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浣月,當時你為何會衝去抱住虞照?”
顏浣月看著一身玄衣立在虞照所住小院中的人,目光從他身上移到院中舒展零星的紫藤蘿上。
她麵上帶著幾分愁容,語調壓抑著某種哀傷的情緒,“您說錯了,我是去救虞師兄的,我們離得很近。”
明德宗刑堂司事季臨頌看著這位哀傷的女子。
除了那雙泫然欲滴的眼眸之外,她又過份得氣血充盈,粉靨桃腮,容光煥發,如同一朵被微雨浸潤的桃花,風催則顫,難承露珠。
照常理而言,她若因虞照的傷那般傷心,不會是這副明豔的容色,更何況,她自己也受了傷。
季頌臨眯了眯雙眸,冷笑道:“我隻是照你的行為在說話,當日林笑楓為譚歸荑擋那一擊,你為何要扯開她?”
顏浣月說道:“我想救她。”
“那譚歸荑怎麼辦?”
“當時很混亂,相信您也看到了,我隻看到那魔物突然襲擊,下意識去將即將遭到襲擊的人扯開,我根本來不及思慮之後的事該如何做,也根本不曾意識到彆來了林道友,譚道友的安危,幸而虞師兄顧及到了,可他……”
又扯回虞照了。
季臨頌總覺得此事並不簡單,可事實卻都如譚歸荑神識外放時所見,譚歸荑自己也承認拉了虞照抵擋。
刑堂長老的意思,是再挨個問一遍當日情景好確信並無疏漏,也不必再對他人搜魂了。
季臨頌略微讓了半步,顏浣月便掐訣一禮,從他身旁路過,往正屋行去。
裴暄之始終沉默著跟在她身後,路過季臨頌時,微微頷首見禮。
季臨頌看著那少年的身影,總覺得有些熟悉,或許是他與他父親裴掌門有些相似的緣故吧。
顏浣月進了正屋,見天衍宗許多弟子,連同天都門的幾個人也在此。
虞氏一門的幾個人個個麵色沉沉,虞照的父親虞寄鬆眉目哀沉。
靈修之人駐顏長久,可他那張年輕的臉卻明顯透著蒼老的意味,全然沒了那副從容自若的模樣。
虞照母親張夫人臉色蠟黃,神情麻木不堪。
隻有虞照躺在床上喚娘時,她才能為了兒子流露出幾分溫柔的神情,輕聲說一句:“十二郎,哪裡還疼?”
虞氏幾個堂伯及其子弟皆陪伴在側。
魏青佩正立在床邊給張夫人端著茶,虞照剛醒,這個情形,她也不好多說幾句表表自己的存在。
顏浣月看著虞照就算成了這樣,也還是有一群人如珠似寶地看顧著。
而她,死就死了,煉藥就煉藥了,死得慘烈而寂靜,無人聽聞。
她執意穿過人群去內室床邊看望臥床不起的虞照。
第一個打破房內不約而同的沉寂,對床上瘦了一大截,目覆白紗的虞照悲哀地說道:
“虞師兄,你彆怪譚道友,她也是害怕,她肯定不想傷你,更何況還害你被魔物弄瞎了眼
睛,剖了靈根,變成了一個廢人,她一定不想這樣的……”
虞照聲音嘶啞地說道:“什麼……娘,浣月在說什麼?我的靈根被剖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張夫人原本就對其他幾個全須全尾從秘境中出來得人暗恨不已,憑什麼一起去的人,隻有十二郎重傷若此?
就算是鞍前馬後伺候虞照的魏青佩,張夫人也是厭惡著的,她寧願傷的是他們任何一個人,隻要不是十二郎。
聽得顏浣月這不合時宜的話,她瞬間從床邊起身,食指似是能指出萬鈞之力,惡狠狠地指著顏浣月,怒聲說道:
“顏浣月,你到這裡來幸災樂禍了是不是!你們一行人,隻有十二郎受傷,你們難道不覺得羞愧不安嗎!”
全場寂靜,都看向了顏浣月。
顏浣月忍不住雙手捂著臉,大聲哭道:“我有何可幸災樂禍的?傷得可是虞師兄啊……伯母不願我關心虞師兄,是嫌我沒代替師兄變成廢人嗎?”
裴暄之立在她身旁,麵色沉鬱。
張夫人看著顏浣月充盈明媚到快要滿溢的氣色,關心十二郎關心得如此虛幻,一來就口不擇言,胡說八道。
張夫人氣得腦內嗡嗡亂鳴,咬牙說道:“不需要你來裝模作樣,若非你扯開林笑楓,傷的怎會是我的十二郎!”
一旁被晾了許久的林笑楓張了張口,呆呆地說道:“我雖然是想去護小師妹,可情急之下拉開我也並非顏道友的錯……”
虞寄鬆對著立在角落裡的一位年輕男子說道:“思鴻仙尊,一個兩個的皆是如此,閣下便是如此管教弟子的?”
思鴻悠悠地說道:“虞家主的話重了,在下所教無錯,所管無錯,若弟子不思不學,闖下禍事,則非在下之過。”
“更何況,笑兒所言不過事實罷了,事出之後,在下已來了多次,若虞氏不說想要的解決之法,隻一味胡亂撒氣發火,我看,不若將此事交由巡天司處置,大家各自等著結果,也公正許多。”
尋常宗門弟子犯錯,其師必然自責己過,代為致歉,可他的話卻是脫離常人慣性觀念的薄情冷漠。
虞寄鬆額角青筋鼓脹,氣得麵色鐵青,“你的弟子害了我兒,你便甩了手什麼都不管嗎!”
思鴻一臉嚴肅地說道:“是弟子害的,不是在下害的,在下代弟子登門道歉多次,次次都被轟出門去,既然虞氏不想解決問題,那交由巡天司處置更好。”
說罷為根本不管虞氏眾人是什麼反應,帶著神都門一乾人就出了房門。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思鴻連表麵上的功夫裝都不裝,此舉著實過於囂張了。
床上的虞照忽然掙紮著扯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臉,再未說一句話。
顏浣月心裡涼涼一笑,他這怕是才感覺到周圍有許多人在這裡。
世家子弟,擋住不少同輩兄弟姊妹,理直氣壯吸取家族最好的資源不斷修煉者,從天上跌進深淵後會有何等遭遇,還真是讓人期待呢……
淚水滴滴答答地滑落,她像
是個無怨無悔卻不被人接受的可憐人,哀哀戚戚地說道:“既然如此,那我隻能日日向上蒼祈求,保佑虞師兄了……”
說著便轉身告辭出了房門。
一出門見那明德宗刑堂的人已不在院中,瞬間鬆懈了不少。
都已走出院門了,才想起因心裡太過愉悅,將裴暄之給忘在裡麵了。
正要轉身回去找他,卻見薛景年已走到院門前,正要進去探望虞照。
薛景年一見她,刹那間愣了一下,怔怔地看著她朱唇粉麵,淚痕未乾的模樣,忽然發覺她與以往似乎有些不同。
虞照的事情太過突然,薛景年從未想過如虞照那樣的人會有這一天,他低聲說道:“以前我以為,虞師兄會是我們這一輩的魁首……莫哭了,顏浣月,你的傷如何了?”
說著遞給她一方素帕。
顏浣月並未接帕,隻是抬手用衣袖拭淚,淡淡地說道:“多謝記掛,已大都康複了。”
說罷轉身去找裴暄之。
恰好裴暄之從正房出來,見了薛景年,連基本的禮儀也不願維持,跟著顏浣月就出了院門。
回去的路上,裴暄之問道:“顏師姐因何比天衍宗眾師兄師姐還要傷心。”
顏浣月心底冷笑,卻歎息道:“到底是自幼長到大的,他以往是何等風采,而今呀……”
哈哈哈哈哈哈……
裴暄之淡淡地看著她,壓製著心底瘋狂的躁動,不斷告訴自己她隻是重情義而已,任何一個認識的人如此,她都會傷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