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化武道第263章 吞食
雪停之後,陽光燦爛。
但溫度卻沒有提升,反而因為積雪融化變得更加冰寒。
時有北風吹過,卷起大蓬雪花,同時帶來徹骨的涼意。
坐落在京北近郊的莊園沉寂無聲。
就連門前的積雪都沒有清理打掃。
悄無聲息間,一道寬袍大袖的身影出現在莊園之中。
聞衍左右環視一周,鼻尖微微翕動,麵色漸漸變得沉凝。
不久後,他來到莊園深處的那座涼亭,目光落在打翻的棋盤上麵。
不管是灑落滿地的黑白棋子,還是顏色暗紅的斑斑血跡,仿佛都在無聲訴說著昨夜的混亂。
忽然,鑲嵌在石縫中的一片衣角吸引了聞衍的注意。
他拿到眼前仔細觀察,片刻後重重呼出一口濁氣。
“左使大人,情況似乎有些不對。”
一個青衣男子飛奔而來,“屬下發現了其他同門的屍體,就被堆積在那座魚塘汙泥裡麵。”
聞衍沉默片刻,“有沒有找到聖女和延親王世子?”
“屬下找到了兩具殘屍,看穿著打扮似乎便是聖女和世子,但至今沒有找到頭顱,所以並不敢真正確認他們到底是不是……”
“你不用說了。”
聞衍一擺手,打斷了屬下的稟報,緩緩在石凳上坐下,許久都沒有言語。
事情似乎有麻煩了。
而且是相當大的麻煩。
聞衍基本上已經可以確定,蘇檾和武青隆已然在昨夜丟掉了性命。
蘇檾是他押注很久的候補聖女,若是能夠脫穎而出再進一步,成為真正的青蓮聖女,身份地位和實力層次絕對會變得截然不同。
完全可以用魚躍龍門來對比形容。
那麼他作為一條線上的重要人物,自然也會水漲船高,假以時日甚至有可能坐上青蓮法王的位置,統禦掌控整個往生之地。
但是,現在就要到了聖女爭奪的關鍵時刻,她竟然就不明不白死在了外麵,對他們所屬這一脈可以稱得上是非常巨大的打擊。
更令聞衍煩躁的是,死掉的人還不止蘇檾自己,還要再加上一個武青隆。
武青隆是延親王世子,也是他們主要的拉攏對象之一,此人重要性可想而知。
結果如今卻在青蓮教的地盤慘死,此事被延親王知道的話,雙方的合作關係必將出現一道巨大裂痕。
那麼他們之前所有的投入,付出的代價都有可能化為泡影。
聞衍在涼亭內枯坐不動,陷入沉思。
許久後,他終於緩緩站起身來,對侍立在側的心腹屬下命令道,“將莊園清理乾淨,封鎖所有消息,絕對不能泄露出去一絲一毫。”
“還有……”
沉默片刻,聞衍閉上眼睛,又接著說道,“這件事能拖得一時算一時,就算是最終拖不下去,也要將武青隆之死和我們撇清關係,不能影響到後續計劃的實施。”
“屬下明白!”
下午時分,衛韜跟在一群踏雪郊遊的讀書人後麵,從北門進到大周京城之中。
城內人來人往,穿梭如織。
除了路上不時有披甲執銳的士卒警戒巡邏,其他卻是不見任何緊張氣氛。
或許對於普通居民來說,發生在朝堂之上、大內宮中的事情,根本就遠在天邊,隻要沒有出現刀兵之災,那就相當於並不存在。
沿著繁華熱鬨的長街走了很遠,又拐出幾道彎,他終於看到了那座名為京味軒的酒樓。
此時已經過了正午最繁忙的飯點,裡麵除了零星的食客外,便隻剩下了收視桌椅打掃衛生的夥計,看起來倒是有些寂靜冷清。
見到有食客進門,一看還是個穿著打扮不俗的公子哥兒,店小二急忙放下手上的活計,滿臉陪笑趕了過來。
衛韜找了一間僻靜的包房坐下,小二在一旁輕手輕腳端茶倒水,擺上乾果點心。
忙完之後,他拿起毛巾抹了把汗,剛準備唱報菜名卻又被直接打斷。
衛韜隨手丟給店小二一塊銀錠,麵露微笑緩緩說道,“菜名就不必報了,我看外麵的門上掛著京味軒的招牌,你就把店裡最拿手的菜品做好了端上來就行,這錠銀子夠了麼?”
“夠了夠了,公子請稍等,小的這就去囑咐後廚,讓師傅使出全部功力,包您吃得滿意。”
“恩,去吧去吧,隻要味道好,本人還有其他賞賜。”
衛韜又是一笑,端起剛剛沏好的茶水。
不得不說,酒樓後廚的動作很快,僅僅盞茶時間後,各色菜肴便流水般端了上來,將桌子擠得滿滿當當。
衛韜深吸一口濃鬱的菜香,直接拎起一根肘子,卡察兩下便連骨帶肉吞下肚去,然後又將目光瞄向了還在冒著熱氣的蒸鵝。
就在此時,包廂房門被輕輕敲響。
一個略顯低沉的男子聲音傳了進來。明顯不是剛剛一直在這裡忙活的店家夥計。
“小的是酒樓掌櫃萬孚升,特來給公子奉上一壇美酒。”
衛韜抬頭望去,就看到一個身著棉袍,白淨富態的中年男子手捧酒壇,低頭從門外進來,小心翼翼放在了桌邊。
“萬掌櫃,坐吧。”衛韜一指飯桌對麵的空位。
萬孚升並沒有坐,拍開泥封斟滿酒碗,濃鬱醇香頓時充滿了整間包廂。
他後退兩步,深施一禮,聲音驀地壓低,“屬下見過衛道子。”
衛韜點點頭,端起酒碗抿了一口,有些好奇地問道“這壇是什麼酒,怎麼味道比我剛才喝的要香醇許多?”
萬孚升恭恭敬敬將酒壇放到桌上,抱拳行禮道,“這是屬下窖藏的陳釀,一般並不會向外售賣,今天有幸見到道子,才從酒窖中取出請道子品嘗。”
將一碗酒慢慢喝下,衛韜閉上眼睛品味良久後讚歎道,“確實不錯,果然不愧窖藏沉香之名。”
“道子喜歡就好。”萬孚升微笑說道,整個人的氣質不知不覺間變得沉著穩重,不再是剛進門時的稍顯油滑、八麵玲瓏。
衛韜摩挲著光滑細膩的酒盞,“萬執事應該已經接到傳訊,知曉了我的來意。”
萬孚升點了點頭,從貼身位置取出一疊寫滿字的白紙,“關於誠親王和延親王的情報,屬下已經收集整理了一部分,道子隨時可以過目。”
說到此處,他又補充了一句,“不過這兩位身份特殊,情報收集上麵或許還有很大疏漏空白,道子更需要哪方麵的細節內容,屬下下去再想辦法秘密打探收集。”
衛韜慢慢翻看著紙上記錄的內容,“萬執事做得很好,有了這些消息,便解決了我很大的難題。”
萬孚升又是躬身一禮,“宗門和道主對我恩重如山,屬下不過是做了些許分內的小事,尚不及報答山門萬一,完全當不起道子如此誇讚。”
衛韜微微頜首,正要說些什麼,目光忽然落在幾行字跡上麵,眸中波光閃動,若有所思。
又看了一遍後,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那封密件便悄然化作粉末落入湯盆,再也無法變回原本的模樣。
“今天的酒菜很好,萬掌櫃辛苦了。”衛韜端起手邊酒碗,送到嘴邊慢慢喝完。
“公子喜歡就好。”萬孚升躬身一禮,後退著出了包廂房門。
數日後。
官道中央,一支隊伍衣甲鮮亮,氣息森嚴,護衛著三輛通體玄黑的馬車,正在向著京外的方向緩緩而行。
車輪壓過尚未融化的積雪,留下筆直且長的幾道輪印。
第一輛馬車之中,一個滿頭白發的老者半躺半坐,有些句僂的身體隨著馬車的前行晃來晃去,眼睛半開半合,仿佛已經陷入到了熟睡之中。
中間的馬車高大寬敞,車廂內還有空間擺放開一張古樸典雅的書桌。
桌後坐著一個麵容威嚴的中年男子,手中拿著一部卷冊細細
不時拿起狼毫小筆,在上麵做著詳細的批注。
還有一個身著宮裝的雍容女子陪侍在側,為他磨墨倒茶,紅袖添香。
隨著馬車的前行,桌上燭火微微晃動,映照出女子白皙如玉,吹彈可破的動人麵龐。
她目光須臾不離男子左右,仿佛眼中唯有他的存在,對其他的一切,全部視而不見。
片刻後,中年男子放下書卷,將杯中茶水飲儘,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青隆還沒有消息嗎?”
他嗓音低沉,開口問道。
宮裝女子道,“當年在屬地的時候,他不是經常一連幾天不回家嗎,妾身早都已經習慣了。”
“屬地是屬地,京城是京城,很多在屬地能做的事情,到了這裡就必須小心謹慎,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渾不在意。”
中年男子話鋒一轉,“他不會是又去見那個妖女了吧,早就和他說過不要和這些人走得太近,免得被人利用了還不自知。”
“王爺莫要生氣,等青隆回來,妾身再好好和他說一說。”
宮裝女子將茶盞續滿,不動聲色轉換了話題,“隻不過是個京南衛營而已,還值得王爺親自走上這一遭?”
“區區一個京南衛營,自然不值得我親自前往。”
中年男子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細細品味著滾熱甘苦的味道,“不過這次我要見的人有些特殊,讓其入到城內似是有些不妥,便借著這次接收衛營的機會與其對麵詳談。
也算是帶愛妃踏雪郊遊,在郊外好好休息玩上兩天。”
宮裝女子眨眨眼睛,長長的睫毛輕顫,臉上浮現出一絲澹澹的笑容。
她這一笑,頓時猶如百花齊放,給車廂內的一切都增添出幾分亮麗的色彩。
車外是呼嘯而過的寒風,內裡卻是這樣一副充滿暖意的溫馨場景,兩者被厚重的車廂阻擋隔開,就變成了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最後那輛馬車,一位白衣勝雪的劍客盤膝入定,膝上橫放一柄樣式古樸的三尺青鋒,隨著他的一呼一吸微微顫動,不時發出龍吟般的輕鳴。
在數十鐵騎的護衛下,馬車一路向南而去,很快將那座威嚴厚重的城池拋在了後方。
…………
…………
………………
天色漸暗,京南衛營一片安靜。
林廉邡不停地在軍帳內轉著圈子。
他一眼都不想看桌上的密信,上麵的字跡仿佛一句句咒言,多看一下便讓人心煩氣躁、積鬱憂愁。
最近發生在京城的事情,林廉邡也有所了解,但他完全沒有參與其中的意思。
身為京南衛營的統領,忠誠純良是應有的品質。
至於忠誠的對象,自然是坐在龍椅上的大周皇帝。
除此之外,就隻剩下了他的恩主,也是當年將他從泥潭中撈起,賜予了他新生的誠親王爺。
但是,這一封密信的出現,就像是一塊大石投入湖麵,將他原本平澹無波的心境攪起了道道波瀾。
甚至還有些莫名的惶恐不安。
如果不是擔心周圍便有對方安插的眼線,林廉邡簡直想破口大罵,為什麼非要將他架到火上煎炸燒烤。
加之如今大內情況不明,誠親王也沒有隻言片語傳來,已然讓他焦躁不安到了極點。
“城內現在有什麼變化沒有?”林廉邡一開口,才發覺自己嗓音沙啞乾涸,幾乎快要到了說不出話來的程度。
帳內隨侍的親兵恭敬回道,“啟稟統領,京城風平浪靜,並無任何異常情況發生。”
“這是又讓我熬過去一天嗎。”
林廉邡暗暗呼出一口濁氣,沉聲下令道:“不要掉以輕心,所有人衣不卸甲,刀不離身,就地休息,各處明哨暗哨擦亮眼睛,防止被賊人偷襲。”
“屬下謹遵統領之命!”
親兵領命離開,空無一人的大帳內,林廉邡捏住眉心緩緩坐下,感覺到一陣濃鬱到化不開的疲憊。
“現在就怕拉攏沒有得到直接回應,延親王便要直接取我性命。”
“但是,如今皇宮大內被遮蔽得密不透風,連一個小道消息都無法傳遞出來,誰又知道如今龍椅上的那位是個什麼情況。
萬一當今聖上隻是假裝病重,就等著有誰跳出來,再雷霆萬鈞一網打儘,我這個京南衛營的統領頓時就要被碾成齏粉。”
“還有恩主誠親王,至今不知他老人家到底如何所想。
如果這封密信是誠親王親筆發出,那我就算舍了這條性命,當即帶兵直入京城也不用猶豫,而不是像現在這般猶如同接了個燙手山芋。”
“退一萬步講,即便是不用考慮誠親王的關係,我若真的聽從密信之言,按照約定帶兵進城,待到延親王事成之後,怕是也免不了要被鳥儘弓藏、兔死狗烹。
畢竟我又不是此人真正親信,哪裡敢奢望所謂的從龍之功,被當成沾血的刀子毀屍滅跡的可能性反而最大,真要到了那個時候,更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更讓林廉邡心神不安的是,根據他所打探到的情報,延親王麾下聚集了不止一個武道宗師。
如果對方真的不管不顧要取他性命,就憑京南衛營這些兵馬,就算是提前列好戰陣,怕是也難以阻擋住宗師武者的襲殺。
林廉邡停下腳步,端起桌上已經放涼的茶盞,想要潤一潤有些乾渴發澀的喉嚨。
他剛剛將茶水送到嘴邊,心中陡然警兆突現。
“什麼人!?”
林廉邡猛地抽出腰側佩刀,擺出一個可攻可守的姿勢。
“聽說林統領天資聰穎,雖在武道修行上進境緩慢,但卻精擅布陣練兵,以未到不惑之年便已經穩坐了京南衛營統領的位置,也算得上是誌得意滿、頗有職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