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青循和武青言依舊隨侍左右,兩人眼神比以前多了幾分神采,不再是剛開始時懵懵懂懂的茫然。
王府一個管事太監恰好溜達出來,本想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年輕人這麼沒有眼力,竟敢帶著一群精悍的黑衣人直衝親王府而來。
但在看清楚最前麵女子的樣貌後,他陡然一個激靈,不可置信般眨了眨眼睛,隨即一個翻滾跪在地上,膝行上前叩首不止。
“奴婢拜見郡主,能見到殿下安然返回,奴婢歡喜得感覺像是在做夢一樣。”
武青璿問道,“父王呢,他現在何處?”
“回殿下的話,自從殿下出京後不久,王爺便入了大內負責宮中宿衛,前日才開始返回家中……”
管事太監一邊說著,一邊示意打開中門,將眾人迎了進去。
從頭到尾,他不止一次偷偷打量衛韜,思來想去也沒弄明白,這位到底是哪位貴人子弟,竟然讓兩位小殿下跟班一樣亦步亦趨,甚至看表情還樂在其中,甘之如飴。
天色將晚,夜色漸濃。
王府大門緊閉,內裡一片歡欣。
三位殿下安然返回,對於所有人來說便是天大的喜事。
緊繃了不知道多少天的心弦,終於在這一刻能夠放鬆下來,還有大筆的銀錢從王妃房內賞賜出來,幾乎人人有份,比過年還要更加開心興奮。
送走了最後一位前來探望的側妃,武青璿忽然感到有些疲憊。
回到家,她自然而然便戴上了麵具,變回了彆人眼中一貫的青璿郡主,反而沒有了從齊州返回途中的放鬆自由。
看著頭頂上方明朗圓月,她忽然想到了衛道子,不知他現在是不是和自己一樣,正在仰望星空,思緒莫名。
不過,就像是他以前閒聊時說過的一樣,不管是朝廷還是江湖,其實都是一座大牢籠,每個人都戴著屬於自己的枷鎖,苦苦追尋解脫之法,又有誰能夠得到真正的自在自由。
清風閣內,燈火通明。
衛韜跟在萬長老和崇長老身後,在小太監的指引下,來到這座兩層閣樓門前。
一個身著便服的中年男子當即起身,快步迎了上來。
他看起來自有一種久居上位者的氣勢,隻是麵色有些晦暗,就像是很久都沒有好好休息,整個人疲憊虛弱到了極點。
衛韜很快收回目光,跟著兩位長老躬身一禮。
誠親王回了一禮,言談間頗多感慨歎息,“此次多虧了兩位長老和道子出手相助,將小女犬子安全送回,解了本人日夜難眠的焦慮不安。”
一個老者站在誠親王身後,渾濁的眸子從萬長老、崇長老身上一掃而過。
隨後他將視線落在的衛韜身上,微不可查閃過一道精光,泛起些許驚訝疑惑的神色。
老者不動聲色,又看了一眼。
心中疑惑非但沒有減輕,反而變得愈發濃鬱起來。
身為坐鎮四象殿,守護大內安全的宗師之一,他修***傳下的望氣術日久,哪怕是遇到其他宗師,也能在漫不經心間窺探對方的些許底細。
但是,這位年紀輕輕的元一道子,竟然連他都有些看不分明。
乍看上去,對方就是再普通不過的玄感層次,根本不值得投入更多關注。
但以望氣術觀之,老者卻陡然感到一股磅礴壓力撲麵而來。
仿佛正在麵對著一位久經殺伐的恐怖強者,周身鮮血環繞、湧動燃燒,甚至還有若有似無的淒厲哀嚎,悄無聲息縈繞耳邊。
“這種感覺,竟然讓我想起當年的元一道主寧玄真,不過那時候他已然成就武道宗師,在齊州一番血腥殺戮,穩住了青麟山搖搖欲墜的危險局麵。”
“還有這些令吾都有些心驚的哀嚎之聲,難道這位青麟山道子也親手殺死過武道宗師,而且數目不止一個!?”
“他分明隻是玄感境界,這怎麼可能?”
“莫非是近段時間為應對京城亂局,前幾日又在宮內直麵玄武道主齊太全,積鬱的壓力太大,以至於精神都出現了恍忽?”
老者悄然收回目光,心中念頭湧動,一時間竟然有些怔怔出神。
衛韜表情平靜,麵帶笑容,緩緩步入清風閣之中,在擺滿美味佳肴的桌前坐了下來。
他剛才忍了又忍,才勉強克製住了差點兒爆發的玄感妄念。
沒有在這個老家夥詭異眼神的注視下當場發作,壞了誠親王和青麟山一貫的和氣。
如果不是在王府之中,如果沒有其他人在場,他也不知道能否壓住那股莫名火氣,直截了當就要和這位老先生做過一場生死。
桌上氣氛融洽熱烈。
誠親王說些京城內外的逸聞,萬長老講些教門修行的趣事,兩人又都是活躍氣氛的高手,連帶著衛韜都聽得津津有味,多喝了不少美酒。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誠親王已然有些微醺。
他便在此時輕輕拍手,叫來侍立一旁的親隨耳語幾句。
不多時,親隨去而複返,懷中還抱著一隻木箱。
誠親王在桌上將箱子打開,露出裡麵堆放整齊的卷冊。
他看向衛韜,滿麵笑容說道,“我聽小女青璿提起,衛道子對各種武道功法很有興趣,無論是全真還是外道,都喜歡深入鑽研一番。
所以我便將府中收藏的武道功法挑選出來,以及從延親王那裡尋到的秘本一並取來供道子翻閱,看上哪個就直接拿走,千萬不要客氣。”
衛韜端起酒杯,“長者賜,不敢辭,晚輩隻好敬上王爺一杯,以此聊表謝意。”
誠親王哈哈一笑,“來,讓我們滿飲此杯!”
酒宴過後,衛韜回到所住的院落。
打開箱子將裡麵所有功法取出,一本本翻閱過去。
以衛韜如今的高度層次而言,絕大多數功法都沒有研究修習的意義,唯有其中一部《日月明經引起了他的極大興趣。
“一陰一陽謂之道,陰陽不測謂之神。”
“日出於東,月生於西,陰陽長短,終始相巡。”
衛韜很快沉浸進去,眼前浮現出延親王夫婦單手結印、雙手相牽,陰陽合擊的一幕景象。
忽然,有節律的敲門聲響起,將他從沉思中驚醒過來。
收好《日月明經,衛韜出了房間,來到院中。
“衛道子在嗎?”
清風閣內出現過的老者站在門外,仿佛完美融入到了夜幕之中。
衛韜打開院門,平心靜氣緩緩說道,“前輩深夜到訪,有何貴乾?”
老者抬起頭來,“老夫也沒有彆的意思,隻是對衛道子有些興趣,想要和道子進行一番深入交流。”
說著,他便要抬腳朝著院內走去。
衛韜垂下眼睛,隱去眸子裡閃過的一道幽光。
他依舊站在那裡不動,擋在了老者前方,“天色已晚,不便見客,前輩有什麼事情的話,還是等明天再說吧。”
“明日老夫便要開始在宮中值守,怕是沒有時間再和道子一唔。”
老者沉默一下,“隻是老夫確實對衛道子有些好奇,既然道子不讓進門,那就在這裡搭手相試也是可以。”
“衛道子小心了。”
話音落下,老者緩緩抬手,隨後陡然加速,向前抓來。
他這一出手,由肩到肘,由肘到手,筋肉劇烈跳動彈抖,猶如一杆大槍擊出密集槍花,讓人難以分出哪朵是真,哪朵是假。
雖然掌心正對著衛韜的胸口,但實則已然將他的整個上半身完全籠罩在內。
而且其勁力內斂,不見一絲風聲,無聲無息間便已經來到近前。
衛韜童孔收縮,體內氣血真勁自發運轉,雙手驟然膨脹壯大、黑紅交纏。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單手一動,在身前砸出一團錘影。
彭彭彭彭彭!
刹那間在這間客居小院門前,爆響連聲,彷若鞭炮齊鳴。
老者一抓無功,招法突變。
他拳掌齊施,以掌遊走橫切,以拳直搗中宮,同樣無聲無息,卻又迅捷如電。
“左手掌,削斬如刀;右手拳,砸掛如錘,倒是令人眼前一亮的打法。”
衛韜心念電閃,同樣雙拳齊出。
一拳牽絲,一拳無定,正麵迎上。
雙方你來我往,刹那間比劃了數十重力道。
“對於玄感境界而言,也算是能達到中上水平了。”
“但是,吾以望氣術觀之,卻還是令人心生驚異的感受。”
“所以說,還是要稍稍加一些力量,如此才能逼迫出這位元一道子的真正底細。”
老者思及此處,招法陡然再變。
沒有了之前拳掌齊施的變幻莫測,隻剩下一拳平平無奇向前擊出。
轟!
天人化生的宗師境界顯露無疑。
衛韜心如明鏡,拳勢化作翻天,依舊正麵相迎。
彭!
他一拳落下,卻莫名其妙慢了半拍,又在最後一刻被高高彈開。
臉上同時露出驚懼交加的表情。
老者麵色同樣變化,陡然收勢留力,卻依然一拳砸在衛韜胸口。
冬的一聲悶響。
一道身影猛然倒飛出去。
穿過了大半個院落,嘩啦啦砸碎了大片鋪地青磚,躺倒在冰冷的地麵一動不動。
“衛道子,衛道子!?”
老者猛地回過神來,快步向前趕來,聲音中透出幾分焦急。
衛韜掙紮起身,臉色慘澹,滿是痛苦神色,“我與前輩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為何非要對晚輩下此狠手?”
“我……”
老者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
就在此時,急促腳步聲傳來。
萬長老和崇長老一左一右來到門前,目光森寒向院內看來。
數個呼吸後,誠親王匆匆趕來,隔著老遠便急切大喊,“衛道子乃是本王貴客,亦是寧道主愛徒,商供奉千萬手下留情!”
“我,老夫,唉……”
商供奉長歎一聲,“此事全是老夫不對,想要和道子搭手卻沒個輕重……”
衛韜捂胸咳嗽幾聲,從地上掙紮站起,卻是抱拳躬身一禮。
“前輩剛剛指點修行,令晚輩受益匪淺,都怪晚輩自視過高,非要體驗前輩宗師意境,完全就是咎由自取,和前輩沒有半點關係。”
商供奉沉默許久,又是一聲歎息,“衛道子所言,反倒更讓老夫無地自容。
多說無益,算是老夫欠道子一個人情,道子若有什麼需要,儘可以和老夫言明,隻要是能辦到的,老夫絕無二話,絕不推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