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現在發現這些都還不夠。
淩榆回想起一開始認識池驚瀾時纏繞在少年身上濃厚又沉重的破碎感,若當年池瀾真的全身心投入不在意其他,他怎麼會有那樣的孤寂與疏離,怎麼會在彆人想要靠近他時,第一反應卻是逃離躲避?
可明明他並不是渾身銅牆鐵壁,當年卻連唯一最親近他的陳延都選擇隱瞞,那又說明了什麼?
說明當年的事已經到達了為了不牽連陳延連池瀾都不得不隱瞞的地步,說明當年國家隊總教練的落馬可能隻是驚濤駭浪中的一朵小浪花。
淩榆想起前幾天在卡爾加裡的那段小插曲,又仔細琢磨了一下昨天池驚瀾的問題和展示給他看的那個圖案,高大的青年眯起了雙眼,在時光的縫隙中隱隱窺探到了一絲被掩埋的真相。
也許當年池瀾的死亡都不是一場完全的意外。
當年那位看似桀驁的王者,哪裡是隻在意滑冰而才顯得太獨,分明是在意的太多,想改變的太多,但一個人的力量終歸有限,他心有餘而力不足。
從前他尚且還能當個局外人,可當他意識到這些事情真真切切地發生在身旁之人的身上,淩榆就感受到了一股他自己都很難控製的,無以複加的煩躁與心疼。
高大的青年皺起眉,握著傘柄的手隱隱顯出青色的脈絡,他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在這一刻竟然啞口無言。
——“你永遠不可能真正了解一個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來走去。可真當你走過他的路時,你連路過都覺得很難過。”
淩榆從未如此清醒地認識到,現在的他離與偶像並肩,還差了太多,還遠遠不夠。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身旁的池驚瀾,一顆火苗就此在心底紮根——他要變強,強到他足以撐起庇護傘,庇護他想要保護的人。
外頭帶著冷意的風呼呼吹著,吹不進這一方小天地。
“簌簌”的聲音想起,淩榆從內心世界回神,看到池驚瀾動了。
少年身上的悲傷似乎更加濃厚了一點。
淩榆看到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枚金色的小牌,小心翼翼地纏繞在了他手中捧著的那束杭白菊盛開的花骨朵之中,然後鄭重地將花束獻在了墓碑前,向來如軍人般永遠挺直的脊梁深深地彎了下去,神情認真又肅穆。
池驚瀾的動作都沒有刻意避開淩榆,因此淩榆清楚地看清了那塊牌的模樣,他認得這塊牌,是池驚瀾幾個月前參加三省聯合冬季賽時贏得的獎牌,也是他的第一場比賽,第一枚金牌。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一切甚至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一直隨身攜帶著這枚金牌,就是為了這一刻嗎?
淩榆突然很難過。
他放輕自己的呼吸,安靜地站在池驚瀾身側,沒去打擾他,隻是靜靜地陪伴著他。
淩榆知道池驚瀾這時候並不想被人打擾。
天地間雨勢漸小,不知過了多久,金色的陽光撕開雲霧灑向大地,一陣腳步聲響起,淩榆轉頭,看到幾位長輩祭拜完其他幾位朝他們這邊走了過來。
池驚瀾同樣轉頭看了一眼正在走過來的陳延等人,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手帕認真仔細地擦乾淨了碑上的雨滴,然後將手帕揣回口袋裡,緩緩地直起腰,仰起頭看向淩榆,朝著他微微點了點頭。
“走吧。”
不知道是不是灑下的金光融化了少年周身的悲傷,少年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唇角的梨渦若隱若現。
淩榆逆著光,隻要低頭,連池驚瀾臉上的絨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偷偷吸了一口氣,身體不受控製地僵在了原地。
池驚瀾往前走了幾步,沒聽見腳步聲,轉回頭看見傻楞在原地的大塊頭,輕挑了下眉,勾唇笑了。
“可以收傘了,淩榆?”
尾音輕輕往上揚,像帶著小勾子一般,勾的人心顫。
淩榆看著好像卸下了重擔心情也輕鬆起來的池驚瀾,雙眼突然亮了起來,大臂一伸收了傘,就顛顛跟了上去。
像是一隻突然受到了主人投喂的大狗狗。
池驚瀾笑著搖了搖頭,帶著淩榆走向其他幾位犧牲的叔叔們碑前,一一替他們仔細擦乾淨了碑上的灰塵與雨水。
每座碑前都獻著一束杭白菊,是陳延他們之前放的,想來一定能助他們沉眠的更加安穩。
他纏繞進杭白菊裡的那枚金牌也同樣,金牌本身對於池驚瀾來說並不是十分珍貴,但那枚金牌的意義卻是非同尋常的。
這是他第一次比賽拿到的第一個冠軍,第一個金牌,儘管是再世為人,實力上多少作了點弊,“第一”的含量也是實打實的。
從他拿到這個冠軍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出了如今的決定。
上一世他曾於父母約定,會讓他們親眼看著自己登上最高的領獎台,他們也和池驚瀾約定,絕對不會錯過他的第一個獎杯。
可是他們還是錯過了。
池驚瀾並不怪他們,隻是時常回想起來總會感到難過,到後來便成了執念。
這執念在那場比賽時瞥到觀眾席上悄悄來觀賽的爸媽身影時消散了一半。
他們當時並沒有告訴池驚瀾他們會來,池驚瀾能理解他們的想法,無非是擔心告訴他會讓他緊張,進而影響他的第一次比賽。
他其實沒有那麼脆弱,但後來回家看到裝作沒去現場的爸媽時他也沒有拆穿他們。
不過他們最後還是不小心說漏了嘴。
池驚瀾笑著把屬於冠軍的那座水晶獎杯送了爸媽,在他們問要不要定製一個玻璃櫃來存放那枚金牌時搖了搖頭。
從此以後,金牌就一直被他放在行李箱中,等待著一個契機,直至今日,終於回到了最初的起點。
第一場比賽的第一枚金牌,曾經兒時放下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豪言壯語,曾經在夢中都束縛住自己的執念,終於還是由自己圓滿了。
池驚瀾仰頭看向撥開雲霧的金色太陽,眯了眯眼,感覺渾身說不出來的輕鬆。
大概是真的放下了吧。
他環視了一周故人們的墓碑,陽光灑在上麵,散著細碎的光。
或許像他的父母那般,他們如今也在世界的哪個角落開啟著一段新的生命,如果真的有地府,或許也可能還賴在那不走,按照他這些叔伯們的性格,似乎也不是做不出這種事。
但無論如何,他們已經結束了屬於他們的一段旅程,而活著的人,還不能停下自己的腳步。
池驚瀾將擦完所有墓碑的手帕收起來,直起身向出口走去,走得不快,卻一步步都無比踏實,陽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連瘦削的肩膀都變得寬闊起來。
淩榆看著池驚瀾的背影抿了抿唇,大跨步跟了上去。
兩人在出口等了一會,陳延一行人也走了過來。
池驚瀾朝著他們點了點頭,便有些驚訝地看著淩榆上前跟他媽媽說了幾句話,又跟陳延說了幾句之後,就朝自己走了過來,假裝鎮定地攔住自己的肩膀對他說:“走吧。”
“嗯?”池驚瀾歪了歪頭,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延哥。
陳延抬手用拳掩嘴咳嗽了一聲,語氣有點奇怪。
“今天沒彆的事了,讓這小子帶你去逛逛。”?
這話說的奇怪。
首先延哥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熟悉這裡,根本不需要讓人“帶”著他“逛”,其次之前淩榆才帶著他出去過,這才沒隔了多久。
池驚瀾抬眸撇了眼假裝鎮定的某位愣頭青,看到他神色中用拙劣的演技努力隱藏著的緊張與期待,眯了眯眼。
他們有事瞞著他,池驚瀾確定了這一點。
不過……
池驚瀾點了點頭,好看精致的眉眼微彎,欣然同意。
“好啊。”
這幾人明顯是串通好了,哦不,應該說是達成了一致意見。
淩榆究竟是想帶他去乾什麼,能讓他延哥也跟著一起瞞住自己?
幾人的表現讓池驚瀾心底難得升起了濃厚的好奇心。
池驚瀾摸了摸下巴品味了一下自己此刻的心情,他發現自己居然很期待。
但這種期待又和他快要上賽場時的那種期待不甚相同。
是更加新奇的感受。
於是一路上池驚瀾眼中的笑意就沒消下去過。
淩榆叫了一輛出租車,在司機師傅的熱情嘮嗑中,兩人很快到達了目的地。
池驚瀾下車,跟著淩榆的步伐走到了一家店鋪門前。
他抬頭看向店鋪裝潢古典的牌匾,有些驚訝地揚了揚眉。
居然是一家玉器店。
第八十七章
池驚瀾想了很多種可能, 但的確完全沒有想到淩榆會帶他來到這種地方。
大概是看到了池驚瀾臉上的驚訝,淩榆抓了抓頭發,解釋了一句:“這家店店主是我的一個叔叔, 之前我媽讓我來取一樣東西, 正好來一趟。”
至於具體是什麼東西,即使他們現在已經站在店門口了, 淩榆也還是沒說。
不過就算他現在不說過一會也能知道了, 池驚瀾此刻並不著急, 反而慢悠悠地跟著淩榆走進了玉器店, 環視了一圈。
玉器店裡的裝飾很有風格, 有序排列的博古架上擺放著一個個精致無比的玉器, 大約都是專門定製的,而麵向所有人售賣的玉器則陳列在玻璃展覽櫃裡, 琳琅滿目的,把現代科技與古味奇妙地融合了起來。
“喲,淩家小子!東西早幫你重新做好了, 可在我這放了好幾個月了, 終於記得過來拿了啊。”
一個博古架後麵突然傳來了聲音, 池驚瀾透過格子間的空隙向聲源處看去, 發現那居然不是收銀的櫃台, 而是一個擺滿了工具的工作台, 一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放下手中雕刻到一半的玉石, 起身帶著豪爽的笑容朝淩榆走過來。
‘重新做好’‘好幾個月’?池驚瀾在心底反複重複著這兩個詞,總感覺自己忽略了什麼。
淩榆抬手熟稔地給店長回了個招呼,帶上了點混不吝的笑故意拉長了音調:“所以——雲叔, 我這不是來給您賠罪來了。”
被淩榆稱作“雲叔”的店長聽見淩榆的話直接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那您兩手空空就過來了?”
淩榆聳了聳肩, 嬉皮笑臉的回答:“這不我還帶了一顆誠摯的心嘛。”
“去去去。”個不要臉的臭小子,雲叔哭笑不得地揮了揮手,“你在這給我老實等著,我去把東西找出來拿給你。”
“對了,小魚啊,你旁邊這個漂亮的小娃子是……?”
雲叔友善地朝池驚瀾笑了笑,看向淩榆,有些好奇地問道。
表情還有點欠欠兒的青年神色頓時一僵,平常和雲叔貧慣了,剛才那段對話行雲流水地就從他口中流出,而池驚瀾在他心中身份的轉變還未能讓他完全適應,直到這時,他才反應過來,他似乎又在自己的偶像麵前暴露了些什麼。
電光火石之間,淩榆在腦海中迅速過了一遍自己之前在偶像麵前的表現。
之前“偶!爾!”犯犯傻就……算了!這次偶像會不會覺得他太輕浮啊……?
不行,這絕對不行!
淩榆不知道該怎麼辦,隻能遵循自己的本能把自己的俊臉湊到池驚瀾麵前,雙眸緊張地眨了眨,急急忙忙地想要開口解釋些什麼。
喉嚨裡溢出一聲輕笑,池驚瀾看著跟前毛茸茸的大腦袋,指節不動聲色地曲了曲。
最終他還是選擇遵從了自己雙手的想法,無比自然地抬起右手放到了跟前的大腦袋上擼了兩把,然後動作輕柔地把已經呆住的腦袋撥到一旁,溫和有禮地朝著店長笑了笑。
“您好,我叫池驚瀾,是淩榆的朋友。”清雋的少年如此說道。
兩道驚訝或者說震驚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一道來自那位被稱為雲叔的店長,另一道自然是來自反應慢了半拍還被他的手“鎮壓”著渾身僵硬不敢動的某人。
小拇指的指尖再次不動聲色地摩梭了兩下,池驚瀾才收回手,朝著店長依然溫和地笑著,沒有絲毫解釋自己所作所為的意思。
親密動作代表的含義多種多樣,隻要這位店長能從中看出他們關係確實親近,對於池驚瀾來說,就足夠了。
不動聲色地融入一個人的生活圈,池驚瀾並非不會,隻是看他想不想做而已。
比如現在,他做的就很好。
隻不過沒有人知道,此刻的冰上王者還在回味著剛才的手感。
板寸的手感果然很不錯,池驚瀾這樣想。
至於淩榆在猜到他身份之後微妙的態度轉變……儘管池驚瀾知道這並不是他有意的,但他很難完全不去介意。
畢竟淩榆現在對於他來說,並不隻是單純的簡簡單單的朋友。
隻是現在並不是解決這個問題的時候。
池驚瀾沉著地保持著溫和的笑容,跟在回過神來之後變得更加熱情的雲叔身旁,聽他介紹著那些博古架上的那些他親手雕刻的傑作,以及一些與淩榆有關的事情。
比如淩榆小時候有一年生日他送了小淩榆一雙輪滑鞋,結果小淩榆穿著輪滑鞋在他店裡亂溜差點撞翻他一個寶貝架子,之後被無情鎮壓的趣事。
怎麼鎮壓的……雲叔還想繼續說,被淩榆紅著臉大聲打斷了。
自己當年是被打屁股鎮壓的這件事,絕對,絕對,絕對不能讓他偶像知道!
“雲叔!我解釋過好多次了!那是因為輪滑鞋和速滑鞋不一樣,我隻是一下子沒適應!”高個子青年理不直氣也壯地狡辯。
淩榆有些絕望,他怎麼感覺到處都是自己的黑曆史。
池驚瀾忍不住笑出了聲,津津有味地聽著,於是雲叔講的更起勁了,不過他到底還是給淩榆保留了一點麵子,沒把當年具體是怎麼鎮壓地事也抖出來。
不然淩榆非得原地找個地縫鑽進去不可。
“哈哈,對了,小池,這次小魚帶著你一塊過來,你應該也知道小魚要拿的是什麼東西吧?”雲叔眉飛色舞道,看起來像是想要炫耀什麼。
池驚瀾腳步頓了一下,誠實地搖了搖頭,開口:“不,雲叔,我不太清楚。”
淩榆聞言狐疑地看了麵前兩人一眼,不知道他們短短時間內怎麼就互相稱上“小池”和“雲叔”了,他之前和池驚瀾熟起來可花了不少時間,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不過雲叔這次提起的話題他倒沒想著阻止,本來進門之後池驚瀾就會知道的,現在也沒什麼再留懸念的必要,應該……?
淩榆的默認給了雲叔答案,雲叔樂嗬嗬地把手搭在池驚瀾肩膀上就開始介紹。
“那是他們家的一塊家傳玉佩,淩榆這小子可寶貝了,之前不知道啥原因居然碎成了兩半,他拿到我店裡來的時候看起來都快哭了。”雲叔不客氣地又抖了一點黑曆史出來。
他講的興起,沒有注意到少年忽然僵住的腳步。
“你不知道當時這臭小子提的要求有多苛刻,修得又要好看又要有意義,還不能太破壞原來的造型,還不能廢掉太多料,要不是我,誰願意接他這活。”
“不過說來也神奇,這塊玉正好是對半碎的,給我省了不少功夫,加上我技術好,花了一個月時間還是給我磨出來了。”
雲叔得意洋洋地說著,在最裡麵的一個博古架前停下,打開一個木盒,小心翼翼地拿出了裡麵的玉佩。
“看,我完美地把一枚玉佩分成了兩枚。”雲叔攤開手給池驚瀾展示,然後朝著慢吞吞跟在他們身後的淩榆喊了一聲。
“好了,小魚,慢吞吞地乾什麼,快把你的定情信物拿回去!”
什麼?!
池驚瀾本來正死死盯著雲叔手中那枚被一分為二的玉佩,聞言猛地抬頭,聲音都因為驚愕控製不住地抬高了音調。
“定情信物??”
正在過來的淩榆聽到雲叔的話,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腳步踉蹌了一下,隨機絕望地抱頭緩緩蹲了下去。
完蛋了,本以為和他爹娘還有陳爺爺他們說好就好了,他忘了,雲叔也知道這塊玉的淵源啊!!
不行,他必須……
再耽誤下去雲叔那嘴巴肯定得扯出更多關於這塊玉和他的許許多多的黑曆史,那他的目的就更難達到了!
情況緊急,淩榆來不及多想,迅速從地上站起來,大長腿跨了兩步飛速衝到了雲叔跟前,一手撈過雲叔手中修複好的玉佩,另一隻手拉住池驚瀾的手腕,留下一句話扯著池驚瀾就跑。
“突然想起我們還有急事,雲叔,先走了,之後我再來看你!”
淩榆拉著池驚瀾飛速地跑出了門店,然後左拐右拐,輕車熟路地帶著他繞進一個僻靜的胡同才停下了腳步。
他鬆開手,兩人都跑得微微喘氣,但此刻沒有人去在意這個。
淩榆緊張地額頭都在往外冒汗,在這個溫度已經快零下的北方小鎮裡,因此他也沒注意到從剛才開始池驚瀾便一直保持著沉默。
高大的青年深呼吸一口氣,拿出剛才他從雲叔手上拿過來的玉佩,一塊玉而來的兩枚玉佩此刻正嚴絲合縫地合在一起,淩榆的大手輕巧地一撥,便把兩枚玉佩輕鬆地分了開來。
然後他閉上眼,不管不顧地拉起池驚瀾的手,把其中一半硬塞到了他手心,仿佛給自己壯膽一般大聲喊道:“樂樂,送給你!”
池驚瀾的目光從手心的一半玉佩緩緩往上升,最終停留在青年英俊的臉龐之上。
不知過了多久,淩榆感覺自己仿佛是一個正在等待著被宣告罪行的嫌疑人,終於聽到了少年清冷的聲音。
“送給……我?”
尾音上揚,難得帶著吳儂軟語的語調,聽著總讓人想到飄在天空中的雲彩,像是柔軟的棉花糖。
“嗯!”青年依然閉著眼,大聲回答道。
如果他此刻睜眼,或許可以一睹少年難得紅透的耳根。
“定情信物?”池驚瀾再次輕飄飄地開口。
“嗯!……嗯嗯?”淩榆慣性應道,回答完才反應過來不對,急忙睜眼。
“不是不是,雲叔在扯瞎話,你彆誤會!”青年著急地解釋道。
好的,他完蛋了。
耳根紅色迅速褪去,少年恢複平常清冷的模樣,眯起雙眼,在心底冷靜地想。
第八十八章
就算池驚瀾人生經曆再怎麼豐富, 動心也依然是頭一回,在迅速意識到自己是誤會了之後,小少年有點惱羞成怒了。
心底好像竄出了一隻頭頂黑色小犄角, 身背紅黑蝙蝠翼的小惡魔, 飛到耳邊盤旋耳語著。
池驚瀾低頭垂眸平複了一下過快的心跳,利用在賽場上被人人誇讚的表演能力迅速把內心的羞赧和一點小小的壞心思藏在深處, 隨後“平靜”地抬頭, 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和推拒看向眼前緊張兮兮的青年, 等待著他的解釋。
平靜的池塘悄然無聲地投下一顆魚餌, 泛起點點波瀾後又迅速恢複平靜, 而就在水麵重新恢複平靜的那一刻, 澄澈的水麵下忽地閃過一道迅捷的身影。
頓時水麵泛起了更大的漣漪,掛著魚餌的魚鉤帶著魚竿瞬間下沉。
魚, 上勾了。
淩榆看著麵前帶著不解和推拒的清雋少年,又緊張又著急,手心裡還在冒著汗, 他完全把之前想好的措辭拋在了腦後, 睜大眼睛慌慌張張地就急忙開口解釋。
“定、定……”淩榆咬了咬舌頭, 發覺自己不知為何居然吐不出那四個字, 隻好臨時換了說法:“這塊玉佩也不是什麼傳家玉佩, 說起來還跟你……咳, 跟那位傳奇有點淵源。”
雖然身份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 但淩榆還不想明麵上戳破,儘管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所以他還是用了“傳奇”這個詞來替代。
當著人麵說偶像, 還是有點怪羞恥的。
說完他又瞥了眼池驚瀾,少年正看著他手心的半枚玉佩, 看不出來是驚訝還是不驚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淩榆總感覺從池驚瀾眼中看到了一抹回憶之色。
但慌張之下他沒在意,在看到池驚瀾如此鎮定之後某人更是為自己捏了一把汗,趕忙繼續往下說。
“你知道的,我之前說過,幾十年前那場洪災裡你的父母救了當時還很小的我媽媽,不過當時我漏講了一點,就是關於這枚玉佩的。”
“那是我姥爺跟我講的,他說我母親當時受到驚嚇哭得厲害,死死抓住了救她的叔叔脖子上的一枚玉佩不放,我姥爺正想把我母親扒下來的時候,那個叔叔揉了揉我母親的頭發,直接把脖子上的玉佩扯下來送給了我母親就去救下一個人了。”
“而後來,我媽媽又把這枚玉佩送給了我,至於雲叔說的那個傳言,嗯……是我小時候童言無忌鬨出來的烏龍,做不得數的。”
當時救了淩榆母親的人是誰,池驚瀾在上一次和他的談話中已經知道了。
是他的父母。
原來,從他們不曾謀麵時起,甚至從上一輩起,他們就已經有了那麼多的,足夠將兩人纏繞在一起的緣分。
池驚瀾認得這塊玉佩,不過和淩榆剛才說的無關,他並不是因為這塊玉佩曾經戴在他父親的脖子上才認出來的。
他在夢中見過這枚玉佩,不過現在看來,那或許不是什麼虛幻的夢境。
池驚瀾看著手心小巧精致的玉佩——原本是太極圖的玉佩在摔成兩半後經過雲叔的重新雕刻變成了兩條首尾銜接、栩栩如生的遊魚,腦海中閃過了一些畫麵,他終於把所有的一切都串了起來。
他回想起這一世醒來的那一天,自己倒在冰場那一刻淩榆衝過來救他的時候,他隱約聽到了一聲玉石墜地的聲音,現在看那並不是自己的錯覺,再加上自己曾在夢中看到的小時候的淩榆和他的母親,池驚瀾確定了一件事。
原來他的另一半靈魂在那漫長又虛無的幾十年裡並非時刻漂泊,他也有一個小小的,溫暖的家。
至於為什麼是這枚玉佩……池驚瀾不清楚,也許是巧合,也許同淩榆所說,因為這枚玉佩和他有些淵源。
實際上,也就是在淩榆將這段淵源告訴他的時候,他對曾經那段往事才浮現起了一點隱隱約約的印象,他父親從前似乎卻是帶著一塊玉佩,隻不過那時候的他還足夠的無憂無慮,對這些東西也沒怎麼在意,後來突逢巨變,這些記憶也就隨著時光的流逝掩埋在沙塵裡了。
是不是這些原因讓他的半個靈魂在這枚玉佩裡有了安身之處,池驚瀾不打算,也不想去深究,他隻要知道,並且,抓住當下就足夠了。
少年唇角揚起淺淺的笑,看著身前緊張的青年,琉璃般的雙眸中似乎蘊含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含義。
“為什麼送給我?”少年問。
因為之前看著你覺得好難過,想要做些什麼?因為本來今天就要取回玉佩,既然被分成了兩枚,心血來潮就想送你一半?還是因為修複好的玉佩外觀是魚,自己潛意識裡……想要陪著你?
每個理由聽起來似乎都有些奇怪,淩榆甩了甩腦袋,感覺自己有點暈暈乎乎的。
最後,他遵循自己的本能,給出了回答。
“不知道,但我想,如果有一天我會把這枚玉佩送出去,那麼這個人一定是你,也隻能是你。”
少年抿唇沉默,淩榆卻看出了他的鬆動,再接再厲道。
“這枚玉佩陪我經曆了很多,小時候我戴著他睡覺,總能夢見許多關於我偶像的事,就好像他陪著我一樣。那位的一生太孤獨了,我不想讓你也這麼孤獨,現在一枚太極圖變成了兩條遊魚,我們各自一枚,就相當於一直在彼此身邊陪伴了。”
“所以,你願意收下嗎?”青年神情無比認真鄭重地問。
他是不是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說些什麼?池驚瀾微微啟唇,被震驚得有些啞然,同時也心軟得一塌糊塗。
他本來還想好好逗一逗的,但是……算了,誰讓他頭一回心動的對象是個傻子,算他栽了。
既然敢這麼說了,那就彆怪他以後不放手了。
“我願意。”少年帶著狡黠的笑意回答道。
第八十九章
“我願意。”
池驚瀾這三個字對於淩榆來說簡直是天籟之音, 青年眼中瞬間爆發出名為驚喜的光,咧開嘴笑得沒有了一點偶像包袱。
“那我現在幫你戴上!”
陽光熱情修狗勾一瞬間就湊近了上來,兩隻爪子激動地抓住池驚瀾拿著玉佩的那隻手, 眨巴著晶亮的雙眼看著池驚瀾, 期待著他的回答。
池驚瀾感覺自己仿佛看到了淩榆身後歡喜搖曳的尾巴。
他失笑著低頭,露出白皙的後頸, 表示著他的默許。
銀白色的鎖扣悄然落下, 池驚瀾把玉佩塞進貼身的襯衣裡, 隻餘下一截紅繩緊貼著凝潤如玉的肌膚在衣襟裡若隱若現。
莫名的……惹眼。
淩榆有些慌亂地撇開眼, 心跳不聽話地奏出一連串急湊的鼓點。
“你呢?”池驚瀾隔著衣服摸了摸放好的玉佩, 抬眸反問。
“嗯?”淩榆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需要我也幫你戴上嗎?畢竟, 禮尚往來?”池驚瀾指尖輕點了一下淩榆手上的另外半枚玉佩,心底暗道了聲木頭, 無奈開口點明。
禮尚往來?池驚瀾自己清楚,這隻是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
他隻是私心,想留下一個自己的標記, 就像某些大型肉食動物圈地盤那般。
淩榆睜大眼, 興奮又緊張地垂下頭, 還配合地微微彎下了腰。
他感受到少年的氣息一瞬間湊近, 灼熱的呼吸纏繞在他頸側, 仿佛有一把烈火沿著動脈灼燒到了心臟。
但事實上少年隻是一觸即離。
給淩榆戴上玉佩並且再次順手揉了一把手感很好的寸頭的池驚瀾心情很美妙。
“走吧, 不是說要去逛逛嗎?”池驚瀾走到巷口, 背朝著淩榆揚聲道,語氣十分輕快。
不過兩人作為運動員,能去的地方並不多, 街邊的小吃攤烤肉店在這個季節火爆無比,但他們正在一個賽季的關鍵時刻, 外麵的東西可沒法亂吃。
兩人從小吃街中穿行而過,最後也隻是手上多了兩瓶——大白梨。
這玩意在北方的小吃攤上簡直遍地都是,其實也就是個甜味汽水,喝一兩口還是問題不大的。
兩人閒逛著走走停停,最後還是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在一個露天的冰場之外。
冰場上一堆小蘿卜丁正在那嬉笑打鬨,靠著場邊的大人們抱著胸笑著看著他們,腳下滑冰的技術顯然也是嫻熟的。
在這樣冬天往操場上放一晚上水就能獲得一個野生冰場的北方小鎮,不會滑冰的是極少數。
池驚瀾會心一笑,有些蠢蠢欲動,就看見冰場裡一個小蘿卜頭指了指他們這邊,下一瞬一群小蘿卜頭都湧了過來。
“淩榆哥哥!”清脆稚嫩的童音響起,一群小蘿卜頭熱情地圍住了淩榆。
“很受歡迎啊。”池驚瀾調侃道。
“那是!”某人得意地翹起了尾巴。
或許是小朋友們盛情難卻,又或許是看到冰場本就心癢想要滑兩把,總之,兩人穿上旁邊小店鋪裡租賃的有些破舊的冰鞋,陪著小蘿卜頭們胡鬨了一下午。
等到兩人晚上回到家吃過了晚飯又歇了一晚上,短暫的假期也即將結束了。
本就是比賽結束回程時臨時改的行程,兩三天也已經是極限,時間再長陳誌國回去也不好交代。
第二天一早該啟程的幾人便收拾好了行李,朱承業打著哈欠推著行李箱走出門,看到等在門外的池驚瀾和淩榆連忙小跑幾步趕了過來。
“阿瀾!淩哥!你們昨天走太快了,我後來一個人逛了逛不知道哪好玩隻好回房間打遊戲了。”小少年伸手搭上池驚瀾的肩膀,有些委屈巴巴地開口。
池驚瀾輕咳一聲,突然感到了些許心虛。
“我的,我的。下次絕對不會了。”淩榆大力揉了一把朱承業的腦袋,一副大哥大的模樣拍著胸脯信誓旦旦道。
池驚瀾看著他們互動,笑著搖搖頭,走到一旁跟陳延單獨道了聲彆。
“延哥,嫂子,我們就先走了,你們保重好身體,我下回再來看你們。”
“去去去,還用你說?把自己照顧好,好好比賽。”陳延扭頭故意不看他。
“當然,我多拿幾個冠軍獎杯給您玩玩。”池驚瀾笑道。
“得了,我缺你那兩個冠軍獎杯?”陳延吹胡子瞪眼,不過片刻之後,他還是轉過頭來盯著池驚瀾認真到:“阿瀾,保持初心,身體和快樂最重要……哪天不開心了,就回來吧,不跳也可以。”
池驚瀾動作一頓,斂了斂眸,掩去了眼底複雜的神色,乖巧地應了一聲。
“好。”
————
轟隆——
銀白色的機翼劃破天空,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沒入雲層逐漸消失不見。
池驚瀾和淩榆坐在一排,淩榆還記得池驚瀾暈機,起飛前往池驚瀾手裡塞了一瓶無糖口香糖。
池驚瀾嚼著口香糖,感受比以往幾次好了許多,隻是他戴著眼罩閉目養神了許久,還是沒能睡著。
悄無聲息地揭開眼罩,池驚瀾環視一周,見淩榆幾人確實都睡著了,才微微掀起舷窗拉上的布簾露出一條縫,看著窗外潔白又宏偉的雲層,無聲地吐出一口氣。
他腦海中還盤旋著陳延對他說的那幾句話。
陳延是察覺到什麼了,還是隻是單純的擔心他,池驚瀾不知道,但他這兩天,除了主動戳穿自己的身份認了個親以外,其他的,他在卡爾加裡賽場發現的東西,他一點都沒有透露給他們。
畢竟,他自己現在都還沒有完全弄清楚,那些發現意味著什麼,告訴他們也隻會讓他們徒增擔心。
那沒有必要。
何況池驚瀾懂得一個道理,有時候知道的越少越是安全,那些一看就暗藏渦流的東西,池驚瀾是不會讓自己的家人陷入危險的境地的。
池驚瀾垂眸理了一下自己有些紛亂的思緒,發現自己現在要做的也就是三件事。
一,訓練、比賽,明年奧運年,他需要升入成年組拿到名額,他相信以自己的能力應該不困難。
二,關於談戀愛這件事……池驚瀾抿了抿唇,不自覺的揉了揉耳垂,心裡想,不著急。
慢慢來,水到渠成是最好的情況,池驚瀾不急著主動出擊,對於他和淩榆來說,這幾年都是非常重要的事業上升期,而且他現在的身體年齡都還沒到十八呢,也沒法急。
三,最後一件,也是最困難的一件事,查清當年的真相。
其實池驚瀾現在對於上一世的事情已經沒有多少執念了,無論是那些曾讓他痛苦的經曆,甚至是最後的死亡。
他想查清當年的真相也並非是為了什麼還自己一個公道,那不重要,當年的事都已經過去了,重要的是,如果當年他的死亡真的是人為,那麼幕後黑手呢?
想要他命的人,除了體壇內的人,池驚瀾想不到還有其他可能性,那意味著他當年舉報的總教練可能還隻是一個小嘍囉,真正的幕後黑手卻逃過了一劫,躲避了法律的製裁。
如果一個人犯了罪,罪行隨時間淹沒在了塵土中,沒有受到任何法律製裁,那麼這個人可能會就此收手嗎?
顯而易見,答案是否定的。
那麼幾十年過去了,如今平和的表麵之下,又有怎樣的暗潮洶湧呢?
池驚瀾在意的事不多,也就親人和花滑,但是隻要在這兩件事上任何之一觸怒池驚瀾,他是絕對不會輕言放過的。
既然上輩子就已經唱響了反抗的高歌,現在也不過是繼續而已,池驚瀾從來沒有怕過。
但這事也同樣急不得,陰溝裡的老鼠最擅長的就是隱匿,幾十年過去他們絕不會輕易現身,好在池驚瀾已經知道了或許有這麼一群人的存在。
池驚瀾打算先把他們逼出來。
怎麼逼?
既然他們對曾經的自己下手,那一定是曾經的自己擋了他們的路,即使池驚瀾還不清楚他們暗地裡乾的到底是些什麼勾當,但他相信,隻要重新再出現一顆足夠耀眼的星,再次擋了某些人的道時,他們一定會按捺不住。
他隻要成為最耀眼的那顆星就行了。
到時候誰在明誰在暗,還未可知呢。
所以,彆著急,一步一步走,總會抵達終點的。
池驚瀾摸了摸胸口貼身放著的玉佩,轉頭看了眼睡得毫無所覺的某隔壁隊長。
而且他這次並不是一個人,不是嗎?
少年鬆開撐著布簾的指尖,“啪嗒”一聲輕響布簾落下,他把眼罩隨意地往下一扯遮住精致的眉眼,身軀放鬆地往後一靠。
一路好夢。
第九十章
再一次抵達國家隊訓練基地之後, 淩榆立馬被他的教練一通電話催去短道訓練館訓練了。
隔著段距離其他人都能聽見電話另一端狂風驟雨般的催促,高大的青年把手機拿的離耳朵遠了一點,無奈朝他們笑了笑。
“這回請假請得久了點, 過幾天有分站賽老林比較著急, 我就先過去了。”淩榆解釋道,眼睛主要還是盯著池驚瀾。
“快去快去。”陳誌國嫌棄地擺了擺手。
“比賽加油。”池驚瀾點了點頭, 彎眼笑道。
淩榆朝他們揮了揮手, 拉著行李箱風風火火地朝著訓練館的方向離開了。
兩行人就此分開。
池驚瀾和朱承業先回了宿舍把行李放下。
陳誌國給了他們一個上午的時間休息調整, 下午才回訓練館開始恢複性訓練, 不過池驚瀾本來就已經休息了好幾天, 收拾好行李閉目養神了一會還是坐不住, 乾脆拿出自己的冰鞋起身去了訓練館。
路上還碰到了朱承業,兩人對視一眼, 互相了然,都已經是心癢難耐了。
在經曆了那樣一場可以說是酣暢淋漓的比賽之後,從中得到的收獲, 隻有重新站在冰場上才能夠真正的感受到, 再不上冰, 他們的寶貝冰鞋都要鈍了。
對於池驚瀾來說更是, 昨天在戶外冰場上的淺嘗輒止, 把他內心的癮徹底勾了起來。
等到下午再去, 那是不可能的。
兩人抵達花滑訓練館的時候, 陳誌國已經換了身教練服在場邊巡視了,看到他們兩個挑了挑眉,倒也沒有太多的意外。
他朝池驚瀾兩人招了招手。
“閒不住?那過來熱身吧, 正好,冰場上的那組跳躍訓練快結束了。”
陳誌國身邊的人順著他的聲音朝兩人所處的方向看了過來, 在看到池驚瀾和朱承業之後瞬間興奮了起來。
一群人湧過來,把兩人圍在了中間。
“池驚瀾,你好厲害,恭喜你拿金牌呀!”有人崇拜地看向池驚瀾。
“小豬,你這回表現不錯啊,居然沒有翻車。”有人調侃朱承業。
“喂喂喂,小爺我怎麼可能翻車!”朱大少爺惱羞成怒,瞬間和他們打成了一團,“還有,都說了不要叫我小豬!!”
“池驚瀾,去國際賽場的感覺怎麼樣哇!”
“會緊張嗎會緊張嗎?”
“在最高的領獎台上麵唱國歌真的酷斃了!!”
一群人熱情地嘰嘰喳喳,本來有條不紊的訓練館瞬間變得格外熱鬨,更多人發現了他們圍了過來。
好,好熱情……池驚瀾處在漩渦在最中央,被眾人的熱情熏紅了雙頰,有些恍惚地想。
他試圖朝漩渦外的陳誌國投去求救的目光,然後看見他們敬愛的教練正抱胸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一副看好戲的模樣,一點出手的意思都沒有。
池驚瀾不擅長應付有這麼多人的場景,尤其是這些人還都是圍著他的時候,畢竟從前的他是能避開人群就避開人群的。
但池驚瀾想,他現在也並不是以前的自己了,他也要嘗試著做出改變。
“國際賽場感覺很好。”
“會緊張,但真正站上冰場的那一刻就隻剩下興奮了。”
“嗯,下次我也會讓下一個比賽場地響起國歌的。”
陳誌國隔著人群看著微紅著臉的少年不太熟練地回答著一個個問題,滿意又欣慰地點了點頭,之前的池驚瀾遇到這種情況大概率是保持沉默,現在已經願意和大家一起交流了,簡直是進步神速。
也不知道是這次比賽的原因還是彆的什麼,不過過程不重要,結果好就行了。
在池驚瀾回答的口乾舌燥快要撐不下去再次投來求救的目光的時候,陳誌國笑了笑,還是良心發現出手救了一把。
“好了好了,現在是訓練時間,想聊的可以留到午飯時間。”陳誌國拍了兩下手掌,等眾人看向他後開口說道。
總教練發話,眾人對視一眼,眼珠子咕嚕一轉,覺得總教練說的有道理,“呼啦”一下散了,留下個趁亂被偷襲了好幾次頭發,發型亂糟糟的少年。
“教練……”池驚瀾幽幽地看向陳誌國。
陳誌國也忍不住揉了一把他的頭發,才開口道:“等會基礎訓練結束,要跟我去做個體能測試嗎?”
“欸?”剛才的一點情緒瞬間散了,池驚瀾睜大眼睛,有些驚訝地看向陳誌國。
體能測試,難道說……?
“卡爾加裡比賽的時候你不是說私下加練了?待會體能測試重新測一下,如果你身體跟得上,那我會適當增加一點你的訓練量。”陳誌國挑了挑眉解釋道。
果然!
池驚瀾聞言興奮地點了點頭,看著滿腔的愉悅都快要溢出來了似的。
換成彆人聽到增加訓練量這幾個詞都得擺出一副苦瓜臉,這小孩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可真是……
陳誌國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頗為感慨地笑了聲,把人放去了訓練隊伍熱身。
基礎訓練結束後,陳誌國在體能測試處拿著塊成績板,看著門口浩浩湯湯進來的一群人,挑了挑眉。
“怎麼?”
“陳教,他們說他們也要來測試。”池驚瀾走到陳誌國身邊,老實交代道。
“你們也想加訓練量?”陳誌國有些驚奇地開口,以前可沒見這群小兔崽子們那麼積極。
小兔崽子們給陳誌國展示了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他們也不想的哇!可是池驚瀾真的太卷了QAQ!為什麼會有人剛比完賽回來就主動要求增加訓練量的!卷就算了!重點是,重點是池驚瀾他拿了冠軍啊!
誰不想拿冠軍啊,他們也想啊,就算拿不了冠軍,能站上領獎台都好,誰還沒有個夢想了!
池驚瀾拿了冠軍都還這麼嚴格地要求自己,還說下次還要拿冠軍,那他們……他們也行!
眾人內心咆哮道,卻沒有一個人退縮,甚至好幾個成年組的隊員都在其中。
都是國家隊的隊員,能走到現在的,那都是和多少人競爭走獨木橋過來的,突然有一個人強勢地走在了所有人前頭,大家自然不甘落後。
連一哥柯苑澤都跟了過來,不過他還在傷好之後的恢複訓練期,隻是打算過來幫忙的。
這麼多人,陳誌國一個人大概是忙不過來。
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一群混日子的也知道上進了,陳誌國點了點人頭,暗暗嘖了好幾聲。
於是本來對池驚瀾一個人的體能測試變成了幾乎整個男單花滑隊的體能測試。
這是一場所有人都卯足了勁的體能測試,但是最後的結果還是超乎了眾人的意料。
所有人都知道池驚瀾在進國家隊時的那場體測上表現一般甚至可以說得上不佳,本想著比賽成績或許還差的有點遠,至少先在體測上超越池驚瀾的眾人卻發現這一次也沒能如他們所願。
池驚瀾的總成績排到了前十,已經超越了大部分青年組的隊員,離成年組的那幾位也就差了一點點。
短短時間內,這樣的進步不可謂不恐怖。
幾個月的訓練時間,池驚瀾就像海綿一樣吸收著自己能吸收的一切,他知道自己的體能是短板,因此在這方麵下了更多的功夫,他絕不允許自己的短板拖太多後退。
而現在看,結果顯然是喜人的。
少年撐著腿站在跑道儘頭,汗水沿著額角滴落,他來不及去擦汗,看著遠處大屏幕上顯示出來的最終成績,揚唇綻放了一抹無比燦爛的笑。
最終池驚瀾還是如願以償地得到了一份新的訓練表,強度比之前那份高上了不少,他非常滿意。
整個花滑隊的訓練量都因此拔高了一截,由此在整個基地裡蔓延開了一股卷王之風,這且不提。
總之,從卡爾加裡回來之後,池驚瀾的生活再次恢複了訓練、宿舍兩點一線,偶爾會增加一點調味劑,比如隊友出去比賽了,支持一下,淩榆出去比賽了,支持一下。
中間池驚瀾再次參加了一場青年組大獎賽的分站賽,這一次他聽從了教練的建議,選擇了一站競爭較少的分站,以他的水平,輕鬆地捧回了他的第二個國際賽場的冠軍獎杯。
就這樣,時間緩慢卻又飛快地流逝,很快就到了青年組大獎賽總決賽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