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韜雙眼神光閃現,口中再吐一言。
丈許範圍內,陡然風停,空氣凝滯,如若牢籠。
“原來如此,竟然是這樣。”
他緩緩呼出一口濁氣,神情若有所思,“黑水上師元樂的言靈訣秘法,我自忖已經將她所講的封鎮二字完全領悟,卻嘗試多次都無法禦使出來,沒想到最終的要點還要落在此處。”
“環繞在血池左右的那道靈意,很有可能便和大梵生天有關,所以說黑水部的不傳之秘,最根本的地方還是要落在溝通梵天靈意上麵。
我以前一直無法成功,就是因為無法溝通相應的梵天靈意,直到剛才應激而發,才算是真正成功了一次。”
“由此看來,血池內的梵天靈意應該層次極高,我隻是間接旁觀體悟,就能打通之前一直未曾觸碰的關隘,領悟黑水部言靈訣秘法。
更進一步去想,端坐池中不動的那道身影,修為境界至少在龍聖之上,或許已然突破陰極陽生的那道屏障,臻至陽極大宗師的高度層次。”
悄無聲息間,狀態欄顯化眼前。
果然如他所料,已經有新的界麵出現。
名稱:言靈秘法。
進度:封鎮靈意。
狀態:漸入佳境。
描述:此功法內容殘缺,需要進行補全。
衛韜收斂思緒,輕輕呼出一口濁氣。
隻要能運用得當,單憑已經領悟的封鎮二字,隻要能夠熟練施展,便能在戰鬥中達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效果。
至於後續的補全,暫時還不需要考慮,他目前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金剛秘法上麵。
希望能儘早堪破陰陽和合,天人交感,便可以籍此映照自身,從諸般妄念中超脫而出,成就防禦第一的橫練宗師,如此方能在愈發混亂的大勢中撐起一片天地。
夕陽西下,天色漸晚。
珞水城外,清風觀緩緩關閉大門。
黎焜吃過晚飯,慢慢在道觀之中散步。
“新招募的武者,實力層次如何?”
他在一座流水環繞的假山涼亭邊停下,隨口問了一句。
跟隨在側的清影回道,“大部分都在氣血二轉左右,能夠達到三轉層次的,隻有寥寥幾人。”
說到此處,她還是有些疑惑,“屬下一直想不明白,觀主為何要招這麼多的外道武者進來,難道是以前積攢的錢財和資源太多,非要花掉大部分才更安心?”
“一說起花錢,老道的心都在滴血。”
黎焜低低歎了口氣,“但是這錢不花又不行,若是北荒再次大舉南下,本門作為齊州的最強武道宗門定然首當其衝,我身為元一外門觀主,自是要提前做些準備。”
清影微微一笑,“我怎麼感覺觀主一直以來各種積攢,就是為了等著這一天的到來呢?”
“你這孩子說的什麼話。”
“什麼叫等著這一天的到來,老道希望這一天永遠不來才好。
那樣的話既不用豁出去老命上陣搏殺,這些年來辛辛苦苦攢的銀錢也能留下,待到厭倦了再回青麟山上當個長老,在衛道子的照拂下頤養天年,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黎焜板起臉訓斥幾句,最後卻一聲長長歎息,“若是真的戰事再起,你不是元一門人,就領著他們離開好了,不管是前往中原還是其他什麼地方,總不至於在這裡丟掉性命。”
“觀主又是說的哪裡話。”
清影毫不客氣反駁道,“就算是養幾條狗,也不至於在危險來臨之時拋棄主人獨自逃跑。
按照觀主的意思,我們這些人豈不是連狗都不如了?”
黎焜沉默許久,緩緩搖了搖頭,“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在有些時候,人確實不如狗。”
他抬頭仰望著假山上的那座涼亭,在皎潔月光照耀下,還能隱約看到修複後留下的痕跡。
不知不覺間,黎焜便回想起了那個春暖花開的午後。
第一次來到清風觀的衛執事,就在這裡打破涼亭,站在了他的身前。
不知不覺,將近一年時間過去。
衛執事莫名就變成了衛道子,甚至還取代明嵐,成為了新任的青陽院主。
如此擢升速度,在整個元一道中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前無古人,甚至很有可能也是後無來者。
“觀主在想些什麼?”
“我在想衛道子,如今究竟是怎樣的修為層次。”
黎焜說著便是一笑,“還記得他還在氣血轉化的時候,就已經能夠暴打練臟境界的宋執事,如果讓衛道子破境練臟玄感,豈不是發起狠來就要暴打武道宗師?”
說到此處,他陡然興致大起,“許久沒有去綠竹苑,現在時間還早,正好去看一看衛道子曾經的住處,有沒有被那幫小子悉心打理。”
兩人就在假山涼亭調轉方向,朝著位於道觀一角的綠竹苑而去。
月上樹梢,微風徐徐。
吹過綠竹苑外的竹林,發出細碎的嘩嘩響聲。
又有皎潔光芒灑下,將那座清幽的院落塗抹上了一層澹澹的銀色。
綠竹苑內點著燈火。
就在最高的閣樓之中,與月光交織一處,將那處露台映照得清晰分明。
黎焜就在此時停下腳步。
他收回仰望閣樓的目光,再看向關緊閉鎖的大門,臉上頓時泛起些許怒容。
“這幫兔崽子,乾活總是如此粗心大意。”
“肯定是清理打掃完了衛生,卻忘記了滅掉用來照明的燈盞,萬一要是因此而走了水,豈不是會將衛道子的居所一把火燒個乾淨!?”
“你一會兒就去找左石,讓他查一查究竟是哪個蠢貨做錯了事,定要嚴懲不貸。”
黎焜冷哼一聲,取出衛韜留給他的鑰匙,打開了綠竹苑的大門。
他剛要抬腳跨過門檻,卻又毫無征兆頓在半空,然後極其緩慢地一點點收了回來。
下一刻,黎焜緩緩眯起眼睛,麵露疑惑表情,朝著上方樓閣看去。
就在那方露台之上,被燈火月光交相輝映之處,緩緩顯現出一道窈窕纖細的身影。
她安然端坐石凳之上,就像是當初衛韜一樣,抬頭仰望著明朗的星空。
“黎觀主莫要生氣,燈是我點燃的,和觀內的弟子並無任何關係。”
就在此時,清澹的女子聲音緩緩響起,猶如山間泉水,悄然流淌在黎焜耳畔。
噗通一聲輕響。
清影軟軟倒在地上,呼吸均勻,麵色紅潤,顯然是已經熟睡過去。
“你是什麼人!?”
黎焜深吸口氣,又慢慢呼出,身體陡然繃緊到極點。
“黎觀主不必如此,我沒有任何惡意。”
她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悠悠歎了口氣道,“我來清風觀,隻是為了看一眼他曾經居住過的地方,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想法。”
“姑娘原來是衛道子的朋友。”
黎焜心中念頭電轉,思忖著慢慢說道,“請恕老道眼拙,未曾認出姑娘的身份。”
“我是誰並不重要。”
“而且對於觀主來說,知道了我的名字,其實還不如不知道。”
她自石凳上緩緩起身,來到露台邊緣,低頭看了過來。
兩人目光虛空對碰,一觸即分。
黎焜不由得後背一緊,驟然生出一種被看透的詭異感覺。
沉默片刻,她忽然露出一絲微笑,“黎前輩倒也是個妙人,在一隻腳踏入玄感後,竟然還能轉身退出,並且為自己重重關上了那扇大門。
如此能力屬實罕見少有,連晚輩都不得不頗多感慨,驚訝詫異。”
黎焜童孔驟然收縮,這一刻甚至感到徹骨的寒意。
“此番晚輩不告而來,還要多謝黎觀主沒有出言驅趕。”
她慢慢說著,轉身望向遠處燈火點點的珞水城方向,“看完了清風觀綠竹苑,晚輩還要再去見一見巡禮司柳少卿,據說她同樣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希望也是一次愉快的會麵。”
無聲無息間,閣樓露台上空空蕩蕩,那道纖細窈窕身影不知去向何方。
黎焜眨眨眼睛,確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夢。
就當他想著該如何通知衛韜時,忽然一陣難以抑製的困意席卷而至,整個人頓時如清影一般軟軟倒在地上,靠著門框沉沉睡去。
剛才的一應所見所聞,仿佛真的隻是一場醒來就會忘記的夢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