和誰兩個?”
“什麼事情?”
衛韜一頭霧水,連剛剛準備提起的事情都忘了去說。
“你和小灀的事情啊。”
餘婆婆自然而然道,“反正你們也都不算小了,定下來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也就安心了。”
停頓一下,她麵上浮現出澹澹笑意,“之前小韜不是還說過,要讓寧師弟幫你帶孩子嗎,不定下來事情怎麼能有孩子,你說對不對。”
“我這個,不是……”
衛韜張了張嘴,縱然身為玄武橫練宗師,卻是陡然敗退一潰千裡,連話都沒能說出口來。
餘婆婆點點頭,“你確實做得不對,怎麼能讓寧師弟幫你們帶孩子。”
她轉頭看了一眼,又低低歎了口氣,“他下棋可以,打架也可以,但帶孩子著實沒那個能力。
所以說啊,這件至關重要的事情,還是得交給老婆子我來做才算合理。”
“好了,老師知道你們年輕人臉皮薄,總喜歡不好意思,這件事情你們就不用管了,我一定幫你們從頭到尾辦得利利索索。
不管咱是用教門的禮節,還是齊州傳下來的老禮,都沒有任何問題。”
衛韜臉上露出靦腆笑容,“弟子一向尊師重道,老師說什麼便是什麼,隻不過師姐那裡,我還沒有去真正詢問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小韜在武道修行上靈明透徹,不點就透,怎麼還會想不明白這麼簡單的道理?”
餘婆婆頗為無語地歎了口氣,“如果你師姐出言拒絕,老婆子還在這裡囉囉嗦嗦多說什麼?”
她說著便站起身來,“行了,看你的樣子肯定是有事要和道主商議,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老師慢走。”
衛韜躬身一禮,“弟子的事情有勞老師費心了。”
“我不感覺費心,反而難得的開心。”
餘婆婆一擺手,“還是那句話,小韜什麼都不用管,安心在家裡等著就是。”
衛韜目送她遠去,開始詳細講述此去冰泉山的見聞。
寧玄真凝神靜聽,不時就其中某個地方詳細詢問。
時間一點點過去。
夜幕終於降臨,黑暗籠罩大地。
衛韜便在此時停止了講述,整個觀雲台上重新歸於寂靜。
寧玄真沉默許久,才緩緩開口,“小韜所說的冰海,應該是位於北荒以北的玄冰海。”
“還有那個白衣白袍,沒有頭發的女子,或許就是玄蜃族的武者。”
他陷入思索回憶,慢慢說著,“此事我當年也隻是從符太常那裡聽到過些許消息,而且他對此也知曉不多,所以隻是有些一鱗半爪的印象而已。
百年前武帝平定南疆後,征發諸多南疆部落的宗師北上,踏平金帳後並未停下腳步,而是繼續向北進入玄冰海深處……”
兩人一坐一站,角色便在此時完美轉換。
變成了衛韜側耳傾聽,寧玄真在說,聲音在夜幕下緩緩流淌,環繞於觀雲台上。
“關於本門所在青麟山的福地之名,其實關鍵便在於山內的地氣。”
寧玄真從石凳上起身,來到觀雲台邊緣,向著斜下方的遠處一指,“上次小韜也是在這裡感覺到了地氣的湧動,所以地氣出現的地方,其實就在觀雲台懸崖之底。”
說到此處,他忽然話鋒一轉,“你修行本門混元篇,到了什麼層次了?”
“呃……弟子最近苦修不輟,不過好像進展不是很大,或許等想通了幾個橫亙於心的問題之後,才能有所進境。”
“進展不大,又到底有多大……”
寧玄真話說一半,卻又改口道,“不以混元篇天人交感,非是本門武道宗師,地氣對你便沒有太大用處,很難用來提升實力。
不過你能以金剛秘法天人交感,成就橫練宗師,也算是滿足了可以進一步接觸地氣的基本要求。”
他略一思索,很快做出決定,“這樣的話,老夫也確實應該將秘密傳到你的手中,總好過隻有我一人知曉內情。”
唰!
話音落下,寧玄真向前踏出一步,“小韜你隨我來,地氣出口處有本門先祖布置的機關陣法,老夫這就將一應注意事項講給你聽。”
“石壁上有落腳點,你仔細觀察一下就能……”
他飄然下落,口中還在說著,耳畔忽然風聲呼嘯,嗚嗚作響。
便看見一道身影從旁邊重重墜落,刹那間便已經消失在下方茫茫雲霧之中。
“這孩子,竟然直接跳下去了。”
寧玄真頓時就是一愣,本想伸手去抓,最終卻是無奈地歎了口氣,“金剛秘法、橫練宗師,就是比我這樣的一把老骨頭結實。”
片刻後,冬的一聲悶響,從山崖底部傳開。
衛韜迅速收回張開的雙翅,抬頭仰望等待片刻,終於看到了寧玄真飄然而來的身影。
“小韜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竟然沒對地麵造成太大的破壞,這種對力量細致入微的控製,簡直讓老夫都眼前一亮。”
“弟子主要是怕這裡也有山門布置的陣法,萬一給砸破了豈不是壞了大事。”
衛韜停頓一下,有些猶豫道,“其實還因為道主有些話說的太晚,弟子隻聽到讓我跟上,結果從您老人家身邊飛過時,才知道到崖壁上還有落腳點存在。”
寧玄真輕咳一聲,“不是老夫說得太慢,而是你動作實在太快,說跳就跳連我都沒能反應過來。”
“道主跳,我也跳,弟子根本連想都沒想,也根本不用去想。”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沿著山底緩緩前行,最後在一道罅隙旁停下腳步。
內裡湧動的濃鬱的黑灰氣息,還有種莫名混亂的邪意溢出,完全不似平日裡籠罩觀雲台的,讓人如入仙境的氤氳白霧。
“小韜就在這裡不要走動,我先進去拿兩樣東西。”
寧玄真交代一句,身形一閃便已經進入到罅隙深處,很快消失在青黑霧氣之中。
盞茶時間後,他又折返回來,手上拿著一枚青黑顏色,似金非金又似玉非玉的菱形鑰匙,還有一幅卷好的畫軸。
“畫卷用來觀想,鑰匙帶在身上,然後再記住我每一步的落點,以及相對應的手法印訣,便能無礙進入其中。”
說到此處,寧玄真暗暗歎了口氣,“如果是我自己的話,倒不需要這麼多道程序,隻是小韜非是元一宗師,想要進去的話便隻能麻煩一些。”
衛韜點頭表示理解,畢竟如果隨便哪個宗師都能進入,元一道祖師布置的陣法也就失去了應有的意義。
接過觀想圖錄和菱形鑰匙,他不由得微微有些愣神。
過得片刻才將那枚青黑鑰匙小心收好,然後打開了尺許寬,四尺長的觀想圖卷。
有著幽玄詭絲的存在,他隻用了很短時間便將圖卷真意觀想完畢,然後開始學習入陣的步法和印訣。
如此過了大約半個時辰,一切終於準備就緒。
衛韜向前一步踏出,雙腳精準落在每處節點,手中印訣隨之不停變幻,同時天人交感顯化觀想圖卷真意,隻試了一次便順利進入到罅隙深處。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扇遍布鏽跡的青銅大門,上麵依稀可見紋刻的繁雜花紋。
絲絲縷縷的青黑氣息便是從中滲出,沿著罅隙如水向外流淌湧動,直至進入到穀底融入夜幕。
“青麟山地氣的源頭,就在這扇門後。”
寧玄真的聲音悄然響起,“不過裡麵很深,幾乎深不見底,老夫也不知道何處才是儘頭,一會兒進去之後,你時刻注意身體和精神的變化。
感到不適的時候一定不要繼續向內深入,不然一旦被灰霧邪氣侵蝕太深,後果將不堪設想。”
“下麵我教你開門的方法,小韜仔細看,不要弄錯了步驟。”
午夜時分,兩人再次回到罅隙之外。
“都記住了麼?”寧玄真問道。
衛韜點點頭,“回道主的話,弟子都記住了。”
“多了你和我一起看護山門密地,老夫的心中一下子輕鬆許多。”
寧玄真說到此處,又止不住咳嗽起來,“小韜如果還有哪裡不明白的,我們可以再來講解一遍。”
“道主放心,弟子都記下了。”
衛韜上前一步,扶住寧玄真的手臂,“道主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我還想在這裡呆上一會兒。”
“年輕人就是喜歡對新東西感覺好奇,那我就不在這裡打擾你探索的興趣了。”
寧玄真微微一笑,“記住我強調的事情,尤其是不要在門後深入太多距離,以免出現難以挽回的損失。”
衛韜躬身行禮,目送寧玄真飄然遠去,許久後才緩緩直起身體。
悄無聲息間,狀態欄顯化眼前。
“發現青玄墨麟部分,是否將其進行補全。”
“發現青玄墨鱗部分,是否將其進行吸收。”
衛韜將菱形鑰匙置於掌心,默默有些出神。
過得片刻,他直接關閉了狀態欄,將鑰匙貼身收好,再次進入到了通向地氣源頭的青銅門後。
按照步驟鎖閉銅門,衛韜開始向下漫步而行。
周圍青黑氣息湧動不休,將整個人都籠罩包裹在內。
他深深吸氣,一直吸氣。
就像是老煙鬼憋了半月後才吸到的第一口煙,在體內駐留許久,才緩緩向外呼出。
“這裡充滿邪異的氣息,讓我感覺到了若有似無的敵意,心中卻又有種莫名其妙的興奮情緒生出。”
衛韜再吸一口,又吸一口。
沉浸在這種令人沉醉的氣息之中。
時間一點點過去。
不知道吸了多少口後,他忽然停下腳步,心中閃過數個古怪詭異的念頭。
“我到底向下走了多遠?”
“針對我的敵意越來越重了,原本若有似無,微不可查,現在已經能漸漸變得清晰。”
“還有,這裡的青霧竟然已經如此濃鬱,幾乎快要到了有如實質,凝霧成水的程度。”
“頭好像有些暈,但更多的還是興奮和沉醉,幾乎快要抑製不住自己愈發高昂的情緒。”
衛韜站在原地不動。
平心靜氣,凝神明義,仔細回憶著剛才的種種感受。
忽然,他心中突的一跳,閃過一個連自己都感覺有些不可思議的念頭。
“不,不對!”
“興奮高昂的情緒,並不是我自己在興奮。”
“而似乎是玄武在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