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簽文(2 / 2)

裴暄之理了理規規整整的衣襟,跟在顏浣月身後步下參差不齊的小石路。

路上野桃枝上結著青澀的桃子,道旁草叢裡被狂風驟雨蹂躪的花瓣孱弱而無力地癱在地上,幾隻新燕時而在林中飛過。

()路不好走,顏浣月轉身扶了他一把,裴暄之咳嗽了幾聲,說道:

“我們要回去的話,會路過天傾城,此前已與周家人打過照麵,此番要不要繞道......”

顏浣月說道:“還是行大道儘快路過便是,周家不是在長安附近的蘇、薛兩家,與你的淵源不深,他們也不會特意前來寒暄。”

裴暄之頷首道:“好。”

顏浣月清醒後便借傳音符篆傳了一道信回去,但著傳音符篆是當日在進入仁義客棧前,封燁長老給的。

當日客棧外埋伏了一眾弟子,握著另一張傳音符篆的是誰,她並不清楚。

但至少對方可以儘快將她的消息傳到師門。

因此她倒也是想儘快趕回去,以免所有人真當她死在了鬼市。

不過想想......

也不知就算她死了,這世上又會泛起幾分微不可查波瀾呢?

一陣熟悉的草木清香從鼻尖滑過,她敏銳地捕捉到。

不禁停下腳步,略側首看去,一縷陽光透過疏疏落落的枝葉灑在裴暄之側臉上。

他從一旁走過來,指尖拈著一枝白花綠葉,抬手專注而認真地彆在她發髻間。

是茉莉特有的味道。

她忽然記起此前在明德宗秘境中所中的幻境裡,有他的幻影。

她被困在其中,每日都要為他的幻影攀折一枝花,其中就有茉莉。

裴暄之見她有些愣神,便抬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片碧森森的林葉,解釋道:

“那邊開的,剛看到便過去折了一枝,這種花的香氣很清新,你不喜歡嗎?”

顏浣月搖了搖頭,放任那枝茉莉在鬢邊綻放。

她看著陽光下他微微泛著金色微芒的臉頰和清澈見底的雙眸,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陣心安,不禁含笑說道:“多謝,我很喜歡。”

裴暄之很少聽她說喜歡。

就算這幾日她被魅香所惑並不清醒時,他再怎麼問,她也隻是說:“你好香啊......讓我咬一口......”

這會兒L她清醒著,又這麼認真地看著他。

他自認臉皮不薄,卻也一時竟控製不住地拘謹了起來,心裡跳得很快,有好一會兒L什麼都想不起來。

遠嵐晴碧,空山風吟,他隻想安安靜靜地跟在她身邊。

顏浣月掐訣召出長劍,朗然笑道:“走吧,我帶你回去。”

說著帶著他踏上長劍,禦劍乘風,滑出茂盛的山林,借著一處高坡,忽地騰上長空,往天傾城方向掠去。

風口浪尖時冒險前來,窩在山中大湖周邊垂釣的魚小漁隻看到湖麵上飛過一道瀟灑恣意的倒影。

這位精神極端敏銳的垂釣者抬首看向高空。

正午的日頭正盛,一抬眼便被陽光刺得眼前一白,隻隱約看到有人禦劍飛行的影子。

魚小漁揉了揉眼睛,適應著眼前一白之後泛上來的黑紅色,喃喃道:“周家的人不是說沒妖物嗎?

怎麼突然又來這裡探查了?”()

“咚”地一聲水波聲響,他心中覺得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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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了揉眼睛,緩了好一會兒L,才隱約看到自己方才觀日後看不見的時候,不知為何將魚竿給碰到了湖裡。

他趕忙伸手去撈,恰好拂過一陣風,湖麵上泛起漣漪,將魚竿蕩到他夠不到的地方去了。

魚小漁大感晦氣,有些怨天上飛過的人,也怨自己何必好奇去看,事不順心時,簡直見誰都不順眼。

這下好了,好不容易趁著娘子帶兒L子去天傾城的清和月令集趕會,他能安安心心釣個三四日的魚好過過癮,誰知倒把魚竿給掉水裡了。

魚小漁望竿興歎了一會兒L,終於接受現實唉聲歎氣地起身。

拎著空空蕩蕩的漁桶和一大盒蚯蚓、蟲子,挎起椅子的椅背,意興闌珊地下山去。

許久,風拂過湖麵,飄在湖麵上的魚竿忽地斷成兩截。

水麵劃開一道巨大的波紋,波紋中央,一個身著煙青素袍的男子浮出水麵,穩穩地立在水麵之上。

第一時間散開靈識探查周邊是否有人,他從這裡出來的事,絕不可有活口知曉。

靈識直籠罩了湖心外三裡地,連一滴露水從枝葉見滴落都覺察到了,卻未發覺有人在這個範圍內。

他眨眼之間收回覆蓋滿山的靈識,又浸回水中,一力扯出三個意識昏聵、麵色土黃的男子,踏著水麵緩步走到岸邊。

若非宗門中人如今還死守著大河入口,而鬼市境內失了地脈之力,逐漸坍塌崩潰溶於四象之境中。

他也不至於帶個兒L子們涉險,在逐漸潰敗的鬼市中尋了好幾處方位試圖離開都未能成功。

隻是他偶然間靈光一閃,想起鬼市是倒在大河水麵之內的。

研究許久,才排布出鬼市天地二盤涉水倒轉局,竟真的借此局推演到了一處出口指向。

天不亡人而人自亡,他這一生道途坎坷,將無數絕路走成了坦途,又何嘗不是與天爭時,與地爭利,與人爭命?

這次宗門之中,絕對不止來了一些小弟子,能勘破熔金絕命陣的,定然不是小輩,能毫發無損、悄無聲息地拿走千歲子中地脈之力的,絕非庸常之輩。

不知是哪家在世的老祖不顧東洲危局,不為其牽絆,跑到鬼市來遊玩了一番。

在他看來,隻有這種可能,能勝過他的,隻有那些老東西了。

他舉目四望,不知此地是何處,但是觀察了一會兒L太陽的方向和植物種類、朝向,土地顏色和氣候之後,大約猜測是在西陵附近。

周家......

周氏中是女子把持大權,執掌靈脈。

在他看來,西陵靈脈充裕,水土富饒,又遠離危機四伏的北地,此地生息繁盛,長久太平是天時地利的緣故,任誰都可穩妥治理,與周家那些裙釵的關係不大。

周家那些人凡事愛認死理,當年一周女為報母仇,追殺魔族太子一路追到東洲之畔。

()後(),斬殺太子⒔()⒔『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於東洲明淨海洗刷骨剝皮,憑此功績,執掌當時為魔族侵擾甚重的西陵大陣。

西陵周氏最早的姓氏旗幟,是寫在魔族太子那張被剝下的皮上的。

想想當年魔主聽聞兒L子的皮被製成大旗掛在天傾城城牆之上時,會是怎樣的表情,他也忍不住有些暢快開懷。

都言魔為神之水中影,可人族將突然到來,對世間一番血洗,意圖滅儘天地人牲,徹底占領世間的“神之倒影”稱為“魔”,又將他們囚在北地。

人的極限到底在哪裡?

神魔之輩,人可勝於其否?

他垂眸看了一眼三個昏迷不醒的兒L子,沉吟片刻,還是決定以免遭周氏瘋咬,暫且繞開此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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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傾城經過多年沉澱,各處樓宇建築皆大氣又雅致,這是難得的無憂之地。

顏浣月遠遠見城中熱鬨非凡,城牆之上,有人遠遠地衝她搖了搖旗子,她便按底劍身,掠到城牆上,將天衍弟子的令牌遞上。

查驗的女子看了眼裴暄之,問道:“他呢?”

顏浣月說道:“是我夫君,妖族的,我們隻從天傾城上空經過。”

那女子看著她的令牌,說道:“稍等。”

又轉身朝著城下喚道:“道友,你尋的人可是這位?”

顏浣月跟著她一道往城下看,卻見牆下門洞之中走出一個赤緹錦袍的男子來。

俄爾四目相對,薛景年青黑的眼眶著實有些刺目。

“顏浣月,我就知道你沒事......你一逃出來就傳信給我,我一刻不停地來找你......我當時就與同門在鬼市外列陣,你......”

立在顏浣月身後的裴暄之原本還甚是明快的神色瞬時暗了下來。

他知道她傳信回去了,卻不知對麵是薛景年。

顏浣月的目光掠過薛景年,看向角落裡鵝黃衣衫的邊角,遠遠道:“譚道友,也從鬼市過來嗎?”

譚歸荑從城門下走出來,絮風撩動她麵上的薄紗,那雙明亮的眼睛遙遙望向她。

薑敘聲也隨著譚歸荑走出來,遠遠招了招手,笑道:“幸會,幸會,我回家,路過,既然道友大難不死,不如一起在清和月令集上轉一轉。”

顏浣月說道:“不必,薛景年,我傳的信,可曾告知蘇師兄?”

薛景年說道:“說了,鬼市那邊沒抓到地裂的罪魁禍首,師兄師姐他們還得守在那裡。”

顏浣月問道:“韓師姐也在嗎?”

“在。”

她又問道:“韓師姐可好?”

“未曾受傷,聽說你沒事,她也鬆了一口氣。”

顏浣月說道:“勞煩傳了消息,好生休息吧,等回了宗門送你靈石,我先回去了。”

說著拉著裴暄之躍上長劍,揚長而去。

等掠過天傾城,又急速落地,從另一側城門進城,找了一間十分偏僻的客棧暫且住下。

()這時候從天傾城往北走,很大可能會在野外過夜,既然師門已知曉她活著的消息,那麼事情就不必趕得太急,她也是實在不想在野外過夜了。()

她收拾了一番,與裴暄之吃了些飯菜,便拉下床帷盤坐於床上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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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暄之在房中看了一會兒L書,無意間透過窗戶見對麵街角處有一座小小的城中道觀,一道人影忽地從道觀門前閃過。

他放下手中的書,在房中布下結界,起身出了門。

那道觀是個求簽問命的所在,往日門前稀稀落落,近日借著清和月令集好一番宣揚求問姻緣的能耐,也招攬了不少踏門前來的。

裴暄之在觀中若無其事地遊蕩了一圈,從大殿前的朱漆木欄上取了一張蒙著紅紙的簽文。

掀開紅紙,捏著簽文看了一遍,隨手放入袖中,轉身拾階而下。

階下的廟祝慣會從神情揣測人所求是否得意,見他衣飾容貌皆為不凡,便開口道:

“小公子,卦有變卦,世上變數亦是常見,人卜而窺於未有,行而變其所歸,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尚可遁其一也,莫要消沉,什麼都是有辦法解決的,更不要說區區姻緣二字。”

裴暄之披著一身陽光走到階下,聽著他那似是而非,可套到任何時候的話。

這種與人深入交談的話術他學過不少,如今聽到有人用到自己身上,也不禁笑道:“哦?如此說來,先生有方子?”

廟祝瘦指拈須,高深莫測地說道:“簽文為何?”

本就是不想要的簽,裴暄之隻怪自己心血來潮,手氣不好,卻不認為這是他與顏浣月的真簽。

可在這種時候,聽幾句假話胡話,也不算什麼。

是而說道:“縱是春風逢秋葉,亦是雪急暑盛時。”

“哦?”

廟祝琢磨道:“春風逢秋葉,雪急暑盛時,這是本不該有所牽連啊……可還是相逢了,隻是於雪急暑盛,不就是到頭來終歸一場空嘛……”

廟祝暗惱,那不想眼的蠢徒弟,平日偷懶也就罷了,今日卻在這等日子疏忽大意,放了下下簽進去。

裴暄之從藏寶囊中摸出一把折扇隨手打開擋在頭頂上空,遮擋著越發明耀炙熱的陽光,看著廟祝為難的神情,薄唇邊不禁浮起一絲笑意:

“若是簽文卜算真能明事,賭坊裡便都是辛勞刻苦者了,先生也不必在此風吹日曬,賺那一二銀錢。”

廟祝還想端出玄之又玄的模樣,隻是眼前這小郎在折扇陰影下的一雙眼睛,清澈明亮而篤定。

廟祝看著那雙眼睛,似乎能映出他自己的一切。

廟祝張了張嘴,彆過眼睛,尷尬地笑了笑,“我等玄門弟子,哪在意小郎說的這些話,又不是玄降的那些重利貪財之人。”

裴暄之無奈地笑了笑。

這都是什麼聲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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