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瑩瑩側眸看到了少年認真沉靜的精致側臉,眼神恍惚一瞬之後,默默把之前推到頭頂的墨鏡又架到了鼻梁之上,掩住了自己眼中夾雜著哀傷與驕傲的複雜情緒。
她哀傷於那個人沒有機會看到這樣的盛世,卻驕傲於他後繼有人,以小小身軀撐起了華國花樣滑冰的天,比之他當年更勝。
少年人寵辱不驚,從賽場上下來就很快便再次投入了對他人節目的鑽研之中,但是他們作為見證者,心中卻仍然波瀾壯闊,難以平複。
大概是各國之間達成的一個默契,參加這場表演賽的都是年輕一代的運動員。
表麵上看,這隻是一場連正規比賽都算不上,僅僅是給冬奧會預熱,給觀眾帶來一場視覺盛宴的表演賽,但實際上,入局者都心知肚明,這是一出暗流湧動,甚至重新洗牌新時代世界滑壇排名的大戲。
畢竟年輕一輩的實力,不就意味著各個國家未來一個周期,乃至幾個周期內的發展潛力嗎?
各個角色粉墨登場,爭相吹響新時代的號角。
你問新時代是什麼?
那自然是——四周跳的時代。
在這個全部都是年輕一輩的表演賽賽場上,池驚瀾第一個閃耀登場,就拿出了看家本領,幾個高難度四周跳甚至結合了四周跳的連跳,鋥亮的冰刀一腳破開了早已搖搖欲墜的大門。
在此之前,這個賽季從未有過如此有衝擊力的開場,開場即炸場,除了池驚瀾,恐怕也沒有彆人能做到了。
因為歸根結底,池驚瀾能夠炸場,憑借的不僅僅是他高超的技術,更重要的還是他足夠感染全場觀眾,讓觀眾們沉浸,甚至靈魂共鳴的感染力。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在池驚瀾的節目結束之後,正如孫瑩瑩所說,接下來的三四場節目都沒有出現四周跳,但完成度都還不錯,基本都了節目,但等這幾場節目結束,就馬上開始有運動員上四周了,並且從這以後,再也沒有一個節目是純三周跳的節目了。
雖然也是循序漸進,前麵基本隻有一個四周,但相比於之前的所有比賽,這個節奏都快了太多太多,就好像突然按了加速鍵一般。
各國運動員們以毫無爭議的姿態,證實了池驚瀾開場的四周並不是曇花一現,也再次證明了四周跳的時代已經是無可避免。
不過在節目中編入四周跳,卻並不意味著運動員們都能跳好他們給自己安排的四周跳。
也是從這時候開始,各種意外情況層出不窮,人們在冰麵上摔出各種各樣的姿勢,再也不複之前的穩定。
一時間,上了四周跳的節目甚至還沒有之前沒上四周的總分高,各種失誤導致的動作扣分以及對表演連貫性的割裂,最後總分連一百五都沒有。
池驚瀾皺了皺眉,他其實並不太讚同這樣的做法。
在他看來,一場節目,完整性和連貫性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一個動作失誤率很高,大概率會打斷節目的連貫性的話,那他絕不會草率地拿上賽場。
若是隻差一點點,想要借著賽場的緊張氛圍突破一下自己那便罷了,池驚瀾也不是沒做過這種事情,但如果沒準備好就拿到賽場上,那是對節目,甚至對自己身體的不負責,就比如眼前這些強行拿上來的四周。
如果出了意外,隻能自食苦果。
曾經年少輕狂時池驚瀾吃過苦頭,才更不願意看到這些風華正茂的少年們這般不珍視自己的身體。
不過他也清楚,有時候被時代的洪流裹挾著,即使有很大風險,也總是有人會去選擇掙一掙的。
他不讚同,但絕對尊重,以及敬佩他們的選擇。
也好在這些運動員們都擁有豐富的摔倒經驗,即使四周跳沒有完全成功,分也被扣了許多,但至少沒有一個人受傷,摔倒之後很快便再爬起來,堅持跳完了自己的節目。
沒有一個人放棄,即便隔著屏幕,池驚瀾也能感受倒這些少年們眼中的執拗和熱愛。
這就是體育競技。
充斥著熱血、汗水、失敗和成功的哭與笑,麵對挫折的拚搏與堅持,還有突破極限的痛苦與興奮的體育競技。
為何熱愛能夠曆久彌新?
答案早已寫在了奮鬥的少年們用冰刀在冰麵上刻下的每一道痕跡當中。
在摔了好幾個四周跳之後,新登場的運動員們也逐漸適應了比賽的節奏,加上確實世排高,能力也更強,失誤便也越來越少了。
可能仍有瑕疵,但至少不會摔得慘不忍睹了,男單的表演賽進行到後半程,也逐漸有人上了更多的四周跳。
很快,崔晟睿登場的時間也到了。
孫瑩瑩在之前就和池驚瀾打了招呼,帶著崔晟睿去了現場。
池驚瀾看到崔晟睿的開場的時候,就放下了心。
小少年雖然上場前一直嚎著好緊張好緊張,但在站上那麼大的舞台的時候,他還是穩住了自己。
因為表演賽的重點還是表演,崔晟睿自知自己還沒有池驚瀾那種能夠把高難度的四周和表演結合得那麼好的能力,為了保證內容質量,隻上了兩個四周。
經過了那麼長的一段時間,崔晟睿也早已進步很多,不再是一開始那個隻能勉強成功兩個四周,還總會摔得磕磕碰碰的小孩了。
為了能讓技術動作與表演結合得更好,他還特意去請教了池驚瀾,如今,他的付出也得到了回報。
兩個四周跳漂漂亮亮得完成了不說,之前滑行和準備的空擋時間也填補上了許多銜接動作,看過去可以說是深得池驚瀾真傳,大大提高了整個節目的連貫性,最後的分數也很不錯。
總分172.68,不僅把之前除池驚瀾外一直徘徊在一百五六的分數拉高了一個檔次,排名更是直接竄到了全場的第二位,僅排在池驚瀾之下。
雖說後頭還有不少人還沒上場,這排名大概率也維持不到最後,但當華國觀眾看到排名榜最頂端那緊緊挨著的兩麵小小紅旗時,奔湧的情感依舊超越了理智。
他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他們幻想這一天又幻想了多久?
從上個賽季年輕運動員們異軍突起開始,他們就在期待著會不會有這一天出現,但誰都沒想到,這一天居然會來得那麼早。
就算隻是曇花一現又如何,曇花一現也需要實力,從零到一的突破是最難的,有了開頭,還愁以後不成?
能親眼見證這一幕,值了!
國內網友們在之前池驚瀾分數出來的時候就被驚喜得有些恍惚了,這下更是直接狂歡了起來。
即使很快伊萬、班奈特這些小明星運動員們上場之後,以同樣很出色的表現將崔晟睿從第二的位置上擠了下去,也沒有打斷網友們的快樂。
沒什麼好不開心的。
本來冰迷們就清楚崔晟睿的排名保持不到最後,伊萬他們也是靠硬實力超過崔晟睿的,冰迷們心服口服,而且即便如此,崔晟睿也沒有掉出第一頁,仍舊是很好很好的成績了。
最重要的是,第一仍然屬於他們。
麵對著同齡其他早成名許多的天才們的衝擊,池驚瀾仍然牢牢占據了第一的位置。
兩百多分的總分高高掛在榜首,巋然不動,令人安心。
直到最後一名運動員登場,華國的冰迷們才從狂歡中清醒過來,微微提起了心。
這個運動員不是彆人,正是之前某主辦方已經造勢許久的艾美莉卡新晉一哥——曹輝。
他登場的時候,現場觀眾席上的本地觀眾們也配合著發出了巨大的歡呼聲。
從什麼角度來說,都是排場十足。
全世界也都在注視著他,看他能否擔得起這樣的排場,擔得起之前媒體們的那些吹噓。
當然,都說了是吹噓了,結果想必也可以預見了。
當冰迷們還在懸著心看著曹輝的表演的時候,在這場奪魁的紛爭最中央的池驚瀾看到開頭已經知道了結果。
冰場不會說話,但卻會靜靜地審判一切,當其他人都在拚了命的往前跑的時候,不純粹的人注定會被慢慢地淘汰。
居心叵測的人終究是少數,這樣的人玷汙不了體育競技的純粹。
即便沒有外力乾涉,也會如此。
曹輝腳下有些虛浮的步伐,以及起跳後比之前的比賽還歪了一點的軸心,即使他最終還是平穩落地了,彆人或許看不出來,但沒法瞞過池驚瀾的眼睛。
而曹輝的整體節目技術編排也沒有池驚瀾的滿,表演就更不用說了,池驚瀾那個表演分已經趨近極限,就算主辦方想要背後操作一下,最多也隻能持平。
所以結果已經可以預料,不出意外,池驚瀾已經預定了這一場表演賽的男單冠軍。
隻是可惜,他明明有絕佳天賦,卻選擇了旁門左道。
池驚瀾輕輕搖了搖頭,那口氣還沒歎出來,就被一群人圍上來,直接被舉了起來,身體離了地。
“欸,欸?”少年眨了眨眼,表情茫然。
“池神,冠軍,你是冠軍!!!”
休息室裡的少年們興奮得臉都通紅,激動得都快說不出話來,隻會用最簡單的詞彙表達自己的心情。
就連保鏢們都加入了這場狂歡,讓池驚瀾這個平常四周跳都麵不改色的人都被拋的有些暈暈乎乎了。
原來是曹輝的分數出來了,一百九十多的成績,牢牢壓住了伊萬和班奈特,卻仍然沒有突破兩百大關,更沒有超越池驚瀾。
在現場的唏噓和歡呼聲中,這場表演賽的第一個冠軍已經誕生。
男單冠軍——來自華國的池驚瀾。
這不僅僅隻是單純的一場表演賽的冠軍,這更是一個新時代的華麗開篇。
注定會記載於世界花滑曆史之上,是獨屬於池驚瀾的榮耀。
也是真正的——
以身入局,勝天半子。
第二百零八章
有些人下作手段齊出機關算儘, 有些人汲汲營營造勢欲一舉成神,更有許多國家冷眼旁觀欲落井下石。
華國這次參賽注定困難重重,池驚瀾更是某些人的眼中釘。
即使不了解內情的冰迷們也能從直播裡池驚瀾遭遇的各種狀況中察覺出來些什麼, 更彆說知道內情, 但卻沒辦法跟賽的親友團們了。
柯苑澤、陳誌國他們,還有自己也在比賽的淩榆, 雖然自身也忙得團團轉, 但仍然擠出時間全程關注了這一場表演賽。
因為知道得更多, 他們才比他人更清楚, 池驚瀾能拿下這個冠軍, 究竟有多麼不容易。
以身入局, 勝天半子,沒有比這句更合適的話來形容這一次表演賽的池驚瀾了。
勝天, 勝的是主辦方的天,是資本的一手遮天。
池驚瀾因自身過於突出的能力讓這些人感到了威脅,招來了這些陰暗的覬覦, 也用自己足夠厚的硬度, 殺穿了這片黑雲繚繞的天。
這隻有池驚瀾能夠做到。
如今隻剩下了幾片零零散散的小烏雲, 一打就能散, 不足為懼了。
國內的人們看到塵埃落定, 池驚瀾真的拿下這場比賽的男單冠軍的時候, 揪著心也終於放下了大半。
結果都出來了, 搞小動作的那些人就算有再大的能量,也無法改變這個公布在全世界麵前的冠軍,總不能再搞什麼幺蛾子了吧?
現場的人也是這麼想的。
華國隊的休息室裡, 在小年輕們簇擁著池驚瀾狂歡了好一陣之後,孫瑩瑩終於慢悠悠地上前來, 解救了頭發都已經炸毛了的小功臣。
“小池,恭喜啊,拿下了升組後的第一個冠軍,以後姐的事業就得仰仗你啦!”孫瑩瑩爽朗地笑著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恭喜道。
“瑩瑩姐,您可彆捧殺我。”
池驚瀾努力理了理自己的頭發,倔強地撿回了一點偶像包袱,小表情很是認真地說道。
孫瑩瑩失笑,抬手一把又揉亂了他的頭發:“我可不是在捧殺,這是你的第一個成年組冠軍,但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成年組冠軍,我相信你有絕對璀璨奪目的前途,你自己難道不相信嗎?”
長者言——孫瑩瑩到底是比池驚瀾多活了許多個年頭——還是通透的。
池驚瀾愣了愣,而後煞有其事地點點頭,笑了。
“相信,當然。”
這隻是一個開頭,他們的未來絕不會止步於此。
“好了,那收拾一下,我們回酒店,休息兩天,等過兩天比賽結束參加完頒獎典禮,我們就可以回去了。”
“如今排名和結果都出來了,事已成定局,應該不會再有什麼幺蛾子了,回去可以好好歇一下了。”
孫瑩瑩邊說,邊組織人收拾休息室,準備帶著大家一起離開。
池驚瀾收拾桌子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眼皮莫名跳了跳。
孫瑩瑩說的不錯,按理來說,那些在比賽前各種給他使絆子的人的目的是為了讓他比賽發揮失常,但如今比賽的最終成績已出,他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冠軍了,他們再怎麼使絆子也不可能改變這個冠軍,是不應該再有什麼幺蛾子了。
但不知為何,池驚瀾心中依然有些不太安定。
有些人不想讓他拿冠軍,可能隻是單純地想要人工造另一位神出來,順便看到華國滑壇的混亂形式,渾水摸魚進來踩個幾腳。
這些人看到塵埃落定,就算再怎麼不慢,估計也確實不會再有什麼動作了。
但還有些人……比如齊文光提醒他要警惕的那位,池驚瀾不確定他在之前那些環節中究竟參與了多少,但他清楚,現在這個結果是絕對讓他不滿意的。
對方如今是什麼情況,還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池驚瀾不知道,也沒有多少把握。
這位陰溝裡的老鼠,躲藏的技能確實是點到了滿級,即使是官方的那些專業人士,在這個處處受阻撓的他國賽場上,也隻是確認了這個人的確在這個比賽場館中,但卻沒有人親眼看見過他。
池驚瀾也不是沒有提過自己可以試試能不能把那個人給釣出來,直接拷走了事,總之手續都已經辦齊全了。
隻不過這個稍微有些以身犯險的提議果不其然還是被狠狠打回了,他倒也沒堅持,想著還有好幾天,也不急於一時。
指不定那人什麼時候就露出破綻了,他們也就不用廢那麼大力氣了。
但沒想到這人居然意外沉得住氣,和在國內時一點就炸的脾氣截然不同,直到他拿下了這個除了自己人外誰都不樂意看到他拿的男單冠軍,這人也沒有跳出來。
誰知道他是不是在憋個大的。
想到這,池驚瀾回憶起剛才淩榆給他打的那通電話裡最後帶著擔憂的語氣說出的關心和提醒,向來外冷淡然,實際內又倔又莽的傳奇抿了抿唇,決定這一次還是謹慎一些為好。
聽從淩榆的提醒,以及自己的直覺。
池驚瀾抬眸掃視一圈,在有些嘈雜的休息室中很快找到了目標,悄無聲息地穿過人群,走了過去。
此刻休息室中其他人都在興奮地收拾和打掃,還真沒有多少人注意到他們的大功臣與人群相反的動向。
池驚瀾低聲和人交代了幾句話,那人有些詫異的看向麵色沉靜的少年,見少年輕輕伸出手指樹到唇前,朝他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頓了頓,便真的沒有開口,沉默著點了點頭,對少年給出了他的回答。
少年無聲地彎了彎他那好看的眉眼,也同樣點了點頭回應,然後便結束了這場短暫的交流,轉身回到了人群之中。
連腳步都比來時輕快了許多。
一個小小的插曲,快到許多人都沒發現,連孫瑩瑩都隻是有些詫異池驚瀾怎麼一會會情緒好像就變了。
她有些疑惑地看向少年。
少年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事。
領隊操心的事確實不少,孫瑩瑩見池驚瀾表情正常,看著確實沒什麼事,就挪開了視線,繼續忙去了。
眾人整理好自己的物品,收拾好了休息室,孫瑩瑩便示意眾人去走廊上排好隊,然後自己切掉了休息室的電源,走在最後,關上了休息室的門。
其實如果不是最近正值多事之秋,是不需要有這麼嚴明的紀律的,以前在外比賽的時候,沒有自己的賽程,自己在外麵溜達的人也不少。
但這次表演賽來的教練就少,參賽的還都是小孩們,雖然此刻危機暫時告一段落,孫瑩瑩還是覺得紀律嚴一點好。
不然指不得某些調皮的小孩要丟到哪裡去。
孫瑩瑩目光深深地看了眼某個還在咋咋呼呼,上躥下跳的小屁孩,滿頭黑線地開口。
“朱承業,你給我安分點!”
“嗷,好的,沒問題,孫姐,我超乖噠!”
少年人立馬站定敬禮,嬉皮笑臉地回答,好生欠揍。
你乖個屁。
孫瑩瑩不是很優雅地翻了個白眼,好氣又好笑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之前國內那些亂七八糟的醃臢事爆發出來之後,這些平常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刺頭們也很是萎靡不振了一段時間。
在世界都不太看好的情況下華國依然選擇參加了這場表演賽,有很重要的一個原因,也是想用比賽衝淡一下國內這種沉悶的氛圍。
如今看來,倒是衝過頭了。
好在還有好幾個刺頭留在國內,不用她承擔全部的火力,那想想可就挺頭大。
孫瑩瑩轉頭看了眼站在她身旁,眸色微垂,安安靜靜的少年,欣慰地笑了笑,內心舒暢許多。
瞧瞧,還是他們家小池乖,多麼讓人放心。
“還看什麼看,再不走走廊的燈都要黑了,你們想留在這裡過夜不成,走了。”
孫瑩瑩抬了抬下巴,熟練地使喚朱承業到最前麵去帶隊離開。
朱承業興奮應了聲是,屁顛屁顛地接了命令動了起來。
孫瑩瑩得意地揚了揚眉,心情很好地哼了幾個調,對付這種精力旺盛的小屁孩,就得讓他們心甘情願地忙起來才行。
*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外走去,其中有幾個高大的身影先一步加快了步伐,脫離了大部隊。
其中帶頭之人,正是池驚瀾剛才找過去談話的那個男人。
其他人對此習以為常,這些先走一步的身影正是他們的隨行司機,此刻隻是先去停車場把車開出來。
帶頭的人就是這些司機中的老大。
等一行人慢悠悠地走到出口的時候,幾輛車已經等在那邊了。
普普通通的外表,是即使在美國的大街上也能經常看到的車型,看著很是低調,隻有藍色的車牌靜靜地掛在車前,透露出了些許不尋常。
——京A XXXX。
來自首都的車牌,意味著這些看似尋常的車實際上是從國內特意托運過來的,這麼多車運到大洋彼岸,程序上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尤其是還要遮掩一些東西。
這些車的內部與架構,全部進行了改裝,而那幾位開車的司機,都是軍伍出身。
國內的高層們對於這一次參賽出行人員的安全重視,的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高度。
這也是池驚瀾剛剛做好交代和準備後就不再那麼擔心的信心來源。
正當眾人打算按照今早的上車順序上車的時候,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意外。
一個白色的團子如同離弦的箭一般從他們身邊竄了過去,速度快得甚至好似出現了殘影。
最前麵的那輛車的車門恰到好處地開啟,隻見這道白色的身影絲滑地鑽進了車裡,然後迅速地帶上了車門。
“啪嗒。”
隨後,輕輕的一聲車門落鎖聲響起,發動機引擎聲響起,汽車緩緩起步,用行動表明了他已經拒絕再載客。?
眾人默默地在夜晚的冷風中淩亂。
正常來說一輛車要載至少兩三個人的呀,這怎麼上了一個人就開了,司機搞錯了不成?
而且這竄上去的人是誰,嗖的一下,他們都沒看清。
這麼顯眼包的人,不會是朱承業吧?
有人猜測,然後很快反應過來了不對,朱承業今天穿的是黑色的羽絨服,何況他是在最前麵帶隊的,上車也不會從他們身邊經過。
站在他們身後,穿白色羽絨服的,並且身形圓圓的,似乎隻有怕冷會把自己裹上好幾層的……
不會吧!
眾人有些恍惚地回頭,看向最後,在看到孫瑩瑩微張的嘴以及驚訝的神情之後,終於不可置信地相信,那個如風一般的身影,真的是他們那位一貫沉穩冷靜、賽場上所向披靡的大功臣。
仿佛察覺到了他們在想什麼,啟動的車子副駕駛上的車窗緩緩落下,露出了“神秘身影”的廬山真麵目。
少年眉目張揚,意氣風發,一改之前的不動聲色,好像是此刻才展現出了他拿下了這個來之不易的冠軍之後的歡欣喜悅。
“今天心情好,我拜托了楊豎帶我四處轉轉兜兜風,給腦袋降降溫,你們先回去吧,後麵的車擠一擠應該擠的下,抱歉啦。”
主駕駛上的高大男人,也就是池驚瀾口中的楊叔,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配合了池驚瀾的話語。
因為不會撒謊,他的神色略顯僵硬,不過夜色成了最好的保護色,並無人發現這一點。
少年雙手合十,琉璃般的眸子輕輕眨了幾下,期待地看向眾人。
讓人完全……無法拒絕。
“瑩瑩姐,隻能麻煩你和他們擠一擠了,我先走一步了,拜拜~”
“行行行,去吧去吧,路上小心,早點回來。”
孫瑩瑩默默推了推鼻尖上的墨鏡,遮掩了一下自己被可愛到發光的眼神,同樣完全無法拒絕少年帶著波浪號的語氣。
在帶這群人出來比賽之前,因為池驚瀾是這次比賽絕對的重要人物,雖熱已經在之前的相處中了解了不少,但孫瑩瑩依然特意去認真請教了陳誌國他們。
而陳誌國和柯苑澤同樣也非常認真地回答了她,跟她說。
這個小孩表現出來的一直是一個沉穩的小大人形象,總會習慣性地壓抑自己的真實情緒,也就在賽場上會釋放地多一點。
平常他在賽場下情緒表現出來最多的時候,可能就是沉默且倔強地要一意孤行的時候,以及生氣的時候了。
就連他取得一些在彆人看來已經很厲害的成就的時候,池驚瀾的喜悅也是壓抑的,淡淡的,並且短暫的。
沒一會,他就會再度馬不停蹄地投入更進一步的訓練當中去。
沒有人催他,但是他自己卻好像給自己上了一跟不能停下的發條。
如果有一天池驚瀾能夠在賽場下也能儘情的釋放自己的情緒,而且是向上的情緒,那將是一個非常非常好的開始,是他們所有人都期待看到的情形。
那時淩榆也站在一旁旁聽了全程,隻是一會表情隱隱得意想要反駁,一會卻又感同身受連連點頭。
孫瑩瑩耐心等了好一會,也沒見這貨放出來什麼有用的屁,翻了個白眼,合上自己記了好多筆記的小本本,直接回去了。
回到現在,孫瑩瑩知道即便是陳誌國他們估計也沒見過這一幕,開心的同時,也有些暈暈乎乎的。
終於不再壓抑自己了?
頭一回見到池驚瀾撒嬌,尤其是他還頂著那張禍國禍民,還酷似她偶像的臉,就算池驚瀾此刻張口要天上的星星,孫瑩瑩覺得自己恐怕也會當那個縱容的昏君。
以至於她也忽略了,夜色中少年臉上微微有些不自然的表演痕跡。
“沒問題。”
池驚瀾微微斂起之前有些誇張的表情,抬手,很是自然地比了一個ok的手勢。
然後他收回了手,車窗緩緩升起,直到人們再看不見車內的情形。
汽車緩緩提速,逐漸消失在了他們的視線裡。
一陣冷風呼呼吹過,眾人才緩緩回神,腳步有些飄忽地走向剩下幾輛車,靠著本能分好了車,臉一個個都紅撲撲的,不像是單純被車裡的暖風吹得。
見所有人都上了車,也不算特彆擁擠,不需要分成兩撥回去,孫瑩瑩也最後一個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坐了進去。
在外麵吹了好一陣冷風,她也冷靜了許多,仔細一琢磨,終於咂摸出來了一點不對勁。
“小高,還是開快一點,跟上小池他們看看吧,我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孫瑩瑩思索片刻,還是對身旁的司機交代到。
“呃……好的,領隊。”
司機小高不知為何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應道,離合一踩,啟動了發動機。
隻不過那速度吧,快是快了,但真的隻是快了一點點,因為這是第二輛車,後麵的幾輛車理所當然得被憋住了。
不知這些司機之前是不是商量好了,默契地一致減緩了速度,排成了一列小火車,吭哧吭哧地往外挪去。
孫瑩瑩更納悶了,眉頭緩緩鎖了起來,再度催促了一句,小高才又加了一點速,隻不過還是能被小電車超過的速度。
問起來,小高回答的卻是剛剛下了一場雨,路麵有些濕滑,開慢一點安全。
緊接著他又說了一句。
“放心領隊,楊哥他們也不會開快的。”
孫瑩瑩狐疑地看了他幾眼,之不過這些軍隊出身的人麵癱起來從他們的臉上確實看不出什麼情緒,最終她還是收回了視線。
小高看了眼汽車儀表盤上的提示,抬眸看向汽車的前後視鏡,語氣十分嚴肅地開口。
“領隊,還有後麵的幾位,請係好安全帶。”
“欸,後麵也要係嗎,這不還沒出場館嘛,不著急,出了場館再說,這個車子的安全帶真的好緊。”
朱承業大剌剌的,好似缺根筋似的沒察覺前麵人的氣場,不太在意地開口道。
“不行,請現在就係好安全帶。”
小高再度開口,語氣比先前更加嚴肅。
朱承業身旁的兩人十分默契地戳了戳朱承業的胳膊,示意他彆再說了,幾小隻慫慫的,飛速地係好了安全帶,把自己嵌進了後座的椅背上。
在小高提示第一句的時候,隻是因上車時在思考彆的東西忘了的孫瑩瑩已經抬手係好了安全帶,聞言也再度看了他一眼。
今天他對“安全”這個詞有高度的敏感,為何?
但他說的確實有道理,孫瑩瑩也不好叫他再加快速度,隻是手無意識抓緊了身前的安全帶,內心有些焦急起來。
不過好在過了幾分鐘,小高在先前孫瑩瑩的催促下提了兩次速的車,還是追上了池驚瀾他們的那輛車。
正如小高之前所說,果不其然,池驚瀾他們的車開得速度也不快。
當孫瑩瑩看到池驚瀾坐的那輛車的車屁股的時候,終於也鬆了口氣。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池驚瀾說要去轉轉兜兜風,車卻仍然開在出場館的必經之路上,但是沒什麼事就行。
此刻正好經過了一半的路程,接下來再轉個彎,直走一段,再過個圓盤,就是場館的大門了。
隻不過接下來的這個彎有點說頭,純純的九十度拐角,旁邊還正好是一棟高大的建築,過彎之前幾乎看不到過彎後的任何路況,可真是設計師的“鬼斧神工”。
當然是貶義。
總會有車在這個彎處出現一點小剮蹭,被人投訴過好多次,但主辦方互相甩鍋,充滿著艾美莉卡特色的效率低下,好幾年了,也依舊是老樣子。
隻好過彎的時候小心點,再放緩一點速度。
孫瑩瑩的視線裡,前方的車輛的的確確再度放緩了速度,然而她鬆了的那口氣還沒吐出——
下一瞬,隻見前方那輛黑色的轎車狠狠地一震,車頭猛地向旁邊歪去,“咯噔”一下猛地撞上路牙子,車輪碾了上去,車頭直接衝進了綠化裡。
跟著一起衝進綠化裡的,還有一輛灰撲撲的,甚至有些破爛的小轎車,車頭都已經劇烈變了形。
不,並不是跟著,很顯然,是那輛灰色的小轎車沒有任何減速地撞了上來,才把池驚瀾他們那輛車一起懟進了綠化帶裡。
“!!!”
孫瑩瑩瞳孔皺縮,驚得直接起身,然後被特製的安全帶大力拍回了座位裡。
“嘭”的一聲響,背上就像被狠狠抽了一鞭子,很痛,但孫瑩瑩此刻卻仿佛沒有了痛覺神經。
“小池!快,小高,趕緊開過去!!”
孫瑩瑩的聲音裡帶著滿滿的驚懼和無力,雙手都僅僅攢著安全帶,指節已經完全發白,但她自己卻完全沒有察覺。
一兩百米的距離,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卻什麼都做不到。
“是,領隊。放心,我們的車都做了改裝,明顯是那輛灰色的車受損程度大,應該不會有什麼事的,相信老楊的反應能力。”
小高沉聲安慰道,手上迅速掛擋,瞬間提升了速度,一兩百米的距離轉瞬即逝。
到了兩車跟前,沒等孫瑩瑩說什麼,他就先一步解開了安全帶,開門,下車,一係列動作行雲流水,展現了極高的軍人素養,又好似早有準備。
等孫瑩瑩手抖地按了好幾下才解開安全帶下車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小高,以及剛從車上下來,額角帶著傷口的老楊,兩人一起把灰色轎車裡帶著頭盔、護腕、護膝,全副武裝的司機拽了出來,死死地將他摁跪在了地上的情形。
他們給他戴上了銀色的鐐銬,同時從他身上解下了一把什麼東西,丟掉了旁邊的地上。
孫瑩瑩順著那物件滾落的軌跡看過去,卻看到一隻白皙但帶著刺眼血色的手,撿起了那東西。
那是一把手木|倉。
少年一隻手不太自然地垂落著,另一隻手撿起手木|倉,麵無表情地把玩了一會,然後唇角揚起了一抹笑容。
與先前帶著點表演成分的喜悅的笑不同,孫瑩瑩能看出來,這個笑容絕對的真實,帶著如釋重負的快樂。
還有說不出來的,一些執拗的瘋勁。
少年向前走了幾步,走得很慢,但至少平穩,看起來腳上沒受什麼傷。
而後,他走到了被按在地上的那個司機跟前。
把玩著手木|倉的手抬起,黑黝黝的洞口抵上那人的頭盔。
司機的身體狠狠顫抖了一下,即使隔著厚厚的頭盔,仿佛也能感受到他的恐懼。
少年笑得很是燦爛,語氣輕快的開口,宛若呢喃。
“終於找到你了,好久不見,曹正德。”
孫瑩瑩張大了嘴巴,震驚又沉默的看著這一幕。
自家的兩個司機遊刃有餘,自家小少年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神色,顯而易見,一切都充滿了預謀。
隻有她像一個被蒙在鼓裡的傻子。
哈哈,講個笑話。
池驚瀾很乖。
第二百零九章
時間倒回到幾分鐘之前。
當車窗緩緩升起, 單向玻璃隔絕了外界所有人的視線之後,少年臉上那些刻意表演出來的輕鬆喜悅的神色就已消失殆儘。
隻剩下極致的冷靜與坦然。
“走吧。”
“池少,您其實可以不上車的。”司機老楊一隻手放在掛擋的搖杆上, 還未完全啟動車子, 沉聲道。
“不行,領隊不上可以, 但我不上, 他們不會為此冒險上鉤的。”少年搖搖頭, 冷靜又堅決地開口:“局長說過, 非常情況下, 我的決定就是命令, 出發,我們不會有事。”
“……是!”老楊不再猶疑, 掛擋,踩離合,發動機響起了轟鳴聲。
他的果斷不僅僅是因為上頭的命令, 也因為少年身上那種仿佛與他們如出一轍的氣質, 甚至壓製住了他, 讓他不由自主地選擇了聽從。
老楊自己都為此感到驚訝, 但他不會問,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既然上麵給出了命令, 池驚瀾也讓他們看到了信服的資格,那此刻眼前的任務就是最重要的。
下一瞬,車窗外的風景就開始向後移動。
池驚瀾微微往後一靠, 側眸,看著窗外迅速向後移動的景色, 眸色沉沉。
這又是一次冒險,他很清楚這一點。
但他不得不去做,並且也想去做。
在那一次探監齊文光之後,局長曾經特意找他與淩榆談過話,談及這一次比賽的時候,局長曾說過,如果這一次曹正德真的出現,希望他能夠儘可能幫助官方將此人緝拿回國。
曹正德當時的逃竄,導致官方始終還欠公眾一個交代,本來國外茫茫人海幾乎不可能大海撈針,既然出現了這樣的一個機會,領導們自然是希望能抓住這個機會。
而曹正德當時逃竄地如此及時,也意味著他身上有價值,有證據,雖然後來池驚瀾召開的一場發布會直接掀翻了棋盤,已經翻出了許多陳年糟粕,但仍然有些東西,還需關鍵的人證物證才能蓋棺定論。
曹正德是串聯了其中太多環節的關鍵節點,抓住他,一切便能迎刃而解。
但如果想要曹正德主動現身,恐怕也隻有池驚瀾和淩榆——當時導致他隻能倉皇逃出國的罪魁禍首——能做到了。
其中池驚瀾仇恨值一定更高,因為曹正德本來就是衝著毀了他去的,卻沒成想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而經過專業人士的分析,曹氏集團倒台後,許多蛛絲馬跡都指向美國的新晉一哥曹輝背後的資本就是曹氏集團一直以來轉移到國外的勢力,曹正德逃竄去國外,投奔曹輝的可能性非常大。
如此一來,齊文光所說的那些,基本就是真的,曹正德大概率隱忍不住,跳出來選擇報複。
曹正德這種陰溝裡呆習慣了的老鼠,要抓住他,注定了要一邊應付那些暗地裡的刀槍冷箭,一邊保持火眼金睛和高度的注意力,想辦法把這隻老鼠從黑暗中揪出來,總歸是要付出一點代價的。
官方保證有最高規格的安全保障,派出的人都會儘全力幫助他們,必要的時刻,池驚瀾的決定就是絕對的命令,所有人都必須聽從。
——這是來自局長的保證。
在公事公辦的交談過後,這位年過半百,向來嚴肅強勢的局長麵龐上也掛上了無奈的苦笑,鄭重地起身,彎下他板直的腰,朝著兩人誠懇地鞠了一躬,語氣抱歉。
“抱歉,這些本是我們該做的事,明明你們已經辛苦了那麼多,還要麻煩你們善後,這其中有體育局本身的問題,我一定會想辦法補償你們。”
“還有,雖然這是一眾高層們商議出來的結果,但,以我個人立場而言,小池,你是我們花滑,甚至整個冬季項目未來的希望,你要記住,你的安全絕對是第一位的,如果風險太大,那就放棄,後果……我來承擔。”
淩榆本來已經很生氣了,在他看來,這個決定分明就是高層的不作為,而將風險嫁接到了本該已經退出漩渦,專心比賽的池驚瀾身上。
可老局長言辭字字懇切,一身鐵骨錚錚卻也為此彎下了脊梁,他們無法不為此動容。
兩人不約而同地迅速閃身,避開了老局長的這一躬,淩榆的滿腔火氣也瞬間啞了火。
池驚瀾看著彎下腰後,局長發根中露出的未被染發劑覆蓋的白色,抿了抿唇,連忙伸出手扶起他,不帶任何猶豫地開口。
“放心,局長,我會完成任務的。”
“樂樂……”淩榆看向身旁的少年,張了張口,想要勸阻,卻也知自己已經不必勸阻。
果不其然,池驚瀾輕輕搖了搖頭,已然下定了決心。
“淩榆,你不用勸我,出於大局,我不允許自己作壁上觀,而出於個人,我也有一些恩怨需要了結,所以這件事,即便上麵不做要求,我也會去做,且想做。”
從曹氏集團吃著池瀾的人血饅頭大肆斂財開始,到如今大廈將傾,隻差最後一根壓死駱駝的稻草,池驚瀾和這些人的孽緣糾纏了太久,是該有一個徹底的了斷。
池驚瀾從來不是沒有仇恨,隻是他有足夠的耐心。
淩榆沉默片刻之後,還是點了點頭,表示了自己沒有異議。
他知道,池驚瀾說的句句在理,他更清楚,他一直以來崇拜的偶像,骨子裡就是鐵骨錚錚的軍人精神,他會覺得自己有義務有責任去做這件事情,而且絕對有能力去做好這件事情。
但人的心是不講道理的,即便理智上清楚池驚瀾靠自己也絕對能漂漂亮亮地完成這個任務,淩榆仍然會感到擔心。
可擔心也不該把鳥兒鎖在身邊,鎖在牢籠裡,他的傳奇注定屬於那片廣闊的天空。
淩榆最多能做的,就是確保他家少年的付出能獲得足夠的收獲。
池驚瀾是上麵發現自己難以解決這件事才找他來幫忙善後的,絕對不是什麼義務勞動,那既然有付出,那就必須要有報酬才行。
奉獻什麼的,嘴上講講誰不會呢?
淩榆當然有著絕對的國家榮譽感,但他看遍了這個圈子裡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深知這功勞如果他們不去掙,那隻會白白落到彆人身上,落到那些在會議桌前唾沫橫飛就將責任甩掉,卻連通知當事人都不敢現身的那些人身上。
少年不願提,那便他來提,雖然眼前的小老頭作為整個體育局的局長,也是他的頂頭上司,青年還是十分初生牛犢不怕虎地向前一步,直接開口問道。
“局長,那報酬是什麼呢?”
“淩榆……”
池驚瀾有些驚訝地開口,青年卻抬起手,態度如他之前一般堅決。
“樂樂,這個必須有,交給我。”
局長愣了愣,倒沒生氣,反而伸手拍了拍淩榆的肩膀,笑著開口。
“果然還是後生可畏啊,沒問題!這個本來就是要有的,我們也不能讓你們白幫忙,至於具體獎勵是什麼,你們想要什麼可以直接提,我會努力給你們爭取的。”
……
最終,經過一陣討論後,大家都得到了滿意的回複,這件事還是成功被敲定了下來。
“謝謝。”
池驚瀾和淩榆走出局長辦公室的時候,聽到了身後來自局長那聲絕對是發自肺腑的感謝,但等他們回頭的時候,助理已經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輕笑著搖了搖頭,離開了那座巍聳的體育局大廈。
雖然局長也有自己的心思,身居高位者總是不會那麼純粹,但他們能感受到,這位局長是真切地重視運動員本身,真切的希望國內的體育環境變好,那就足夠了。
池驚瀾從回憶中抽離,看著越來越近的轉角口,聽到了自己逐漸加速的心跳。
就在剛才,意識到回程的這一路可能出現意外之後,池驚瀾就猜到了曹正德最有可能實施的報複方式。
男單比賽結果已出,他們之前那些陰私手段也都落了空,再不做些什麼,他們就要風光回國了,陰溝裡的老鼠哪裡能接受這樣的場麵,必定會做些什麼,且一定會很極端。
還是那句話,沒有比汽車更方便,更不容易被查的作案工具了,尤其是在這裡還有一個極其“合適”的地形條件下。
如果隻是他單純的想多了,那最好,但如果他真的猜中了,那或許這就是最好的揪住這隻“老鼠”的機會。
曹正德主要是衝著自己來的,池驚瀾不確定會不會有人監控自己的行蹤,但他不想讓其他人和他一起承擔風險,所以他必須自己單獨一輛車,且這輛車要第一個出發。
所以他立馬果斷地找上了老楊,這群司機們的老大,動用局長給他的“特權”迅速安排下去了一切。
然後在眾人麵前演了那樣一出戲,成功地騙過了他們,完成了計劃中的第一環。
至於接下來的環節,那就要看曹正德會不會現身了。
不過池驚瀾莫名有一種直覺——今日,這場持續了整整幾十年,造成了不知道多少罪孽的鬨劇,大抵終於能迎來一個眾人歡喜的結局。
就當他送給孫瑩瑩的升職禮物。
以及,對自己的祝賀。
祝賀自己,已經克服了所有的心理障礙,即便是那場曾經讓他幾度午夜驚醒的慘烈車禍。
當車子緩緩駛近那個全是視野盲區的九十度轉角口時,池驚瀾和老楊都同時聽到了轉角那邊驟然響起的發動機轟鳴聲,且在極短的時間內極速逼近。
眼前的景色好像在這一瞬間都在放大、放緩,池驚瀾緊緊握住安全帶和車頂的把手,在這腎上腺素飆升的千鈞一發之際,他甚至還很冷靜地剖析了一下自己。
明明即將要麵對曾經讓他喪命的類似場景,可為何他這次卻並不感到十分恐懼?
大概還是實力吧。
所有的恐懼都來源於火力不足,這句話實在是非常形象,有改裝過後安全係數提高了許多倍的座駕,身旁坐著最令人安心的國家暴力機關,自己也做好了最全的準備,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他對自己有信心,對環繞著自己的這一切也有信心。
下一瞬,一輛灰撲撲的車輛驟然闖入了他們的視線。
來了。
池驚瀾心道,目光緊緊鎖在那輛車上,在極短的時間內冷靜地估算著他們兩輛之間的距離,然後驟然出聲。
“就是現在!”
老楊來不及回答什麼,手上卻是及時作出了反應,用力一踩離合,方向盤猛地向左一打,在曹正德就差一點點撞上來的時候,先一步偏轉了車頭。
也徹底讓曹正德失去了在最後的刹車時機,即使他反應過來了好像不太對,也來不及了。
“嘭!!”
巨大的聲響,驚飛了樹杈上棲息的鳥兒,銳利地刺破了寂靜的夜空。
在池驚瀾他們的車猛地震了一下,衝進綠化帶裡的時候,曹正德的車也直接大力撞上了他們,正正好好撞在車門與車門之間那個合金架上,分散了很大一部分的衝擊力。
所以曹正德的那輛灰車整個車頭都直接凹了進去,池驚瀾他們的黑車也隻是凹進去了一個不小的坑,崩碎了一麵玻璃。
有黑車本身經過改裝安全係數更高的原因,也有池驚瀾他們及時避讓的原因。
池驚瀾坐在副駕駛,屬於除了車架正麵遭受衝擊力的那個位置,即使防護到位,還是不可避免地受了一點輕傷。
不過好在他們的車頭先一步側開了,避開了池驚瀾身為花樣滑冰運動員最貴重的那雙腳,隻是小小的扭了一下,對於池驚瀾來說,那和沒有受傷沒有區彆。
至於手上和胳膊受到衝擊受的傷,以及車窗玻璃崩碎後小玻璃渣子飛濺開來的剮蹭,池驚瀾久病成醫,估摸了一下,確信問題不大,就暫時沒管,先下了車。
也好在是特製的防彈玻璃,在這種衝擊力下,也隻是整體龜裂,崩出來了點小碎片,加上池驚瀾用手擋了一下自己的臉,不然掛彩的地方得更多。
他自己這一側的車門被撞得鎖死了,還是從老楊那側的車門下的車。
所以池驚瀾才比老楊慢了一步。
然後就是孫瑩瑩趕到,看到的那一幕了。
曹正德即使已經全副武裝了自己,但就他那輛看起來就顫顫巍巍的破車,防撞能力可比池驚瀾他們差多了,在那一瞬間的巨大衝撞力下,他甚至是直接暈了過去。
直到老楊和追上來的小高把他猶如破布一般從坑坑窪窪的車裡拽出來壓倒在地,他才被痛楚刺激地醒了過來。
然後就聽到了池驚瀾那聲涼涼的,讓他如墜深淵的問候。
曹正德恨不得立馬再暈過去,可惜,他沒有機會了。
池驚瀾看著在不停顫抖的曹正德,左手微微用力,黑黝黝的洞口抵著頭盔的下沿,直接將頭盔抬起,露出了裡頭那張熟悉又令人厭惡的臉。
兩車相撞導致的巨大的衝擊力,就曹正德那輛破車,即便是全副武裝,他也依然避免不了被撞得鼻青臉腫的結局。
可如今,就算是鼻青臉腫的麵貌也遠遠無法遮擋住他身上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恐懼。
以及被壓抑在恐懼下的極端恨意。
直到槍口緩緩抵上了裡麵的那個腦袋上。
跪在地上的身影再度狠狠顫抖了一下,卻恐懼得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口,沒過多久,一股難言的氣味就從他身上散發了出來。
嚇得直接五穀輪回了。
池驚瀾:……
他愣了一下,輕輕後退一步,輕嗤一聲,手隨意往外一揚,就將手中的物件直接丟掉了。
咕咚兩聲,那東西在地上滾了幾圈,最終磕到了牆角,停了下來。
沉沉的夜色中,月亮悄悄掛上枝頭,灑下一圈淡淡的光暈。
少年站在月色下,身上的衣服因為剛才的撞擊變得破破爛爛的,臉上也臟兮兮的,可以說他還從未在人前這般形容狼狽過。
可形容狼狽,少年氣質卻一點也不狼狽,反而有種彆樣的氣勢,尤其是那一雙眸子。
明亮無比,攝人心魂。
令問心有愧之人完全無法與其對視。
少年並不在意,隔著不會被五穀輪回的氣味沾染的距離,輕彎著眼,看著心情很不錯地開口。
“曹教練,您也知道您開了保險很危險?放心,我很珍惜我的職業生涯,剛剛已經把保險重新拉上了,而且我的手很穩,您不用怕。”
曹正德瞳孔驟然放大一瞬,無暇思考溫室裡的花朵如何知曉嘴唇顫抖地吐出了兩個字。
很輕,但是現場所有人都聽的清清楚楚,包括後麵到的,被孫瑩瑩攔住了不讓上前的其他人們。
“瘋子。”
曹正德如是說。
池驚瀾挑了挑眉,還沒等他作出什麼回應,一道沉厲的女聲響起,鎮住了全場。
“夠了!楊隊,小高,利索點,彆讓他再狗叫了。”
“是,領隊!”
聞言,一群訓練有素的“司機”立馬動了起來,從那輛被撞得凹了一個坑的車後備箱裡拿出一堆工具,三下五除二把地上被摁著的那位全方位捆死,最後原地塞進了那輛車裡。
杜絕了全部的逃跑可能性。
孫瑩瑩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然後視線終於落到了從剛才就一直默不作聲的少年身上,笑容和善。
“池驚瀾,解釋一下?”
第二百一十章
一字一頓, 是個人都能聽出來,這絕對氣得不輕。
壞了。
浪過了頭的少年在心中暗道一聲,笑容瞬間變得乖巧。
“瑩瑩姐, 我有數的, 您看,我這不什麼事都沒有?”
想起淩榆說過對於親近的人, 裝乖討巧一下能避免很多嘮叨, 池驚瀾正想抬起雙手投降討饒, 動了一下才想起, 右手還抬不起來。
剛才的劇烈撞擊中, 雖然車子經過了改造降低了很大的衝撞力, 但右手首當其衝,還是脫了臼。
問題不大, 隻不過剛才比較急,暫時沒來得及管這隻手。
“哢噠”一聲,不等隊醫過來, 少年利索一掰, 就將關節複了位。
那聲音聽著就已經很痛了, 少年卻麵不改色, 眨眨眼, 就若無其事地舉起了雙手投降, 試圖讓孫瑩瑩原諒他剛才所作的一切。
“咳咳, 小事,真的是小事,隻是一點扭傷和擦傷, 養一養就能好,一點點小代價換來這個結果, 很值得不是嗎?”
“……值得個屁!”
孫瑩瑩翻了個白眼,氣的不行,沒耐心再聽池驚瀾那些不愛惜自己身體的理由,直接走上前去,揪住少年的耳朵,把人塞進了車裡。
當然不是那輛被撞得都凹了個坑的車,是後麵幾輛車中最寬敞的一輛。
然後又氣勢衝衝地出來,把隊醫也揪了進去。
刀子嘴豆腐心。
外麵的眾人看到這一幕,都搖搖頭感慨道,然後很快,就一窩蜂炸了開來。
剛才被孫瑩瑩壓製住了,加上本身也被車禍這件事嚇到了,他們也是現在才回過神來。
一瞬間,外麵看起來唯一的知情人——司機們,就被圍得水泄不通了。
但這幾位也是聽令行事,大多都一知半解,而真正知道內情的那幾位,在未得到允許之前,又是絕對不會開口的。
最後,朱承業他們追問無果,還是回到了孫瑩瑩剛才拉池驚瀾上車的車旁,繞著車急得團團轉,但又怕打擾隊醫給池驚瀾檢查,隻能趴在車窗上,試圖透過單向玻璃看到車裡的情況。
當然,他們依然是看不到什麼的,但是這麼扒著窗,對於車裡的人來說,那可太顯眼了。
下一秒,車窗降下。
“不用擔心,真的沒事。等回去我跟你們細說,外麵冷,先回自己的車裡去。”
池驚瀾探出頭來,見他們在冷風中挨吹,微微皺著眉,催促道。
朱承業他們沒吭聲,擔心地上下打量了一眼麵前的少年,隻見他先前臟兮兮的臉已經清理乾淨,隻是額角處有兩處擦傷,已經經過了隊醫的處理,看著的確不算嚴重。
而彆處……
隊醫也出了聲,簡單彙報了自己的診斷結果。
“額頭處輕微擦傷,關節脫臼,手腕中度扭傷,腳腕輕度扭傷,傷勢不重,但需要靜養。”
這群小少年們聞言才放下了心,轉身正打算找自己之前乘的車,朱承業卻突然“咦”了一聲,停住了腳步。
“不對啊,這輛就是我之前的車啊!阿池,快讓我進去!”
車內的幾人:……
咦,好像還真是?
被擔心衝昏了頭腦的人此刻才因這句話找回了一絲冷靜,孫瑩瑩默不作聲給朱承業開了門,朱承業迅速鑽了進去後,順手又帶上了車門。
車窗再次降下,這次冒出來的是跳脫的刺頭,得意地揮了揮手趕人。
“滿員啦滿員啦,你們去擠後麵的車吧!”
原本跟朱承業擠一輛車的小運動員扼腕,惱怒朱承業下手太快,讓他們失去了可以和大佬貼貼送關心送溫暖的機會。
當然,這都是單純的崇拜之情,小朋友們的世界裡可沒有大人們肮臟的溜須拍馬。
不過朱承業的處境並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美好。
很不幸,但是孫瑩瑩的火氣還遠遠沒消下去呢。
聽到隊醫彙報完池驚瀾那實際上的確不算很嚴重的傷勢後,孫瑩瑩不僅沒有消氣,反而更生氣了。
朱承業剛關上門,就迎來了孫瑩瑩劈頭蓋臉地一頓炮仗。
“所以呢,池驚瀾,你以為自己運籌帷幄,不會受太嚴重的傷就敢去冒險是嗎?萬一出意外怎麼辦,你現在代表的不僅僅是你自己,還是華國未來的希望!你如何保證你在車禍中全身而退呢,那是車禍,不是兒戲!”
孫瑩瑩氣的臉上的疤痕都猙獰起來,說出的話近乎刻薄。
池驚瀾垂眸看著隊醫給自己包紮,聞言沉默了一下。
如果孫瑩瑩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自可以侃侃而談,可孫瑩瑩這般質問他,用刻薄掩飾著快要爆炸的擔心,他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因為孫瑩瑩並沒有說錯,他依然是在賭。
時間倉促,池驚瀾確實沒有特彆完善的計劃。
與之前的那些豪賭唯一的差彆可能就是在這一次有了不少保障,但正因如此,池驚瀾的行事反而更加放肆了。
不過就算時間倒流,池驚瀾依然會選擇這麼做,他不後悔。
但少年很清楚,這話可不能說,不然孫瑩瑩得炸。
他有些苦惱,不知該怎麼開口,偷偷抬頭瞟了眼剛才擠進來的好友,見他也被壓製地像個鵪鶉蛋,靈機一動,朝他眨了眨眼,使了個眼色。
朱承業愁眉苦臉的抓著臉,他能猜到池驚瀾之後對眾人的交代一定是經過美化和隱瞞的版本,想著自己擠進來能打聽到真相的,沒成想自己也變成挨訓的了。
正在心底歎著氣,朱承業又默默瞟了眼池驚瀾,兩個人正正好好對上了眼神。
大概是爆發的孫瑩瑩帶來的巨大壓力激發了他們的潛能,兩個少年在這一刻達成了前所未有的默契。
朱承業福至心靈,硬著頭皮開口。
“咳咳,領隊,阿池應該不是這麼想的,要不您先聽聽他的解釋……?”
阿池絕對想的跟領隊說的大差不差,不然表情也不會這麼心虛,朱承業腹誹道。
不過他兩此刻屬於一條繩上的螞蚱,棋差一招就會一同遭受狂風驟雨的批判,希望阿池的解釋能靠點譜,能解救他於水火中,也不枉他冒險力挺兄弟一回。
池驚瀾還是靠譜的。
他迅速的順杆子往下爬,連忙乖巧點了點頭,然後語速極快地一口氣交代完了所有。
說罷,還舉起了爪子——沒有受傷的那隻,煞有其事地發誓。
“瑩瑩姐,這次實在是因為機不可失,我保證,這真的是最後一次有些不顧自身安危的冒險了,有楊叔他們的保護我才敢的,局長也說了,這是最後一次需要我幫忙,以後不會了。”
雖然池驚瀾知道自己的信譽已經快為負了,但他此刻說的話的確是發自真心。
他又不是什麼受虐狂,曾經那些以自身作為籌碼的豪賭隻是因為那樣才有可能破局,如今曹正德也已落網,在池驚瀾看來,他與曹氏集團的恩怨已經徹底了解,國內那些愛坐在辦公室裡指點江山的人不至於連善後的能力都沒有,曹氏集團不可能再東山再起,那些被他們曾經輸送到國外的勢力和資本也會徹底失去靠山,注定沒落。
從此以後,他不會再參與任何這些與比賽無關的東西,或許換作他人,會爭破了頭借此為未來謀求一官半職,但他從來誌不在此。
他要去享受這來之太不易的,他為之奮鬥抗爭了那麼多年才終於得來的,純粹的競技時光。
這一刻,少年身上的最後一個枷鎖無聲破碎,孫瑩瑩和朱承業注視著他,仿佛看見了雄鷹掙脫了圍困自己多年的牢籠,漫不經心地抖了抖斷裂的鐵鏈,振翅一飛,終於回歸了那自由的,廣闊無垠的天空。
朱承業閱曆尚淺,還不是很明白這是什麼,隻是雙眼發光地看著池驚瀾,覺得自己的好友酷的像是在發光。
孫瑩瑩卻是楞了一下,清晰地感受到肩膀一輕,好像身上有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枷鎖也隨之冰雪消融。
她此刻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曹正德的落網究竟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他們這些人長久以來遭受的黑暗和壓迫徹底畫上了一個句號,或許不知多久之後的未來會出現新的黑暗,但至少這一次,麵對這樣一個龐然大物,他們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
更意味著長久以來那些名為過去的沉重枷鎖再也困不住他們,一下撥開雲霧見光明,眼前隻剩下平坦的大道。
而不可思議的是,這一切卻是一個看似十幾年都過得順遂的小少年做到的。
孫瑩瑩一邊想著有池驚瀾作為這一代的領頭人,華國絕對能構築新的,超越以往任何時期的輝煌,一邊腦子裡又控製不住地冒出來曾經被她強壓下去的荒唐想法。
池驚瀾沒有走進眾人視線前的十幾年用寥寥幾字便可以總結完,賽場上的璀璨光芒還可以用努力和天賦去解釋,可孫瑩瑩實在想不通這樣一個生活幸福的小少年為何會有讓她都感到心驚的執拗和堅決,以至於手段都是如此釜底抽薪的強勢決絕。
這絕對不是單純的中二,朱承業那種覺得自己能拯救全世界的熱血傻子才是中二,而不是池驚瀾這樣沉默的瘋狂。
聽完了池驚瀾的解釋,她反而更加明白,上麵的命令對於池驚瀾來說可能隻是起了一個打瞌睡送來枕頭的作用,就算局長不找他,他一定還是會做這件事,即使可能付出比現在更高的代價。
可是她沒有立場指責,她作為獲利者,怎能指責抗爭的人,即便她事先並不知情。
之前的生氣也隻剩下了滿滿的心疼和滿腔的疑惑,孫瑩瑩張了張口,沉默片刻後,神情突然認真。
“對不起,小池,剛才是我氣上頭,說的太過了,姐跟你道歉。說你代表的是華國的希望,也隻是希望你能因此更加愛護自己,並不是說為了道德綁架你,但如果你把這個當成自己的責任,覺得自己應該去掃清一切障礙的話,那我還是希望你能夠多愛自己一點,自己的安全永遠是最最最重要的,保護好自己,才能有未來,知道嗎?我真的不想再看見曾經池瀾那樣的慘劇再發生一次。”
突如其來的誠懇道歉把兩個少年都嚇了一跳,池驚瀾知道孫瑩瑩大概是有些應激,靜靜地看向孫瑩瑩,乖巧應答。
“沒關係的,瑩瑩姐,你是擔心才會那麼說,我以後會保護好自己的。”
怎麼自己反過來被傷員安撫了,孫瑩瑩避開少年額頭的傷口,好笑地點了點他的腦袋,重新板起臉,表示自己的帳還沒算完。
“那我得好好盯著你看你以後的表現才行,而且你知道你剛才的動作有多危險嗎,萬一那東西擦槍走火怎麼辦?若不是回程的路沒有直播,你剛那些話傳出去,可能一堆人就要來罵你了,現在很多人盯著你呢。”
“瑩瑩姐,那東西我熟悉的很,拉上了保險不會擦槍走火的,至於直播,我又不是什麼聖人,我隻做真實的自己,總比裝模作樣好,彆人若是要刻意曲解,那就讓他們去,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那些人的看法,我不在乎。”
少年無所謂地搖了搖頭,灑脫道。
手木|倉這東西,靠國家隊每年短暫的軍訓就能熟悉嗎,孫瑩瑩還未來得及壓下心中的疑惑,另一個“刺頭”就冒了出來。
“沒錯!我們才不在乎呢,那些人根本不懂我們!”
知道了真相,又沒了被狂轟濫炸的危機的朱承業滿血複活,又恢複了那眾人皆醉我獨醒的中二傻子模樣,舉起手大聲應和。
孫瑩瑩哭笑不得,直接抬起手給了這貨腦袋一板栗,讓他強行安靜後,轉頭看向池驚瀾,認真問道。
“那你想繼續待在這個賽場嗎,如果你不願意,我們就退賽,直接訂航班回國休養。”
孫瑩瑩作為領隊,本不該說這麼不負責任的話,可她此刻卻想任性一回,或者更確切地說,她想要池驚瀾能夠任性一回。
從賽前的各種手段騷擾到此刻的車禍,除了賽場上的那幾分鐘,池驚瀾沒有一刻是暢快的。
剛才的車禍更是稍有不慎就會被他們真的得逞,即便池驚瀾警惕性高急中生智完成了計劃,也依然受了好幾處傷,孫瑩瑩實在是很難對這個賽場抱有什麼好感,也擔心曹正德的同夥會不會在接下來幾天又橫生些波折,思來想去後,開了此口。
若是池驚瀾不想去,那便直接回家,她會擔下所有的責任,總不能總是讓小朋友們衝在前麵。
朱承業作為一個業務熟練的牆頭草,聞言覺得孫瑩瑩說的也很有道理,又出聲讚同。
“是啊,阿池,你現在傷著,萬一他們選擇絕境反撲怎麼辦,而且受著傷上領獎台……唔,好像也挺酷的?”
刺頭抓了抓頭發,中二病覺醒,再度動搖起來。
池驚瀾、孫瑩瑩:……
由此可見,朱承業最熟練的業務,恐怕還是“活寶”。
池驚瀾不太能理解朱承業的腦回路,但他仍然被逗笑了。
少年收回被隊醫包紮好的手,笑著搖搖頭,挑了挑眉反問:“不用,這明明是主辦方理虧,為何我們要自己撤退?”
他舉起那隻脫臼加扭傷,被隊醫用繃帶固定好的手,在隊醫不讚同的眼神中隨意地晃了晃,開口。
“我們不僅不能退賽,到時候上領獎台的時候,還得麻煩方醫生給我多繞幾圈,他們要是不能拿出一個我們滿意的說法,我們就不走。”
簡而言之,就是賴上了。
曹正德現在就在他們手裡,他是怎麼混進來的,身上的木|倉又是哪裡來的,主辦方可必須得給出一個解釋來。
至於他們要怎麼給出解釋,那就讓他們自己狗咬狗去吧。
這麼好的機會,人證物證具在,怎麼能不拿點賠償就走呢,池驚瀾已經不是曾經那個不懂變通一根筋到底的池瀾了。
“還有你們剛才說的會不會有曹正德的同夥絕地反撲,我覺得這個不必太過擔心,隻要我們足夠高調,主辦方隻敢主動派人來好好保護我們,其他的,他們不會在這個風口浪尖的時候砸自己招牌的,這可是要舉辦好幾年的大比賽。”
“而且我並不覺得現在還跟曹正德一塊做缺德事的同夥能有多麼團結,恐怕此刻看到曹正德被我們抓住,他們已經如鳥獸散了。”
池驚瀾鋪開自己的理論,像招財貓一般晃著那隻被包的嚴嚴實實的手,最終被隊醫看不下去地按了下去,仍止不住他那帶著得意和邀功的笑。
這笑容怎麼總感覺有點眼熟,孫瑩瑩腦海中閃過當時某個青年找到她磨了她好多天,她終於同意之後青年臉上如出一轍的笑容,果然還是覺得是淩榆帶壞了自家小孩。
孫瑩瑩愉快地決定了回國後要找淩榆好好算一回賬,然後在朱承業崇拜的“阿池,你好聰明啊”的誇誇聲中,點頭同意了池驚瀾的決定。
後續的事情就很簡單了。
眾人回到了下榻的酒店,孫瑩瑩去臨時借了一個會議室,把大家召集了起來,然後如池驚瀾之前所承諾的,他給大家解釋了一下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當然,說的是簡略版,還是要省略一些需要適當保密的地方的。
不得不說,朱承業之前憑本事擠上的車,還是如他所願,憑本事聽到了全部的真相。
最後,池驚瀾的提議也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讚同,而曹正德,則是單獨又開了一間最便宜的房間,人員輪換24小時看守,等頒獎結束,再押送他一起回程。
回到自己的房間已經很晚了,池驚瀾一一回複完手機上收到的關心,早早睡下,恢複精力準備應對第二天的一堆麻煩事。
而有些人卻還不能睡,新聞行業最講究的就是時效性,此刻正神采奕奕地加著班。
很快,一則官方背書、圖文並茂的新聞插著小翅膀飛往了國內,此刻正是國內學生黨們上早八,上班族們上班的早上摸大魚時間,一下子就掀起了軒然大波。
主辦方早上慢悠悠地醒來上班,卻發現一夜之間變了天。
收件箱被塞爆了不說,自己還成了千夫所指那一方,而更狠的是,幾乎是卡著他們上班的點,華國滑聯官方發來了公開問責。
問責他們安全措施實施不周,放危險人員進入場館,對他們的運動員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驚嚇和人身傷害,是極不負責,極為過分,極度嚴重的重大安全事故,要求他們立刻展開調查,給出一個令人滿意的解釋,處理結果,以及全部應有的賠償。
一套絲滑的連招,直接打得主辦方措手不及。
更要命的是人證物證齊全,曹正德人在池驚瀾他們那裡,現場還被池驚瀾他們的人封鎖保護起來了,一群烏泱泱的圍觀群眾也沒有破壞分毫的現場,從現場痕跡上看一目了然是誰動的手,想抵賴也沒法抵賴。
這下出大事了。
而正當主辦方焦頭爛額之際,安睡了一晚的池驚瀾醒來,又為此添了一把火。
第二日華國的直播間照常開啟,正值國內晚上大家都空閒的使勁按,池驚瀾帶著被隊醫“好好”包紮後的模樣出現在鏡頭前的時候,無需華國冰迷們再去求證什麼,那身傷痕和繃帶就已經是絕對的鐵證。
不過話雖如此,池驚瀾還是非常認真地作出了一番澄清。
沒有任何添油加醋,隻是站在一個事先毫不知情的運動員的視角上作出了最客觀的描述,也足夠將這件事完全定性了。
之後的事件處理,池驚瀾就沒有再參與,他隻剩下了一件事情要做——閒逛。
沒錯,就是帶著那身繃帶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各個場合,就連沒有隊友參與的冰舞比賽,他都出現在了現場的觀眾席。
看的確也是真的想看,隻不過去現場看,正好可以一舉多得。
用最直接的行動PUSH主辦方快馬加鞭地處理這起惡劣事件,否則按照他們的一貫效率得處理到猴年馬月。
而池驚瀾如此高調,主辦方迫於各方壓力,也隻能派出人好好將華國的參賽人員們都保護起來,這樣一來,就如池驚瀾之前對孫瑩瑩解釋的那般,曹正德即使還有同夥,甚至即使這些同夥跟主辦方有些背地裡的交易,這些人也不會再對他們出手了。
之後的幾個比賽日,對於華國的所有參賽人員和隨行人員來說,都是最輕鬆的幾天。
就連參加雙人滑比賽的兩位小運動員也因此取得了不錯的成績,雖然沒能摸到領獎台,但超越了自身,就已經足夠值得誇獎了。
最後一天領獎日,池驚瀾額角的那點皮肉傷已經結痂了,不過他仍沒有選擇取下繃帶,而因為腳上的扭傷,被孫瑩瑩和隊醫他們明令禁止這幾天不準穿冰鞋,他雖然覺得問題不大,但還是明智地沒有選擇反抗。
於是不出意外的,池驚瀾成為了整個領獎日最靚的崽。
不過這身傷沒什麼丟臉的,甚至經過這幾天的輿論發酵,已經成為了堪比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存在。
當池驚瀾以這身造型出現的時候,人們就會聯想到這一次的“意外”,繼而對主辦方以及曹氏集團的“餘孽”開啟新一輪的口誅筆伐。
輿論確實有很大的威力,前提是使用方法正確。
就這樣,這第一屆的冬奧預熱表演賽,在一陣兵荒馬亂中落下了算得上是“完美”的帷幕。
至少對於池驚瀾來說,以比他預期花費更低的代價拿下了曹正德,了結了多年的最後一點心結,還克服了心中的恐懼,的確稱得上是完美。
不過很明顯,其他人並不這麼認為。
回國之後,等池驚瀾休息了兩天,調整好作息,正想擺脫自己易碎的玻璃生涯——指拆了繃帶恢複訓練,就迎來了一波“三堂會審”。
陳誌國、淩榆、柯苑澤以及孫瑩瑩等人齊聚一堂,對於他這一次拿下了男單的金牌高度表揚,然後對他的自作主張和忽視自身安危表達了狠狠的譴責與批評。
池驚瀾知道他們都是出於關心才會這樣說,自然都是虛心接受,至於改不改……
咳咳,那當然還是下次再說。
不過這句話可不能說給他們聽,池驚瀾知道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會再出現這種事,就算未來再出現,也不需要他一個人去破局,便很認真地給出了保證,然後當真老實乖巧了很長一段時間。
嗯,陳誌國給池驚瀾強行批了一個月的假,讓他不完全養好傷不準上冰,池驚瀾不老實也不行。
不過一個月實在太長,現在已經十一月了,二月初就是冬奧會,空閒那麼長時間,不比賽還好說,不訓練絕對不行。
經過他的據理力爭,陳誌國最終還是小小地鬆了口。
問就是看表現,什麼時候能恢複訓練,池驚瀾不能自己決定,還是得看隊醫。
事已至此,池驚瀾也乾脆直截了當地給自己放了一個小長假,而在這段時間裡,華國體育圈也經曆著巨大的變動,尤其是事件的起因中心花樣滑冰,說是全部都更新換代了都不為過。
池驚瀾不負責善後,也暫時無需去操心訓練和比賽,所有當他以一個徹底的旁觀者視角去看待這一切的變遷的時候,反而發現,這樣嶄新的視角,比之前他身在局中時可以看到的更多。
慢慢的,他不再焦急於恢複訓練,徹底靜下了心。
當陳誌國他們忙活了好一陣,回過神來終於震驚地發現池驚瀾居然沒求著他們要恢複訓練的時候,池驚瀾甚至在大洋的彼岸正大光明地看淩榆的比賽,還是蹭的短道速滑的隊伍。
彼時陳誌國升職不久,新任滑聯主席,終於基本站穩了跟腳,而孫瑩瑩,也憑借著之前的大功勞以及表演賽帶隊拿下了冠軍又拿下了曹正德的光輝履曆走馬上任花樣滑冰國家隊總教練,說出去都是閱曆深厚,有名有姓的大人物了,還是摸不透池驚瀾的想法,被一個小少年驚掉了下巴。
陳誌國和孫瑩瑩正好在一塊商量著花樣滑冰國家隊的交接事務,兩個大人物麵麵相覷,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疑惑。
小池這是變性了?
不會是在偷偷摸摸自己加練吧?
可見池驚瀾“不乖”的印象已經太過深刻,洗刷自己的形象還需繼續努力。
不過兩人調查一番,發現池驚瀾這一次還真好好遵守了他們的規定,完全沒有自己偷偷訓練,倒是真的像是改過自新了。
……
“挺好。”片刻之後,陳誌國發出了一聲感慨。
“是啊,他是該好好休息一下了,就算馬上冬奧,也不能一直緊繃著,對了,是不是也該給隊裡其他隊員們也適當放點假?”孫瑩瑩讚同地點了點頭,想起自己的新崗位,馬上虛心請教。
“可以適當放一兩天,不過那群皮猴子和小池不一樣,一個不能太緊,一個不能太鬆,放多了,那群皮猴子會上天的。”
陳·前主教練·誌國精準點評道。
“說實在的,我拿不太準,雖然決定了回歸這個行業,但職位跳的太快,甚至許多功勞和我沒什麼關係,我卻因此升職,心底總是不太過意的去,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教好他們。”
孫瑩瑩站在窗邊,遠遠看著操場上耐心訓練的運動員們,搖了搖頭,不太自信地苦笑道。
無論是池驚瀾的奪冠,還是曹正德的落網,在孫瑩瑩心中都是池驚瀾的功勞,和她並無任何關係,甚至小少年還為此付出了受傷的代價,但僅僅因為她是領隊,就憑此升了職位,總讓她有種鳩占鵲巢的愧疚,與擔心自己能力不能匹配升職的不自信。
“他給你的,你就接下,如果愧疚,那就好好承擔起主教練的責任,小池不會在意這些虛名,但他一定更願意看到你能好好當好這個主教練,帶著花滑走向新的輝煌。”
“而且花滑隊內其他的主教練該下馬的下馬,剩下的都是墨守陳規太久,沒有上進心,也沒有大能力的人,放眼望去,也沒有比你更適合這個總教練位置的人了,多自信一點。”
陳誌國不會安慰人,但實話往往就是最能打動人的。
孫瑩瑩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正想說什麼,會議室的門被敲響,下一秒,探進來了一個黑不溜秋的腦袋。
“哇,瑩瑩姐,不對,現在應該叫總教練大人了,還有陳大主席~太好了,你們都在,不用我多跑一趟了!”
“朱承業?”孫瑩瑩驚訝地揚了揚眉。
“臭小子,你這什麼亂七八糟的稱呼,沒大沒小的,找我們乾什麼,快滾進來。”陳誌國也笑罵了一句,隻是沒有任何殺傷力。
朱承業絲毫不懼,笑嘻嘻地擠進來,嘴上也沒停。
“聽保潔阿姨說看到你們好像在這開會,來恭喜你們升職呀,還有,幫人跑個腿。”
“給,這是阿池托我交給你們的信,一人一份,一次搞定,不愧是我!”
說著,刺頭小少年從懷裡小心翼翼掏出兩封信封,仔細辨認了一下,嘟囔著“阿池說過絕對不能送錯”,把兩封信分彆塞到了陳誌國和孫瑩瑩手裡,最後確認了一下,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如同腳上裝了風火輪一般溜走了。
“我聽到啦,你們剛才說要放假!那我就先去把這個好消息通知給我的好隊友們了,你們可不能抵賴!”
空氣中隻餘下了少年蕩漾的尾音。
“你瞧,我說了這是群不省心的,這不就綁架上了。”陳誌國無奈扶額,好氣又好笑地吐槽。
“就讓他們開心幾天吧。”孫瑩瑩也好笑地搖了搖頭,然後拿起手中包裝精致的信封,很是疑惑:“不過小池為什麼要給我們寫信?”
“不清楚,看看就知道了。”陳誌國回答的同時,已經動手拆起了信封。
緊接著,孫瑩瑩便看到陳誌國在拿出信封看到信紙上麵內容的那一瞬間就被震在了原地,且一副瞳孔地震,不敢置信的模樣。
什麼情況?
孫瑩瑩看不到陳誌國手中信紙上的內容,升起了更多的好奇心,在莫名的心跳提速中,她也動手拆起自己的信封來。
精致的、充滿儀式感的信封,從外麵就能看出寫信人的認真對待,讓人在對待它的時候,也不由自主地小心起來。
孫瑩瑩小心地展開了被好好折疊起來的信紙。
下一秒,她也直接震在了原地。
當她第一眼看到上麵熟悉的,本以為再也見不到的字體的時候,雖還不知全貌,就已然淚崩。
[to 孫瑩瑩
恭賀升遷^^很榮幸能為你的升職作出一點貢獻,就當是我的重逢禮物。
抱歉當初的重逢太倉促,出於各方麵的考量,請原諒我暫時的隱瞞,雖然這份禮物有點遲到,也有些粗糙,希望不要介意,以後會有更好的。
那麼,今後的合作也請多多指教^^
最後,我們公認的無冕之王,一直大步且昂揚地向前走吧,如此便好^^
池瀾-池驚瀾]
池瀾,是幾十年前孫瑩瑩無比熟悉的那個簽名,而池驚瀾,則是孫瑩瑩現在熟悉的簽名。
單單是名字和字體的變化,就已然能夠道儘一切,更彆說那字裡行間都充滿著溫柔的文字。
困擾孫瑩瑩許久的疑惑終於得到了答案。
她身在現實,卻仿若置身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