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輪椅(2 / 2)

她躺在床上看著上方的帷帳,麵無表情地想道:“死氣盤桓、噩夢纏身,這是重生所需要背負的,還是......你怕我重活一世,會忘記那些苦痛?”

她自嘲一笑,並未過多沉緬。

立時翻身下床,洗漱更衣,給差不多已經康複的手上上了些藥,趁著曉月猶懸時,迎著清冷的風往碎玉瀑邊去。

拂曉前的天衍宗若水墨畫中之景清描淺洇,數盞燈火瑩瑩。

顏浣月立在竹林小徑中,將被風絲撩起的鬢發彆到而後,張目望去,最亮的地方,就是不遠處的藏書閣。

天衍宗在靈修界實屬名門大派,在這樣的宗門裡,最不乏天賦極高又勤勉踏實之人。

她承認,勤勉,恐怕也是一種天賦,總有人能三更睡五更起修煉讀經,也總有人一日睡五個時辰都精神不濟。

這便需要心力來支撐了。

她的人生失敗過一次,死過一次,如今讓她睡,她都睡不踏實的。

曉風帶寒,她吸了冷風,想要咳嗽,卻聽不遠處亦傳來一聲一聲的咳嗽。

有些熟悉。

她立在小徑旁等了一會兒,一陣車輪滾動的聲音漸次傳來,蜿蜒的小徑內,逐漸透出一陣暖黃色的光暈來。

少年提著一盞竹燈坐在精致的輪椅上,鬥篷兜帽遮掩到他的眉宇,他的下半張臉映著燭光,蒼白若薄瓷

幽篁深處,竹葉瀟瀟,他那盞燈映出的樹影流落到小徑上,悠悠晃晃。

他停在那裡遠遠地望過來,平靜的目光似一把風刃從她身旁掃了過去。

她再看向他,見他深深地靠在椅背上,懶洋洋地裹在厚厚的靛藍鬥篷中。

整個人病氣繚繞、無精打采,愈發顯出他未及弱冠的年少模樣。

隻是他斂了雙眸,安安靜靜地坐著,神情懨懨,眉眼間帶著濃重的倦怠,似乎沒有提起精神同她打招呼的力氣。

他這副模樣,倒襯得顏浣月格外精神飽滿,氣血豐盈,皆是飛揚意氣。

少年重整了精神,撐著輪椅扶手站起來,提著竹燈向她一禮,聲音沙啞道:“姐姐......顏師姐,晨安。”

顏浣月掐訣見禮,關切道:“怎麼起得這麼早?”

裴暄之乖順地答道:“睡不著,去藏書閣看一會兒書,聽聞今日有長老在明鑒閣講道,稍候還要早去占個位置。”

明鑒閣就在知經堂附近,宗門長老時常在此為諸弟子講道授業,縱是非親傳弟子,也有聽學悟經,受到指點的機會。

平日其他宗門前來訪學、遊曆的,亦有旁聽的資格。

顏浣月一邊問道:“那你知道去明鑒閣的路嗎?”

一邊走到他身後,試著推了一下那輪椅,手剛放上去,那輪椅就自己轉了個彎跑到裴暄之身側躲著她。

裴暄之提著燈轉過身來,眼底星河明耀,“顏師姐,這是貼了禦物符的,不必......碰它,我昨日去過明鑒閣,還記得路。”

顏浣月指著旁邊的分岔路,說道:“那你坐下歇著吧,令它帶你去藏書閣,走這裡,近一些。”

他依舊很好說話,“好,多謝師姐。”

顏浣月指了指遠處,“那我先去碎玉瀑了。”

“好。”

那抹霧粉消失在小徑轉彎處許久,裴暄之垂眸看著腿邊的輪椅。

那輪椅在他的目光下抖了抖,調轉木輪轉身就跑。

懸著黑玉鐲的手伸出鬥篷,骨節分明的五指猛然一收,兩張黃符從車輪裡飛了出來。

原本瑟瑟發抖的輪椅一如尋常死物,靜悄悄地停在原處。

他咳嗽了幾聲,緩慢地移過去,將輪椅收入藏寶囊中,兀自捏著兩張黃符往空中一拋,皆“嘭”地冒起火,片刻間灰飛煙滅。

他以袖抵唇,一邊咳嗽,一邊提著燈往前方明亮的藏書閣走去。

若早知會遇上她,他是絕不會圖那一時之便驅動輪椅來的。

而今一切未有定數,天衍宗多的是身強體健的兒郎,若她見他身體差勁到這種地步想要反悔,他不可能為著個心契就去勉強她,父親自然也是向著她的。

畢竟,她是寶盈,是父親親自帶回來養育過的孩子,而他裴暄之......

於他們二人而言,不過是一個不得不承擔的責任,和一個報恩的途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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