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到一處鄉野小店用了點吃的,顏浣月便上車打坐,運靈適應著稍加開拓後的靈海靈脈。
直到下午天色擦黑,也還未走到有人煙處。
木輪偶然壓過道上枯枝,喑啞寸斷。
裴暄之從書中抬眸,借著搖映的燈火,他的目光全然落到她身上。
水洗過一般清澈的眼眸裡全是她已遁入修行,不理外事的模樣,宛若一尊白玉塑像,無喜無悲,雖近在咫尺,卻遠在天邊。
他曾經以為她因新婚夜魅香所惑昏了頭腦,對他生了幾分好感,可如今看來一切皆是自以為是。
無非是他自己先心生雜念,或許是在新婚夜,或許是在散香時,或許是在悄然穀下,也或許在這些之前。
但他不願承認,才會觀人若己,覺得是她對自己有幾分不一樣的在意。
向來事事皆事事,遮眼虛妄多由心。心塵不掃事拂淨,無掩無遮見往今......
顏浣月睜開眼時,窗外已四野昏黑,裴暄之正對著燈燭起盤,結合四季天盤星宿變換,重新修改著一處符陣的排列。
顏浣月散開之間法訣,看了一眼天色與周邊環境,問道:“靈駒不曾停下?”
嗯?⒃⒃[”
裴暄之抬頭,眼底春水中倒映著點點火光。
他似是看了大半日的書尚且還有些朦朧,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天色,有些無可奈何地說道:“看來今夜我們要露宿荒野了。”
說著出了車廂給靈駒喂了丹藥,馬兒停在小道旁,靜靜地咀嚼丹藥。
顏浣月從小桌下拿出一匣點心,又熱了茶水倒了兩盞,問道:“如今到哪裡了?”
裴暄之闔上門,回道:“還有兩日就快到鹹陽附近了,過了鹹陽,不過半個時辰就是長安。”
顏浣月想著今夜隻能先稍湊合一夜,今日運靈一日,一息間五行之氣稍有增長,運轉合宜,等幾日之後可以繼續嘗試拓展靈海靈脈。
明春大試將近,她自然想要與前世不同,今生得以拜入內門。
況且同虞照的天碑排行之間,還有很大一段距離。
裴暄之坐在她身邊一點一點抿著熱茶,顏浣月看著他鬢邊垂落的明晃晃的束發金繩,忽然想起一件事。
“若不想在鹹陽停留,等經過時,我們就繞著走吧,否則,就需要給蘇氏遞信,勞煩叨擾他們,恐怕一時也不好離開。”
裴暄之說道:“師姐放心,我正是如此打算的。”
夜裡睡下時,顏浣月掐了清淨法訣給二人略做清洗。
她嫌車裡陣法緣故本就熱,便將兩張被子都讓裴暄之蓋著,熄了燈火,自己合衣背著對著他躺在新鋪的薄褥上,吃了一顆守元丹。
許久,隨著她幾次夢中翻身身,她那頭濃密柔順的長發鋪在軟枕上,直散到他錦被邊沿處。
黑暗中,裴暄之靜靜地睜著一雙眼眸看著她模模糊糊的輪廓,嗅著她身上絲絲縷縷的馨香
,整個人石化了一般紋絲不動。
小金狸莫名從錦被中鑽出來,躺在顏浣月的長發上,在薄褥上歡快自在地滾來滾去,“呼嚕呼嚕”地呼吸著,讓整個毛茸茸的小身子都能蹭到她的頭發。
沒一會兒,又不滿足,試圖往她身上鑽。
裴暄之怕它驚擾到她,一手伸出錦被攥住它的後腿,就算挨了幾爪子也不放手。
小金狸也知道不能出聲,徹底癱著短短的四肢趴在她長發上,小臉埋在她長發間蹭啊蹭,兩隻毛乎乎的前爪捂著眼睛,哼哼唧唧地委屈了起來。
顏浣月夢中略醒了片刻,低聲喚了句:“暄之,怎麼了?”
“沒什麼,我說夢話了。”
“哦......”
裴暄之一把將小金狸拖回來按回心口,指尖在被沿外停留許久,終是抬手將她的長發蓋入錦被,輕輕闔上雙眸,安靜地嗅著那長發與他身上的冷香揉在一起的氣息,心無旁騖。
可按進心口的那隻金色狸貓恐怕實在不由他管了,瘋狂地抓撓著它的牢籠,催得他心神動蕩,呼吸不暢。
半夢半醒間,他躺在迷離的月色下,那冰涼的指尖滲著薄寒,輕輕在他腹上描畫著一道符篆。
他輕輕捋著她的長發,忍不住顫顫巍巍地將腰腹往她指尖送了送。
最後幾筆,她再次無情地驟然停住,冰涼的指尖滑進他脖頸交領間,涼涼地說道:“既然止不住,那就解了衣裳畫吧......”
忽地身上一涼,他呼吸一窒息,情不自禁地呢喃了句:“浣月姐姐......彆......”
顏浣月直接照他手上扇了一掌,氣惱地說道:“你攥著我頭發乾什麼?”
她清晨醒來一起身,頭上一陣痛楚傳來,轉身一看,長發已沒入他錦被之中,掀了被子才見他緊握的十指間全纏繞著她的頭發。
果然,就算是夫妻,睡在一起就是會有許多麻煩不便之處。
裴暄之躺在錦被間眨巴著迷蒙的雙眼疑惑地看著她,等逐漸清醒後才默默鬆開手,幫她捋了捋頭發,說道:“對不起,我睡著之前沒攥你頭發......”
顏浣月著實是強行忍住了一睜眼就想錘他兩拳的衝動,但沒忍住第三拳。
她一把將兩重錦被捂在他身上隔著被子錘了一拳。
裴暄之悶哼了一聲,咳嗽道:“你一大早就打我......”
顏浣月一邊梳著頭發一邊說道:“我一起身頭發都快被扯光了,我每天這會兒神魂不正常,簡稱有病,隨時發瘋,你最好彆跟我說話。”
裴暄之掀開被子坐起來,揉著手臂看著她,許久,自己爬起來將錦被薄褥疊起來裝好,把小桌擺出來點爐燒水煎茶。
顏浣月半跪在錦墊上,將長發都捋到身後,在肩膀附近綁上發帶,任長發蜿蜒到地上錦墊處。
裴暄之憋著不敢說話,許久,輕聲問道:“師姐為何從不將頭發紮到頭頂呢?”
顏浣月起床激起的怒火
已稍有平息,隻說道:“扯得腦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