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捕快臉色大變。
顯然,他們認出了馮驥。
但是他們沒敢第一時間動手!
二人都是公門老吏,親眼目睹同孚行慘案,現場多少殘肢斷骸,仵作去了都吐出了隔夜飯。
如今認出馮驥,他們第一時間也不是要抓捕,而是想著趕緊離開。
離這種恐怖的凶犯越遠越好。
然而馮驥一開口,相當於直接挑明了身份。
他們臉色慘白,其中一名高個捕快哆嗦了一下嘴唇,忽然低聲道:“好漢,我等雖在公門,卻也對同孚行的那群人牙子痛恨惡絕,你隻管走,我權當沒有看到。”
他的同伴也反應過來,急忙點頭,道:“對對對,我們兄弟二人,很是佩服您。”
馮驥饒有興致的看了二人一眼,問道:“怎麼稱呼?”
高個捕快猶豫了一下,低頭道:“周四眼。”
另一人也隻得低頭:“王板蕩。”
馮驥微微點頭:“二位都是聰明人啊,可惜了,場合不對,不然倒是可以喝上一杯,你們走吧。”
兩人頓時狂喜,握著刀柄的手也鬆開了。
周四眼忍不住道:“您不怕我們告密?”
馮驥哈哈一笑:“儘管去告,隻是給你的同伴提醒一句,來時記得安頓好家小,提前備好棺材。”
二人頓時麵色肅然,心中敬畏。
眼睜睜看著小六子拉著馮驥一路離開街道。
王板蕩抹了抹額頭冷汗,扭頭看向周四眼,道:“老周,咱們怎麼辦?要如實上報嗎?”
周四眼頓時一瞪眼:“報個屁啊,上麵要是責問你我,為何不拿下要犯怎麼辦?”
“這……”
“裝裝樣子差不多了,我看這位北方大俠也不是什麼壞人,那些同孚行的人牙子,早他媽該死了。咱們何苦為了這些畜生把命搭上?走走走。”
“也是。”
……
要犯偶遇捕快,還能愉悅交談的情況,這樣的事情在眼下的廣州並不少見。
捕快們對平民百姓,可以耀武揚威,橫刀立馬,吃拿卡要。
但是真遇上要犯凶匪,如果沒有必要,他們根本不會真的上去拚命。
畢竟一個月的俸祿就那麼點,何苦拚命呢。
馮驥無驚無險,就這麼在滿是抓捕他的廣州城內,坐著小六子的黃包車,安安穩穩的來到了寶芝林。
眼下的寶芝林,在廣州佛山名氣不小,黃飛鴻的大名,更是人人稱頌。
“少爺,寶芝林到了。”
馮驥下了車,抬眼看了看寶芝林的牌匾。
寶芝林三個大字,龍飛鳳舞,頗有宗師氣度。
大門敞開,裡麵能聽到一些來來往往的人聲。
馮驥走入寶芝林,卻見寶芝林人滿為患,有不少赤膊漢子在練拳站樁,或是練習刀法。
馮驥掃視一眼,頓時眼中精芒一閃,那幾人練習的刀法,與五哥所練六合刀如出一轍!
“啊——”
忽然間,院子後麵的大廳裡傳來慘叫聲。
馮驥目光看過去,卻見一群人圍在客廳裡,不少人滿臉憤怒。
“李大叔!”
“菜飯大叔,你沒事吧?”
“黃師傅,李大叔沒事吧?”
眾人七嘴八舌詢問起來。
卻見屋子裡,一張單人床上,躺著一名頭發灰白的老漢。
他胳膊包裹著繃帶,血跡斑斑。
在他旁邊,是一位身穿長褂的青年男子,大約三十出頭,麵白無須,容貌儒雅。
他手中拿著鉗子一樣的事物,從老漢胳膊的傷口之中挑出了一顆帶血的鐵丸。
“大叔,你沒事了,子彈已經取出來了,不過接下來要好好休息。”
男子說完,一旁一個胖子立刻端著水趕了過來,道:“師父,水來了。”
男子將子彈丟入水中,一群人立刻圍了上來。
那大胖子忍不住道:“這個就是洋槍打出來的鐵蛋啊?”
黃飛鴻起身,道:“阿蘇,給大叔包紮一下傷口。”
一邊說著,他一邊在盆內洗手,歎道:“現在港口這麼多洋船,國旗五花八門,這位菜販大叔就是因為分不清國旗,上錯了船,被誤會打傷了。”
“朝廷剛吃了敗仗,畏懼洋人如虎,這種糾紛,吃虧的還是我們華人。”
那胖子頓時憤怒不已,大吼一聲:“我們還活不活了?”
“這些滿洲狗,根本不顧我們的死活,他們霸占了我們中原,現在又勾結紅毛鬼,出賣大好河山!”
“拿我們老百姓的命不當命,娘的!”
他轉身放下手裡的藥盤,抓起武器架上的一柄鐵叉,對眾人大吼道:“民團弟兄們,我們去把洋船拆了!”
眾民團的漢子們頓時各個露出激憤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