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句話說,一味追求紋路的精準並非不對,但是以他現在所能做到的程度而言,主要還是應該以展現意境為根本目的。
隻要能達成目的,至於中間的過程具體如何,通過什麼樣的方法手段來進行實現,就不再是孜孜以求的全部重點。
吱呀一聲輕響。
衛韜重新返回房間。
經過一段時間的靜心休息後,他再次開始了新的嘗試。
唰!
一縷猩紅絲線再次沿著紋路蜿蜒遊動,很快顯化出若隱若現的金剛秘法真意。
衛韜凝神靜氣,定心猿,栓意馬,把一切雜念都拒之門外。
不再計較細節之處的得失,也不再追求臨摹複印般的精準,即便是出現少許偏差也無所謂,而是著重感知金剛秘法玄念靈意的勢。
尋找線條紋路內部,乃至於不同紋路之間的關聯,根據意境和大勢的變化調整詭絲的運轉。
如此一來,對於精神的消耗反而減少了很多。
讓他能夠一直堅持下來,直至將整個過程全部走完。
終於,承載了他對玄念感悟的紅絲停了下來,組成一尊有些古怪,甚至於醜陋的形象。
下一刻,所有詭絲毫無征兆燃燒化灰、消失不見,沒有留下哪怕一絲一毫的痕跡。
衛韜一動不動站在那裡,眼神茫然,表情疑惑。
他也有些搞不清楚,剛剛最後一次複現金剛秘法玄念靈意,到底是成功了,還是又一次習以為常的失敗。
第二日早上,衛韜自家裡出來,先去了趟節度使府邸,確認一下馮卿萍開始修行金剛秘法後的情況。
離開時,馮卿萍眼圈泛紅,還有些濕潤。
她不顧地麵滿是混合的泥雪,直接拜倒在衛韜麵前,以頭觸地行了大禮,“卿萍謝過道子大恩大德,此生定當結草銜環,方能回報道子之恩。”
衛韜默立不動,受了馮卿萍這一拜。
畢竟法不輕傳,道不賤賣,師不順路,醫不叩門。
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師父有事,弟子服其勞,並不是一句空話而已。
更何況馮卿萍被他救得性命,又承他傳法才能對抗妄念襲擾,因此這一拜算是真心實意,沒有半點兒虛假。
從馮家出來,衛韜沿著被積雪覆蓋的街巷一路前行,從府城南門出城,徑直向珞水而去。
一夜過後,雪花變成了冰晶碎屑,落在地上發出密集的清脆響聲。
待到遠離身後的城牆,他的身影悄無聲息漸漸變澹,仿佛完全融入到了風雪之中,卻又似乎遊離在外,上一刻還在林間,下一刻已過河畔。
…………
…………
………………
柳青緣躺在床上,蓋著絨被靜靜安眠。
或許是因為呼吸不暢的原因,她還在打著小小的呼嚕,聲音在臥房中不停回蕩。
吱呀一聲輕響,衛韜推門而入。
見到眼前的一幕,他不由得微微皺眉。
而就在下一刻,房間內毫無征兆變得一片漆黑。
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什麼都無法看見。
衛韜精神意氣陡然拔高,氣血真勁自發運轉,卻又在下一刻儘數收斂沉寂下來。
“一段時間不見,柳青緣竟然突破了玄感。”
“所以說,現在這種情況,我應該是和那個貼身丫鬟一樣,落入到了她的妄念之中。”
“但是,以她初入玄感的實力層次,竟然能在不知不覺間就將我引入妄念,倒是有些奇怪。”
衛韜心中動念,眼前再次一花。
刹那間黑暗退去,光芒顯現。
他輕輕呼出一口濁氣,有些無語地看著那片延伸到視線儘頭的花海。
衛韜也是沒有想到,柳青緣所引發的玄感妄念,竟然和他幾乎一模一樣,找不出本質上的區彆。
甚至同樣有一位白衣白裙的女子,從花叢深處緩緩現身,出現在他的眼前。
衛韜麵無表情,仔細觀察。
片刻後忽然發現了最大的不同。
那便是在柳青緣顯化的妄念之中,並沒有出現那座白骨祭壇,更沒有與之相關的種種混亂聲響。
片刻後,白衣女子轉身,朝著花海深處走去。
隨著她的離開,花叢左右分開,自動形成一條通向遠方的道路。
衛韜沒有太多猶豫直接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在花海中不停穿行。
周圍都是一模一樣的景象,甚至讓他感覺一直都在原地踏步。
直至一座通體玄黑的破敗建築突兀出現眼前,所有一切驟然變得完全不同。
衛韜眼前又是一花。
不見了漫山遍野的花海,而是身處於陰暗的石殿之內,內裡空空蕩蕩,隻有一尊寬大厚重的棺槨。
棺槨前方一盞破舊油燈靜靜燃燒,慘綠色的火焰忽明忽暗,搖曳不定。
白衣白裙的女子一步步走到棺槨近前,然後緩緩躺了進去。
他靜靜看著這一幕,心中忽然升起道道波瀾。
“柳青緣的玄感妄念不是花海,而是是這座破敗石殿,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它應該就是蘿茶族的祖堂。”
“更進一步去想,這個白衣白裙,一直被我當做是孫洗月的女人,有可能便是蘿茶族祖堂內供奉的那具屍體。”
“那麼,出現在我自身妄念中的白骨祭壇,又會是個什麼東西?”
衛韜眉頭緊皺,陷入思索。
渾然不覺時間的流逝,玄感妄念漸漸褪去。
“先生什麼時候來了?”
直到柳青緣從夢中醒來,才打斷了他的沉思。
“我剛到不久,正準備帶你再去一次桂書彷的莊園。”
衛韜找了張椅子坐下,隨口問道,“你什麼時候晉入到的玄感境界?”
“玄感?”
柳青緣不由得微微一怔,片刻後才訝然道,“不是先生提起,我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已經到了玄感層次。”
衛韜緩緩呼出一口濁氣,“從練臟到玄感,你竟然沒有一點兒感覺?”
“屬下完全沒有任何感覺。”
柳青緣思索著慢慢道,“我可以肯定,昨夜睡覺前還在練臟層次,難道做了個奇怪的夢之後,就稀裡湖塗破境到了玄感?”
“你做了什麼夢,還能記起來嗎?”衛韜問道。
柳青緣歎了口氣,表情忽然變得有些古怪,“我夢見自己在睡覺。”
停頓一下,她又補充道,“那是一間空蕩破舊的屋子,裡麵沒有任何家具器物,隻擺著一尊棺材,我就躺在裡麵睡得很香。
然後不知道怎麼就忽然醒了過來,就看到先生出現在那座石屋裡麵,來到了我的麵前。
而在見到先生之後,我就真的醒了,也發現自己真的就是在睡覺。”
她左看右看,甚至在自己手臂上狠狠掐了幾下,“我不會到現在仍然沒醒,依舊是在做夢吧。”
忽然,她毫無征兆閉口不言,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沉默許久,柳青緣緩緩抬起頭來,眼神充滿凝重,表情也有些痛苦和迷茫。
“不,不對,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想不起來了。”
“昨天晚上,在我入睡前,一定發生了什麼,現在卻沒有任何印象。”
她猛地跳下床,渾然不顧自己隻穿著單薄的衣衫,光著腳便來到外麵的風雪之中。
在院子裡不停找尋著什麼。
衛韜跟在後麵,幫她披上一件白色裘皮大氅。
就在此時,柳青緣猛地愣住,下意識摩挲著光滑柔順的毛皮,喃喃自語開口說道,“昨天晚上,應該有人來找過我,這件衣服上還留有那個人的味道。”
她眉頭緊皺,整個人都有些魂不守舍。
口中還在不停念叨著,“玄感,妄念,詭絲……”
“那個人說,詭絲不是這麼用的!”
說著說著,柳青緣猛地抬起頭來,“先生,那個人找到我,又提到了幽玄詭絲,你說他有沒有可能和你的目的一樣,就是衝著桂書彷的那座莊園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