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翠緊張的摳著指甲,小心的組織著語言:“那天,那天我們吵了起來,吵著吵著就說起了他最近受傷的事兒,後來我就想知道他身上的傷到底是誰弄的。”
“那會廠裡都在傳他那傷是我出來的,天地良心,我這瘦胳膊瘦腿的,哪裡有本事把人成那樣,我這不就不服氣嗎,開始他還不想說,後來我逼問了兩次,他才說是....是林主任的。”
“就這些,我知道是誰的,隔壁那倆老娘們肯定會傳出去,這樣我身上的誤會也能澄清了。”周小翠說完,偷偷看了一眼鄧玲玲,就又繼續扣指甲玩。
鄧玲玲低頭記著,然後就聽沒了聲音:“怎麼不說了,繼續說!”
周小翠低頭咬著唇,實在不知道該不該說,要是這麼大咧咧的說了出來,萬一最後證明侯孝東說的是假的,不是一點挽回餘地都沒了嗎。
隻要不是到了萬不得已,候孝東就是她這輩子的指望,她是絕對不能坑他的,再說下家哪是那麼好找的,就憑她在家屬院的名聲,那更是難上加難,周小翠這麼一琢磨,就咬緊了牙關,再不吱聲了。
鄧玲玲等了半天,不見人說話,又用筆敲了敲了桌麵:“繼續說啊!”
周小翠被人催的沒辦法,就說自己忘記了,什麼都記不得了。
“忘記了?剛才還說的好好的,這會就忘記了?”鄧玲玲冷了臉,“周小翠,我勸你還是認真回答比較好。”
過了一會,見人還是不說話,“不說是吧?那天聽見你們倆口子吵架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我隨便就可以拉一人來,怎麼樣?想好怎麼說了嗎?”
周小翠此時心裡七上八下的直鼓,人家說的也在理啊,那麼多人聽見了,不是她想賴就能賴的過去的。
周小翠看了一眼鄧玲玲,見人一副吃定她的樣子,咬了咬牙:“是....是,他說是林主任的他,還說,還說是林主任勾搭了繼子他娘,就是大寶他他娘,當時我聽著就不大可能,人家林主任長的人模狗樣的,不是,我的意思是林大主任長的特好,特厲害的那種,我覺得林主任鐵定不能看上大寶他娘。”
說到這裡,周小翠沒忍住嗤笑出聲,“不是我看不起前頭那個,都多大年紀了,還想那事兒,說句不好聽的,人家林主任看上她,圖啥啊?你說是吧?”
見沒人搭理她,周小翠訕訕笑了笑,“然後孩他爹就說他們就是玩玩,壓根不作數的,我心說難怪呢,人家那麼好的條件,黃花大閨女隨便找,哪裡能看上她!”
鄧玲玲埋頭記錄,這邊周小翠一停下來,她就催:“然後呢?”
周小翠伸頭瞄了一眼鄧玲玲記錄的本子,隻見上麵全是字,看著就好厲害的樣子,耳邊聽到人催又嫌棄的撇撇嘴:“沒了,都說了。”
然後就是一聲歎氣,“我大概也算看出來了,你們這是給林主任翻案呢吧,唉,我那天就說那事不大對,孩他爹就是不相信,結果怎麼著?”
周小翠一邊說著,一邊暗暗觀察著,“我估摸著孩他爹心裡還沒將人放下呢,上次不是前頭那個暈倒被林主任救了嘛,當時就沒少說大寶他娘不檢點,估計那會心裡就存下事了吧。”
“唉,也怪我當時沒注意,不然該早發現了,哪裡會有現在的事?也不怪孩他爹放不下,換成我,我也放不下啊,人前頭那個是城裡人,聽說從前還是有錢人家的小姐,看著就比一般人體麵,更彆說人家念過還是個老師,跟我這種沒念過幾天的鄉下土老巴子肯定不一樣,可不就招人稀罕?”
“我聽說她馬上又要回廠裡上班了,這麼一來,我就更比不上人家了,人家有文化,還有工資拿,怎麼著都比我一個吃乾飯的強!”
周小翠說著說著就露出一副落寞的神情,“如今孩他爹見天的跟我鬨離婚,我猜他想跟人和好呢,畢竟中間還有三個孩子呢,唉,連孩子都比我多兩個,我怎麼跟你人比?沒法比啊!”
說著說著,居然捂著臉開始哭了起來,“你說我怎麼這麼命苦,當初以為能嫁進城裡來,是祖墳上冒了青煙才得來的福氣,結果....結果過的就不是人過的日子,他侯孝東不知道在外麵受了什麼氣,回來就找我撒氣,你說我一個女人家如何的過一個大男人?就這樣還不算完,最可氣的是那老虔婆,”
“嗚嗚,你們隻曉得我把她進了醫院,可是你們不知道,我早前也是真心孝順過她的,那真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伺候的她比那地主婆還要舒坦,這些個事,我們村裡好多人都能給我作證,我要是說一句假話,天雷劈不得好死!”
周小翠舉著手就發誓,看那樣子真的簡直不能再真,“等我後來懷了孩子,身子重了不能跟以往一樣的伺候她了,老虔婆立馬變了臉,整天罵罵咧咧的,弄的我懷著身子想睡個囫圇覺都不能安生,要隻是這些也就算了,不管怎麼樣,為著肚子裡的孫子,老虔婆還沒有對我動過手,”
“後來等我生了孩子奶水不夠,想讓孩他爹給我買點魚買點雞下奶,結果老虔婆就是死活不肯,就是孩他爹被我逼著買了,最後也吃不到我嘴裡,全進了他們倆個老東西的嘴!”
說到這裡,周小翠又是氣的咬牙切齒,“簡直不要臉,那麼大的年紀,連孩子的口糧也搶!”罵完,周小翠深吸一口氣,“呸,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鄧玲玲耐心聽完了周小翠的心酸媳婦史,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說同情吧,人家自己已經報了仇,說理解吧,一般人還真乾不出她乾的事。
想勸人離婚的話在嘴巴裡滾了滾,到底沒有說出口,婚姻不是簡單兩個人的事,是兩家子的事,要是周小翠真離了婚,讓她去哪兒呢,娘家能接受她嗎,對於好不容易嫁進城的姑娘,娘家人能同意閨女離婚?
鄧玲玲看人哭的可憐,掏出自己的手絹遞了過去:“先擦擦吧!”周小翠狠狠擦了擦鼻子,邊上看著的鄧玲玲假裝不在意的彆開眼。
簡單收拾了一番的周小翠感覺好多了:“我是真羨慕你啊,能有個正式工作,有一份工錢拿,不用在家看人臉色,哪裡像我,不光要乾家務活,還得照顧一家老小,每天累的腰都直不起來,結果還被人指著鼻子罵吃乾飯的,我這心啊,”
周小翠猛捶了幾把自己的小胸脯,眼淚又忍不住唰唰的往下流,“累死累活落不著一句好啊.....”
都是作為女人,鄧玲玲有些同情周小翠的遭遇,就教給她一個辦法;“咱們廠裡有工會,還有婦聯,你以後遇到什麼難處,可以向他們尋求幫助。”
周小翠眼睛立馬就是一亮,一把攥住鄧玲玲的手就不鬆開:“哎喲,同誌,今兒我是謝謝你了,不然我還不知道找誰做主呢。”
鄧玲玲看人滿臉興奮的神色,又恍惚想起眼前這位也不是個善茬,人家都能把跟自己不對付的婆婆的進了醫院,能是好欺負的主?瞧這架勢,自己該不是又給人指了一條能鬨事的路子吧。
這麼一想,鄧玲玲就覺得不好了,心說自己真不適合乾這個,不光問出來的東西有限,還被人反套出了東西,鄧玲玲再沒法問下去,收拾收拾東西就撤了出去,還是換個來乾吧,她是真乾不了這個。
等鄧玲玲走了,會議室裡就剩下周小翠一個,哪裡還有剛才傷心欲絕的樣子,她揉揉眼睛,拍了拍臉,忍不住勾起嘴角,不管怎麼樣,總算把她自己給摘了出來。
出了會議室,鄧玲玲就去找王處長反應情況,這會王處長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同時在裡麵的還有二科的科長姚山,姚科長正在彙報訊問結果,看見鄧玲玲進來,跟人點了點頭算是了招呼。
王處長讓鄧玲玲找個地方坐下,繼續聽姚科長彙報,
“那天老爺子去接老太太出院不在家,對林主任那事倒是不清楚,不過對於兒媳婦周小翠,老爺子倒是怨念挺深,覺得兒媳婦不孝順,懶惰,多嘴多舌,我聽著主要還是覺得不孝順,畢竟之前老太太被進了醫院.....”
王處長點點頭:“雖然侯家的事主要是婆媳矛盾,夫妻矛盾,但是老爺子作為一家之長,沒有起到應有的教導作用,放任著矛盾滋生,也是負有很大責任的。”
然後他又將目光轉向鄧玲玲,“你那邊怎麼樣?”
鄧玲玲苦著臉將剛才的事情一說,將自己記錄的本子遞給王處長:“那個周小翠不是個省油的燈,我都被她繞進去了,領導你要不還是再找個人問吧。”
鄧玲玲說著很不好意思,讓她跟人架可以,讓她跟人耍心眼,她是真不行啊。
王處長快速掃了一眼,然後就將本子遞給姚科長:“你看看需不需要再去問問,小鄧不適合乾這個,問出這麼多也是難為人家了。”鄧玲玲被說的老臉通紅。
姚科長速速掃了一遍,也同情的看了一眼鄧玲玲,這周小翠心眼多的跟篩子似的,確實不好對付,不過好在這次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抓個典型,殺殺歪風邪氣,倒是不用搞的那麼嚴肅。
“我看不用了,鄧科長該問的都問出來了,有沒有說假話,到時候跟其他人的對一對就能知道,我看最緊要的還是侯孝東那邊。”
現在就剩下候孝東那邊沒有結束了,王處長才剛從裡麵出來,知道長亭還在等人,所以他也不著急,就跟兩位下屬說起閒話來。
“一家子就沒一個省心的,隻是可憐了孩子們,每天這麼鬨哄哄的!”
鄧玲玲深有感觸的點頭:“可不是嘛,我猜那周小翠說的話裡也不全是假話,剛開始她肯定也是想跟婆家人好好相處的,隻是人都會變的,不知道怎麼就成了現在的樣子。”
姚科長在邊上聽的忍不住笑:“那你要是去問老太太,估計老太太說的比周小翠還可憐一百倍。”
鄧玲玲想想還真是,頓時臉色訕訕,不好意思再說。
王處長也笑著搖頭:“婆媳自古是仇家,這倆婆媳結的仇格外深,沒什麼稀奇的。”
“處長,咱們能說句實心話不?”覺得氣氛還不錯,姚科長就湊到王處長跟前好奇的聽,“林主任跟那誰....是真的不?”剛才看了周小翠的說辭,本來就很好奇姚科長就再也忍不住了。
王處長眉頭皺了起來,他現在也拿不準了,剛才在裡麵他可是聽人說是親眼看見林主任大晚上的在蕭同誌家,雖然不一定是那種關係,但一個大男人半夜三更的在人女同誌家裡,本身就不正常。
隻是林一民既然敢把事情鬨的這麼大,就說明他坦坦蕩蕩,根本不害怕調查,兩邊都像是真的,弄他一時半會根本就分不清楚。
鄧玲玲和姚科長對視一眼,都能感覺到對方眼中的興味,王處長猶豫了,就算他啥也沒說,猶豫本身就很能說明問題。
剛才他們倆的小動作沒有逃過王處長的眼睛,他沒好氣的瞪了他們一眼:“都瞎想什麼呢?你們忘記這次的行動是誰發起的了?要是林主任真跟那誰有了什麼,他怎麼可能大張旗鼓的搞這些?”
算了,在事實沒查清楚之前,還是相信一民吧,他相信他不會犯這種傻到沒眼看錯誤。
經王處長這麼一點,兩個頓時露出恍然的神情,剛才怎麼忘了,這次可是林主任搞出來的事,難道他是閒的沒事乾,自己搞自己嗎?
然後幾個人又開始聊起侯家人來,說著廠裡可能會有什麼處罰措施,以及以後對於類似的事情,大概也會出個什麼章程出來。
蕭圓是怎麼都沒想到,事情居然還會牽扯到小嫻身上來,看著來接小嫻去保衛處的兩位女同誌,蕭圓臉色難看至極,此時她真是恨不得將候孝東千刀萬剮,個挨千刀的玩意兒,汙蔑她就算了,居然還會把閨女牽扯進來,就是不知道這次叫小嫻過去是乾什麼。
小嫻自己也嚇的不輕,瑟縮著不想去!
接人的兩人知道蕭圓的厲害,一來就對母女倆客客氣氣的:“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去簡單了解下情況,很快就完了。”
小嫻躲在蕭圓身後,蕭圓強擠出一點笑容:“小孩子膽小,我再勸勸。”然後一邊拍著小嫻安撫,一邊不動聲色的試探,
“唉,真不知道她爸怎麼想的,非得把孩子牽扯進去,這不是讓孩子為難嗎?一邊是爸爸,一邊是媽媽,怎麼說都是錯啊。”
來人也覺得當爸爸的確實不地道,怎麼能讓孩子給他做那種證呢,還是去指征相依為命的媽媽,想想就不是人能乾的出來的事,但她也不好說什麼,隻是尷尬的笑笑。
蕭圓一看,心下就是一沉,果然是那件事,蕭圓猜出個大概,就不再試探,她一把握緊小嫻的手,然後一臉不好意思的看著來人:“對不住啊,能不能請兩位出去一下,我想解個手。”
兩人黑著臉從屋裡出來,站在外麵等著,小聲的說著話,
“你說她是不是在教小姑娘說話?”
“沒用,小孩子根本不經事兒,等會被溫科長一問準會露餡。”
“也是可憐,被親爹拉去指證親娘,”
“噓噓!”
“不說不說!”
說完,兩人就不再說話!
屋裡蕭圓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她湊到小嫻耳邊,抓緊時間交待:“等會你這樣.....除了晚上預見的兩次死不承認外,其他的實話實說.....”
母女倆嘀咕著,就聽到外麵人在催:“差不多可以了吧?早去早回啊,很快的。”
蕭圓又幫小嫻理了理衣服,小聲的再三叮囑:“記住媽媽剛才說的話,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就看著你爸哭,問他為什麼這麼對媽媽,都記住了吧?”
小嫻哭喪著臉,小手還緊緊攥著蕭圓的衣襟,最後蕭圓拍了拍她的臉,故意大聲的說道:“彆怕,實話實說就行。”
小嫻又看了一眼媽媽,這才開門跟著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