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幾分鐘,終於過度到平穩飛行,繪裡把椅子往後放下,形成一張單人床。
閉著眼在黑暗且安靜的環境,有些隱藏於記憶中的回憶就顯得格外清晰。
比如少年時的盛夏,意氣風發的少年。
無數誤以為遺忘的記憶。
繪裡和幸村精市其實不熟,不過對方在立海大的人氣實在很高,學業優秀,運動很好,性格溫柔,是最容易成為年少時少女們所眷戀的對象。
她知道那時候立海大論壇裡有很多關於幸村夢女向的小說,並非是惡意的詆毀,大概隻能說是許多少女們年少時對美好感情的向往,而“幸村精市”這個人設,很好的讓所有的向往有了傾瀉的渠道。
即便她高中去了東京就讀,也免不了在秋也嘴裡聽到關於對方的話題。
比如對方高中開始就接觸網球俱樂部,開始嘗試打排名賽進軍職業賽道,成績很優秀。
熱烈的叫人羨慕的青春。
那時的繪裡和秋也也喜歡說關於網球部的話題,侃天侃地。
某次討論到比賽,秋也說道:“不愧是立海大男神,聽說國二的時候生病,國三手術之後就去網球場上比賽。”
對此,繪裡的回答是:“生病剛好就上場比賽了嗎?”
“是啊,我真懷疑運動少年的構造是不是和我們不太一樣。”秋也吐槽,跟著說道:“不過,那場比賽輸了,太可惜了,立海大輸了三連霸。”
“輸了?”並不關注網球比賽,忙於各種繪畫訓練營的繪裡隻是平淡中帶點可惜的說道:“那還真可惜。”
細細說起來,其實繪裡是見過國三的幸村。
國三時的盛夏,帶著病容的幸村出現在教學樓,滿身孤寂的模樣叫人記憶深刻。
也許是他的表情太寂寞,又或許是少年瘦弱的帶著病容的臉過於蒼白,繪裡對他留意了起來。
陽光正好的午後,稀稀拉拉的風吹響樹葉。
靠在牆邊,臉上帶著隱忍痛苦的少年看上去很難捱。
她覺得自己不是個爛好心的人,但那時候也不知道腦袋一抽還是怎麼的,竟然送了對方一幅畫。
其實那時候,她在心底瘋狂吐槽自己的行為:送畫有什麼用啊,又不是止痛藥!
但不知道為什麼,當幸村接過那幅畫時,臉上的表情很奇怪,她可以看出對方是開心的,但更多的是一種叫人讀不懂的情緒。
對方的目光很溫柔,並不像秋也說的看似溫柔實則疏離,就是普普通通的溫柔,隻不過放在容貌俊美的幸村身上,更叫人怦然心動。
很明顯,那溫柔不是給自己的。
他好像在透過她看另一個人。
另一個他更為熟悉的人。
那時的繪裡腦子裡隻有一句話:這算是替身文學照進現實嗎?
但很顯然,她想多了,送出那幅畫後,她和幸村之間猶如平淡的同學,再也沒了聯係。
恍惚間回過神。
夏日的場景在眼前褪去,微冷的寒意夾雜著腳步聲,不算明亮的展廳,頭頂的射燈打在牆上,各色顏料混雜在一起勾勒出像是另一個世界的繽紛。
《羅納河上的星夜》前,兩人停住腳步。
波光粼粼的海麵交雜著黃色的光,是都市的倒影亦或者星空的倒影,河岸亮起的燈,停泊著的兩條小舟,散步著的夫婦親密握著手。
繪裡一直覺得,欣賞畫的意義在於去感受作者創造的世界。
那世界並不需要庸俗的人進入。
過了片刻,儒雅俊秀的青年眼底染上笑意,開口的聲音中帶上了一點不一樣的情緒:“這幅畫很漂亮。”
深邃的藍總是光彩奪目,掠人眼球。
繪裡有點眩暈,不知道為什麼,本該在工作台換畫框的自己,就成陪同對方參觀畫展的介紹人,當然,在兩人一同看畫時,她還看到妃子小姐揶揄的表情。
就是那種國中時期看到偷摸約會的小情侶時,忍不住眨眼的揶揄。
她跟幸村才沒有什麼。她心底暗暗說道。
“看到的時候會有一種寧靜的感覺。”繪裡輕聲說道,局促過後在討論到自己熟悉的話題時變得大方起來。
“不過我比較喜歡那幅鳶尾花。”繪裡剛說完,感覺有點怪,畢竟鳶尾花什麼的在立海大論壇上來形容幸村精市的。
不過腦子的說完,她隱晦的看了眼身材修長的男子,對方好似並不知道自己這個稱呼,隻是順著她的話看向了掛在牆上的畫。
畫室內很熱,溫度很高,幸村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把大衣脫下,掛在小臂上,呢大衣的質感尚佳,不過看起來並不保暖。
繪裡微囧,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考慮保不保暖的問題。
抽象油畫的特質在於嘗試打破繪畫必須模仿自然的傳統觀念①。
所以眼前名叫鳶尾花的畫框內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鳶尾花,而是比較扭曲且絢爛的鳶紫色調的色塊,一朵朵在黑暗中密密麻麻,過於濃烈的墨綠令整幅畫的色調凸顯出一種陰暗的質感。
與其說是陰暗,不如說是有一種向死而生的感覺?
少見的,溫和儒雅的男子臉上笑意逐漸消失,表情有點不大對勁的樣子,繪裡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說了什麼忌諱。
“這幅畫可以買下來嗎?”柔和的嗓音響起,獨屬於幸村的溫潤腔調。
欸?哎哎哎!
一瞬間什麼風花雪月都沒有了。
繪裡腦子裡想的隻有,自己能拿到10%的提成!
這幅畫要310W,顏料用的是寶石顏料,永不褪色。
“當然,幸村君是想買這幅畫嗎?”她問,根據秋也透露的關於幸村的身價,她覺得對方買一幅畫話310W,大概就跟她出門買一個100日元的冰淇淋一樣,灑灑水啦。
曾經也是學過繪畫,幸村在看到這副鳶尾花時,無端的想到了自己在醫院的日子,即便他現在已經好了,那段記憶也成了養分滋養著他。
向死而生。
他覺得這幅畫非常好。
帶著虔誠的心,為土豪買家包畫的時候,繪裡無端想到兩人在飛機上交流的情景。
那已經是上飛機之後的第二天,睡足的繪裡立刻得到了空姐的招待,她直接要了午餐和橙汁,午餐是壽司,有新鮮的甜蝦和三文魚,搭配芥末口感尚可。
作為在英國遭受四年摧殘的繪裡覺得非常好吃。
吃晚飯,她有了閒心刷手機,在之後頭等艙是有網絡時,她內心又默默的譴責了一下“資本主義”。
她做經濟艙的時候從來都沒網絡!
手機時間九點左右。
“早川桑?”泛著倦意的腔調響起時繪裡有些愣神,畢竟在英國大家都是習慣稱呼名字,但日本不一樣,冷漠的社會壓力下,人際關係顯得淡薄,大家都是稱呼姓氏,所以她愣了足足有三秒才反應過來,是幸村在叫她。
“你好,幸村君。”她轉頭,認真地看向對方,不自覺的帶上略顯拘束的語氣。
大概是因為對方看上去氣勢太足?反正看著不像是她的同齡人,而像是上司之類的。
幸村似乎也是剛睡醒,眉宇間透著淡淡的倦意和剛睡醒時的朦朧,這幅樣子叫他看上去沒有初見時那麼“危險。”
“早川桑……似乎很拘束?”他猶豫了一下,略帶玩笑的說到:“我記得我們是同齡,並不是前後輩的關係,不需要那麼拘謹。”
同樣發覺自己反應過大,繪裡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臉頰,“大概是因為幸村君的氣質過於突出吧。”
有一種下一秒就會讓自己論文重寫的氣質。
簡單來說就是大佬的氣場。
並不知道自己被想象成可怕的導師,幸村笑著接受了對方的恭維,開啟了彆的話題:“早川桑現在在英國念大學?”
“對,藝術嘛,總是需要出國進修的。”繪裡不太好意思的撓了撓臉頰,自己這點成績,在大滿貫得主幸村麵前毫無可比性。
說出來簡直就像是一個高中生傲慢的準備向大學教授發出挑戰一樣。
“繪畫?”他問。
繪裡點點頭,補充了一句:“比較擅長抽象油畫和水墨畫。”
“我最近有意向購買一些畫像裝扮家裡。”精市極為自然的說到,“不知道是否有榮幸,能夠邀請未來的藝術大師幫我參考一二?”
他說話時並不傲慢,目光溫和的注視著隔壁的繪裡,眼神真誠,並不像是調侃,反倒是有種真的覺得繪裡會成為藝術大師的既視感。
現在繪裡終於懂得,為什麼秋也會說幸村是個溫和的人。
確實很溫和。
“有機會一定,對了,我這次會日本要去畫社兼職,是一家非常出名的畫社,幸村君如果想要買畫的話,不妨來這裡看看。”說著,她用手機找到幸村的聯係號碼,發了一個地址給他。
頗為熱情的問道:“收到了嗎?”
手機嘟了一聲,幸村低頭看去,確實看到一個地址,他笑了笑:“謝謝。”
收起手機,自認為做了好人好事,繪裡終於知道,為什麼幸村要加自己了,大概是以為在自己這能夠買到畫?
兩人的聊天並沒有太久,刷了會兒手機,繪裡又困了,蓋著小毯子繼續睡去。
這一睡,就直接抵達了日本。
下飛機的時候,幸村正在打電話,繪裡也沒好意思和對方打招呼,自己先走一步,取了行李準備找來接自己的老哥。
剛走到出口處,她就收到了幸村的短信。
【幸村:早川桑是每天都在上班嗎?方便約定時間去畫社看畫嗎?】
幸村君還真是有禮貌啊,繪裡感歎,客氣的回了一句隨時歡迎,順便把畫社的開門和關門時間發過去。
“繪裡——這邊,你可真慢。”老哥站在欄杆外,接過她的行李箱後喋喋不休,“晚上要吃什麼?老媽做了你喜歡的魷魚。”
在接下去,就是一些瑣碎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