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趁著他不注意, 把他降伏下來, 捆住了, 還是衝陳殊大喊:“你快進去, 快進去做手術,要是師長死了,我饒不了你。”
院長被他摔在地上, 眼鏡都摔壞了,一隻有鏡片,一隻沒有鏡片,衝陳殊歎氣:“沒辦法, 這群驕兵悍將, 打仗厲害, 脾氣也厲害。”
陳殊表示理解:“您回去休息,這裡我來。您的眼鏡壞了,也辦法做手術了。”陳殊走進手術室,見院長跟著進來,指著傷口道:“你看,傷口已經感染了, 彈片就算取出來,也沒辦法的。”
陳殊重新換了一套手術服,問院長:“這個人很能打仗嗎?”
鄧院長點點頭:“俞飛鵬的七十四師在我們革命軍中有鐵師之稱,尤其擅長打硬仗。他本人也是身先士卒, 就算升任到了師長, 每次打仗都會來醫院走上一遭的。”
陳殊看了看, 這個時候並沒有什麼特效藥來消炎,更多是依靠手術後的護理,她道:“既然如此,我們還是先把彈片取出來吧。至於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他自己了。儘人事,聽天命。”
鄧院長開始不放心,在一旁看著,後來見陳殊的手法看起來竟然比自己還要熟練,也就放了心,出去了。
一直忙到天亮,陳殊這才下了手術台,又親自同院長商量了,給這位俞鵬飛開好藥,才拿了飯盒,去食堂打飯。食堂裡不隻是護士大夫,還有很多的傷兵,夥食也不好,羊肉湯裡一股子腥味兒,陳殊勉強就著醃蘿卜塞了一碗白飯進肚子,怎麼也吃不下那些菜。
連著上了一晚上夜班,陳殊吃了飯,就歪到自己的小房間補覺去了。一覺醒來,就聽見小婷在外麵拍門:“陳大夫,陳大夫,俞鵬飛師長從昨天晚上一直發高燒,到現在也沒有退下去,情況不大好。”
陳殊穿好棉襖,情況不好是預料之中的,她開了門,問:“院長去了嗎?多少時間了?發燒多少了?”
一連串的問題像雨點一樣拍過去,小護士有點蒙:“院長已經在那裡了,他說是你動的手術,叫你過去。”
陳殊隨便綰了綰頭發,用絲巾綁住,心裡嘿一聲,該不會是要甩鍋給我吧?那個什麼俞鵬飛送過來的時候,傷口就已經發炎了,關我做手術有什麼事情?
走了幾步,又轉身回了房間,小護士見她正開箱子:“陳大夫,鄧院長正等著你呢?”
陳殊把箱子打開,裡邊是六瓶提取的青黴素溶液,本來因為那個夢,想著萬一有什麼意外,留給李縱雲,她拿出一瓶來:“便宜你了!”
拿了藥,不知道是哪個大人物來看俞鵬飛,醫院四周都是列兵,這是個特護病房,大抵是因為他官大,待遇也就好一些。
鄧院長正拿著聽診器,診聽病人肺部,過了會兒:“看樣子,肺部也感染了。磺胺用了,也沒有效果。”抬頭見陳殊來了,招呼她過來:“你是從上海來的,是金陵大學的高材生,這種情況,你有沒有辦法?”
這位俞鵬飛師長送來的時候,身上不止有搶傷,腿上的傷口早就化膿潰爛了,陳殊戴上手套,解開紗布,瞧了瞧:“院長,磺胺已經是目前治療炎症最有效的西藥了,這個問題實在棘手。”
說著實在感到奇怪:“現在是冬天,按理說,即便是腿上這樣麵積的創傷,也不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這個鄧院長倒是大概能猜到答案:“這些做軍官,又是指揮官,輕傷是不下火線的,大抵是受了槍傷才被送到醫院來,腿上的小傷他們哪裡會在乎?”
陳殊皺眉:“這……真是……,現在槍傷沒有要他的命,反倒是不起眼的腿傷……”
外麵響起一陣腳步聲,鄧院長站起來:“是司令官來了!”
司令官?西北行營司令不就是李縱雲嗎?陳殊尚且來不及反應,病房門就被推開了。
鄧院長走上前:“司令,您來了?”
陳殊隻覺得渾身僵住,背對著門口,不敢轉過身去。腳步聲越來越近,陳殊待在那裡,隻覺得連呼吸都要屏住了,慌忙從口袋裡掏出口罩,罩在臉上,企圖蒙混過關。
李縱雲開始尚且沒有注意到陳殊,他百忙之中抽~出空來,聽說俞師長情況很不好,問院長:“俞師長情況怎麼樣?”一麵走到病床前,見俞鵬飛渾身都纏著繃帶,隻漏出兩個眼睛。
鄧院長眼鏡的鏡片叫摔壞了,拿了膠布綁著,看起來很是滑稽,他撫了撫眼鏡鏡框,如實說:“傷口發炎,引起了體內的炎症,用了消炎藥,沒有太大的作用。司令官,我們也實在是沒有什麼好辦法了!隻能寄希望於,俞師長頑強的意誌力了。”
鄧院長說了一通,見司令官毫無反應,抬頭瞧了一眼,見司令官黑著臉,盯著陳殊,他忙解釋:“司令官,這是上海來的陳大夫,俞師長的主刀大夫,俞師長的手術都是她主刀的。”
李縱雲站在那裡,一身挺括的暗綠色毛呢軍裝,帽簷上還積著雪粒子,隻是臉色不善。他這個人,黑著臉不說話,也不必罵人,就已經足夠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