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位同窗的宣傳,翌日韓宏慶的壯舉就在私塾傳開了。
“你三叔不畏強權,實乃真男兒!”
“對了榆哥兒,聽說你昨日暈倒了,可有大礙?”
韓榆:“......”
宣傳韓宏慶也就罷了,乾嘛還帶上他?
韓榆暗自磨牙,麵上含笑:“無甚大礙,紮兩針就好。”
也不回答和韓宏慶有關的問題,翻開書本裝作我很忙的樣子。
大家都是自覺的人,見韓榆這般,便都散去了。
到了中午,韓榆三個坐一起吃飯,遠遠就見韓宏慶被一群人簇擁著。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待遇。
眼看韓宏慶越來越近,韓榆一頭紮進碗裡,默念“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榆哥兒這是在吃飯?”
韓榆抿了下嘴,有些不樂意地答:“嗯,是。”
韓宏慶居高臨下地看著韓榆,一副小人得誌的嘴臉:“我們幾個晚上打算去酒樓一聚,你跟鬆哥兒可要一起?”
韓榆搖頭:“近幾日課業繁重,就不去了。”
韓宏慶也就客氣一下,帶著一群人揚長而去。
韓榆撇撇嘴,繼續和小夥伴探討先生留下的課業。
又過半月,府城傳來消息,安平縣縣令所犯之罪屬實,被判斬立決,並沒收所有家產。
百姓們奔走相告,都在罵貪官不得好死,死後下十八層地獄。
理所當然地,告發此事的韓宏慶成了安平縣人儘皆知的大英雄。
又得知他對癡傻的發妻不離不棄,名聲更是又上一層樓。
韓宏慶走在私塾的小徑上,聽著身邊的人恭維自己,彆提有多得意了。
這樣的情況,半個月前他想都不敢想。
這一切,多虧了劉兄。
若非劉兄發現前任縣令的秘密,還甘願將功勞讓給他,哪有他韓宏慶的今日。
縣令沒了,縣令的小舅子作為知情人,同樣也被斬首示眾。
沒了縣令小舅子做靠山,看沈大錢還怎麼神氣!
說話間,一鷹鉤鼻男子出現。
韓宏慶麵色一喜,隨意糊弄了同窗兩句,把人打發走了,態度由高傲轉為熱切:“劉兄!”
劉兄左右四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韓宏慶立馬附耳上前。
劉兄同他低語:“昨兒新來了一位......”
韓宏慶咽了下口水,明顯有幾分意動,但還是婉拒了。
“實在對不住了劉兄,今日我要去縣裡一趟,明兒才能回來。”
劉兄疑惑道:“去縣裡作甚?那事不是了結了?”
不知想到什麼,他一拍手:“可是姓沈的?”
韓宏慶私以為他跟劉兄已是無話不說的至交好友,便承認了。
劉兄眼神微閃,拍著胸口說:“何須你親自過去,我在縣裡也算認得幾個人,此事交給我便是。”
韓宏慶喜不自禁:“那就勞煩劉兄了。”
劉兄擺擺手:“我在讀書上沒什麼造詣,明年再考不上秀才,就打算回去接手祖業。”
“而你不同,等你入了官場,那件事也算功勞一件。”劉兄擠眉弄眼,“待你日後步步高升,可千萬要記得我啊。”
韓宏慶連聲應下。
兩人又說幾句,劉兄便離開了。
出門後,他從窗戶往裡看了眼。
又有人湊到韓宏慶身邊,極儘諂媚討好之色。
劉兄嗤笑一聲“蠢貨”,大步離去。
-
隨著韓宏慶的名聲大噪,委實給韓榆和韓鬆帶來一些困擾。
譬如叔侄之間的對比。
當叔叔的心懷大義,英勇無畏,兩個侄子和他一比,簡直差遠了。
一個冷冰冰的書呆子,另一個過分活潑,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
譬如鄰居三天兩頭的登門拜訪。
鄰居們不知從哪裡知道韓榆一人是韓宏慶的侄子,想請他倆牽個線,見一見這位大好人。
韓榆煩不勝煩,和韓鬆商量一番,直接閉門謝客。
久而久之,大家看出他們的態度,便不再登門了。
至於韓宏慶在私塾裡搞出來的大陣仗,同樣也惹怒了羅先生。
羅先生當著全班學生的麵訓斥韓宏慶,大肆批評了因他興起的不良之風。
那些跟在韓宏慶身後拍馬屁的同窗,也都一個不漏,被罰了抄書。
羅先生一招殺雞儆猴,成功唬住了一眾學生們。
耳邊沒了聒噪的聲音,韓榆總算可以靜下心來學習。
學習八股文已有數月,試帖詩也有兩旬。
韓榆把重點放在後者,當然前者也沒落下,每天都有練習。
除八股文和試帖詩訓練,他每日還需練習五張大字,背誦或複習一篇文章。
還有沈祖父以及關大夫贈予的那三本書,韓榆每日都有研讀,隻是進展頗慢。
每當這時,他會選擇抄書解悶。
韓榆的課餘時間被安排得滿滿當當,他還特地向韓鬆申請,將睡覺時間延遲兩刻鐘。
韓鬆自然不會同意。
韓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原本的學習時間已是極限,不可再多了。
韓榆拗不過他,隻好作罷。
......
眨眼的功夫,又到了月度考核的時候。
羅先生事先透露過,本次考核的試題是兩道四書題,一道試帖詩。
題量變多,難度也會隨之增加。
考核用時一個半時辰,期間韓榆在第一道四書題上卡了一小會兒。
等三道題做完,剛好到繳卷的時候。
韓榆咬了咬筆頭,眼一閉,狠心把答卷交了上去。
結果還算不錯。
韓榆的付出得到了相應的回報,他的答卷再一次出現在木板牆上。
對此,丙班學生的表現很是淡定。
不過是韓榆和韓鬆不同名的區彆,他們早就習慣了。
眾人:我一點也不羨慕(T^T)
除了韓榆,這回席樂安和祁高馳也有幸上榜。
並非沈華燦沒用心,而是這兩日得了風寒,頭痛難忍,答題狀態不佳。
考核結束時,他還有一道試帖詩沒寫。
羅先生看在他四書題寫得不錯的份上,才勉強給了合格。
沈華燦很是看得開:“人不是鐵打的,偶爾放鬆一下,再爬起來繼續往前。”
韓榆點頭稱善,但還是定下了年底升班的新計劃。
下午放課後,韓榆韓鬆帶著一早收拾好的行李,坐上回村的牛車。
仔細一算,已有兩月不曾回去。
雖然爹娘姐姐的麵容在腦海中依舊清晰,韓榆還是想念得緊。
牛車上有桃花村的村民,一看到兄弟倆,就湊上來打招呼:“榆哥兒鬆哥兒這是回家來了?”
韓榆笑眼彎彎地點頭。
那婦人又問:“你們三叔呢?他沒回來?”
又是一個奔著韓宏慶來的。
韓榆笑意不改:“聽說前幾日三嬸差點跑不見,三叔不放心她,在鎮上陪她呢。”
這當然是糊弄人的。
韓宏慶恨不得所有人都忘了黃秀蘭這一恥辱的存在,哪會放她出來。
韓榆有幾次借口去書齋買書,路過韓宏慶的小院,特意向鄰居打聽了。
韓宏慶一直把人關在屋裡,最近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從早到晚一點動靜都沒有。
韓榆放小白溜進去看了眼,發現黃秀蘭被他喂了藥,始終是昏睡不醒的狀態。
婦人的熱情散去大半,坐回去小聲嘀咕:“一個瘋婆子有什麼好,還不如趁早休了,找個年輕漂亮的。”
韓榆:“......”
這位莫不是想給韓宏慶做媒?
也對,韓宏慶可是大紅人,又有前途,難保有人動了心思。
不過這與他無關,韓榆隻腹誹了下,默不作聲地閉目養神了。
韓宏曄依舊守在村口,猶如一座望兒石。
韓榆炮彈似的撲進他懷裡,好一陣膩歪。
韓宏曄笑得合不攏嘴,直到韓鬆看不下去,出言打斷,才拉著幼子侄兒回家去。
路上,韓榆問災後補償可收到了。
韓宏曄點頭:“半月前縣丞大人親自來了一趟,挨家挨戶送銀糧,還跟咱們保證,日後絕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
縣令被斬首後,由縣丞暫代縣令一職。
韓宏曄話語間難掩對縣丞的推崇,這讓韓鬆眸光微動。
事實上,無論縣令還是縣丞,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韓宏慶的告發,就有縣丞在背後推波助瀾。
他以為縣令沒了自己就能上位,每一步都算到了,讓韓宏慶當這馬前卒,自己美美隱身。
殊不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那就好。”韓榆笑道。
得了補償,村民們也不至於太拮據。
兄弟一人在家住了兩日,期間照舊教姐姐們識字。
韓鬆再一次提起去鎮上擺攤的事,苗翠雲沒同意。
“今年就算了,我們幾個過去,肯定天不亮就要忙活,影響鬆哥兒讀書。”
“等明年鬆哥兒參加完考試,咱們再過去。”
於是,擺攤一事便暫且擱置下來。
休沐第一日的下午,兩人再次回到鎮上。
半月前拿回來的兩本書抄完了,趁今日有空,韓榆準備送去書齋。
韓鬆隨同。
他一人並肩而行,韓榆在內側,韓鬆則在外側。
途徑一家酒館,門口的酒旗隨風飄蕩。
濃鬱醇厚的酒香湧入鼻尖,韓榆深吸一口氣:“一哥你喝過酒嗎?是不是很辣?”
過年時,他見過韓宏曄幾個大老爺們喝酒。
每喝上一口,都會皺臉吸氣,像是被辣到了。
韓鬆自然喝過,但並非十歲的他。
“沒有......”餘光中,有黑影從一樓墜落,韓鬆瞳孔一縮,“小心!”
過路的行人失聲驚呼。
韓榆雙眸一凜,拉著韓鬆後退。
“砰——”
酒壇子砸到地上,四分五裂。
酒液四濺,洇濕韓榆的鞋麵。
撲鼻的酒香瞬時氤氳開來,韓榆忽略手背的刺痛,抬頭望去,一個體型癡肥的男人趴在窗棱上。
人聲鼎沸,男人卻一動不動。
他隔壁的窗戶,黑臉短須的男人鬼鬼祟祟探出頭。
四目相對。
實在是韓榆的眼神太過駭人,他立即縮了回去。
韓榆短促眯了下眼,驚恐高呼:“來人啊,殺人了!”
甭管是有意無意,先把事情鬨大了再說。,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