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歸荑覺得這顏浣月說了句吉利的話,心裡十分滿意這種不經意間降下來的天意預兆。
若是將來預言成真,她倒是不介意給顏浣月打一嘴金牙用用。
隻是顏浣月方才罵她是“這等貨色”,已然是在刻意侮辱她令她難堪。
所以顏浣月這一嘴的小白牙得先讓她一顆一顆拔下來出出氣。
譚歸荑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說道:“本就是小事,道友何必如此計較,你夫君還在此,這種事細說來,你二人恐怕誰也不乾淨,何必揪著不放?”
看起來是為顏浣月著想,可每一句都是在點裴暄之。
裴暄之攏著鬥篷立在一旁,看著薛景年重重疊疊印著幾個巴掌印的半張臉,臉上神色始終如常。
顏浣月真的有些想笑,譚歸荑丟了十年壽數直接做下了心病,卻能這般勸著旁人大度,怎麼看著就如此滑稽?
隻是她不能挑明這件事,否則便要暴露自己曾經埋伏在雍北大山之上觀看了整件事情的經過。
顏浣月似笑非笑地說道:“譚歸荑,你說誰不乾淨?”
譚歸荑一副看透世事的神態,“這種事,隻能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若是問心無愧,又何必如此極力證明,顯得十分在意,這樣,可就落了下成了?”
顏浣月並不多話,瞬息之間一把擒住譚歸荑的脖頸。
另一手五指一屈,驟然握住一把短刀,將法訣與靈力聚於刀尖之上,毫不猶豫地朝譚歸荑心口插去。
譚歸荑發覺顏浣月身上的靈力波動極其詭異,五行靈氣飛速蓬勃轉動,竟能不斷消解她身上的靈力,一時壓製得她無法反抗。
但到底顏浣月此時的修為還不算太高,譚歸荑慌忙間掐訣揮向她那雙淩厲的眼睛,沒想到卻被一張黃符擋住。
譚歸荑趁機用法訣震了一下顏浣月此時鷹爪一般剛硬的手指,翻身躍上房梁。
惱恨地撫了撫玉白脖頸上的又深又長的抓傷,冷笑道:“女人打架你也出手,裴暄之你還是不是男人!”
裴暄之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訝異地說道:“譚道友......不是男人嗎?”
譚歸荑被噎了一下,又說道:“顏浣月,你急了是不是?你敢同你夫君證明嗎?”
顏浣月握著刀,看著她含笑說道:“我需要證明什麼?你的心那麼臟,嘴也不乾淨,看來它們都是不能用了,我隻是好心幫你把心挖掉,把舌頭割下來治治病而已,譚道友跑什麼?”
譚歸荑冷笑道:“顏浣月
,你口出什麼狂言!你的心才臟,你的嘴才不乾淨!”
顏浣月攤了攤手,“譚道友你好急啊,著急反駁什麼呀?好像很在意的樣子,唉,做人要寬容一些,你不接受自己是女子倒也罷了,但還請接受自己的惡臭病症,這樣才好對症下藥。”
地上的薛景年捂著心口這會兒才緩過來,爬起來弓著上半身站著,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感受。
要不是譚歸荑多嘴他也不會莫名其妙再挨一次打,但顏浣月竟也真的毫不在意他......
房門連同結界忽然被震開,房梁上的譚歸荑猝然吐了一口血。
薛連年沉著臉走進來,走廊裡被清得一個雜人也無。
她走到薛景年身邊將他抱起來,薛景年便窩進她懷裡默默流淚,輕聲說道:“二姐,走吧,此事與顏浣月無關。”
房梁上的譚歸荑聽了差點又噴出一口血來。
薛景年這種狗東西自己死心塌地地白送就算了,竟然還要連累她。
薛景年繼續說道:“也與譚道友無關,她也是不清楚實情,為我出不平罷了。”
薛連年抬眸看著顏浣月,語調清冷地說道:“顏道友,在長安打薛家人的臉,你還是第一個,我弟弟再不濟,打一次兩次也就算了,他自己蠢,不願意計較,若再有第三次......”
顏浣月含笑道:“薛道友放心,他若是再來犯我,第三次、第四次,我在宗門打。”
薛連年唇角微微扯了一個弧度,道:“好,道友既然這麼說,那這就不礙事了,在宗門裡,他自己本事不夠,挨打也是正常。”
譚歸荑覺得薛家人純粹的腦子有病,為了鹹陽那點地方,連這種鬼話都說得出來。
反觀她自己......
她好像也真的很適合執掌一方。
薛家做得不明顯,還要考慮耗費精力去維護太平。
而她,隻想吸乾一域,那些無力爭奪的人下人,是合該被淘汰的。
一頓飯吃得雞飛狗跳,顏浣月將打碎的碗碟錢結給店家,薛家賠了破了的門扇錢。
雙方客客氣氣地互相行了一禮,轉身各自回程。
裴暄之坐在劍鞘上跟在她身邊,攏著靛藍鬥篷,看著她飄飛的鬢發,不緊不慢地問道:“顏師姐,薛師兄是如何得罪你的?”
顏浣月負手行於風中,一臉晦氣地說道:
“他總是借虞照貶低我,我們時常打架,我以為他隻是太喜歡虞照,又看不起我,才同我做對,可是昨夜他說他是喜歡我才那麼做的,我一時惡心,就把他叫到巷子裡打了一頓出氣。”
當時天色昏暗,裴暄之隻是遠遠地看到她語氣溫柔地叫走了薛景年,並未察覺到她的神色。
他沉默了一會兒,看著自己蕩著漣漪的衣擺。
神魂中的金霧因今日之事快樂而癲狂地扭曲著,恨不得此時就爬出來裹住她好好親近一番。
而他卻並未感到快意,隻是察覺到了自己的陰暗。
既見明月高懸之沉寂壯麗,又怎能生出毀傷之意?
他隻想看她永生永世皎潔明耀,雖然那月光從不獨屬於他,卻也向來慷慨為他朗照暗穀。
“使我鬼祟獨行時,亦身染清輝,不似野鬼......”
顏浣月停下腳步,跑到一邊去買了兩串糖葫蘆來,回來遞到他麵前,笑道:“暄之,先墊一墊,咱們再換一家。”
裴暄之腦海裡閃過幼年時的那個春節,那串隻來得及舔了一下的糖葫蘆。
從那天以後,他就再也沒有渴望過這種東西。
他接過那串糖葫蘆,咬了一口,脆甜的糖衣裹著酸酸的果子,原來糖葫蘆是這樣的味道。
他坐在劍鞘上輕輕晃著腳,傻傻地朝她笑著。
像是回到了幼年那個寒風凜冽的冬日,他走街串巷完成了任務,最終得到了他一直企盼的獎賞。
顏浣月啃著糖葫蘆,口齒不清地說道:“你傻樂什麼呢?我臉上粘什麼東西了嗎?”
坐在劍鞘上的少年笑得明朗輕快,“沒什麼,我以為你要取消這餐飯。”
顏浣月晃了晃手裡的糖葫蘆,笑了笑,“瞧你那點出息,我可是說的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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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飯回到陸家之後,顏浣月照舊去正房掐了結界打坐運靈,裴暄之坐在東廂的橫床上擺著棋局。
沒一會兒,就聽院外有人叩門,“裴小郎,薛大公子登門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