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房子賣了。還錢!”
“那麼多錢我們一下子拿不出來。”花旗突然開口,“我們慢慢還。”
“慢慢還?一個月還多少錢?”劉同好聲好氣道,“你們可想好了,這錢可是滾利息的。最好一下子還完。不然這利息一年就能滾兩成。”
“哦。”梁小飛耷拉著眼皮淡定地說,“那我更還不完了。”
“我不還了。”
“你小子彆太過分。”楊虎喝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哇——”雲善被這一聲大喊嚇到,在西覺懷裡不安地哭喊。
“雲善乖,不怕。”西覺心疼地哄著雲善,抬起頭冷著臉看向對麵的壯漢,“聲音小點,你們嚇到雲善了。”
楊虎聽著小孩的哭聲煩躁道,“你把孩子抱屋裡去。”
“讓你小聲說話你就小聲說話!”花旗瞪著眼衝道。
“你們什麼人啊?你說什麼是什麼?”楊虎被這話激得當即往前走兩步,“是你們欠錢!欠錢的還真成大爺了?”
“哇——”這一點都沒小下去的凶惡聲音讓雲善越來越不安。西覺帶著他穿過壯漢,回屋裡安撫。
雲善今天被嚇哭兩回了。花旗很心疼,他暴躁地抓住楊虎的衣領,直接將他拎起來丟了出去,眼神閃著凶光狠狠道,“讓你小聲說話你就小聲說話。老實點!”
這一下子讓在場所有人都呆住了。坨坨站在門口喊道,“雲善膽子小,你們嚇他,花旗真的會打你們。”
這話說得就好像,這群人是小孩,犯錯了得挨打。這是侮辱!劉同扶起楊虎,夾起眉頭,“你們這群人還講不講理了?”頭一回,他們這要債的被欠錢的打了。瞅這幫人理直氣壯的樣,他們哪來的理?
劉虎個頭接近一米八,體重也180。能單手把他提起來扔出去,可見這人力道真不小。劉同和楊虎兩人對視一眼,這人不能惹,落不了好。
“打人犯法!”劉同用小包指著花旗和梁小飛,“你們再動手,我就要去警察局告你們。”
梁小飛無奈地勸道,“不是,你彆嚇唬孩子。”他根本沒想到花旗會出手。花旗的力氣他知道,扛一天的包都不累,真要打起來,這人在花旗手裡撐不住幾下。
“你少拉偏架。”楊虎站起身,心都快氣炸了。這群人真不講理,還動手打人,呸!“兄弟們把字噴上!”
一個壯漢從單跨的黑包裡掏出瓶紅蓋子的自噴漆。
楊虎恨恨說道,“就噴:欠錢不還,死全家。”
梁小飛的臉霎時間門冷了下去。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楊虎,聲音異常冷靜,“我全家就剩我一個,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你拿去?”
楊虎嘖了一聲。這種家裡隻剩一人的最難辦。人要就要是“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他也不能拿人家命。這犯法。“等等再噴。”
“我說兄弟,我也不是誠心為難你。我們就是乾這行的。這張票我花300多萬買的。我也得吃飯不是。”楊虎特意多報了一百萬。實在不行就做個好人,商量隻然他還這300萬,算便宜他200萬,隻要梁柏還上錢,他就有的賺。
門上已經被噴了一撇,鮮紅的油漆在褐色大門上尤其明顯。
坨坨看看大門,看看壯漢手裡的噴漆,好奇地問,“這什麼呀?”能噴出好看又鮮豔的大紅色。
“自噴漆。”壯漢回他。
“你們彆給我滾利了。”梁小飛說,“你也看到我現在就一個人。之前為了還錢,家裡該賣的東西我都賣了。現在你讓我拿那麼多錢,不現實。”
“我隻能一個月還點,慢慢帶著還。”
“錢是我爸欠下的,也不是我花的。你們要是不同意,我也沒辦法。真就那句話,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條件不談好,除非人躲走。不然這幫子人就跟狗皮膏藥似的粘人。
“哥,這小子說的對啊。他都已經沒家裡人了。”劉同小聲和楊虎商量,“真逼急了,這小子房子賣了,人跑了。咱也不能全國各地去找他呀。”
“把房產證扣下來。”劉同出主意道,“隻要不賣房,不跑,錢讓他慢慢還。反正,也不虧。”
“兄弟啊,你也聽到我兄弟說了。你就一個人,得留點東西壓在咱們這。楊虎說,“你把房本給我?”
這房子的地基傳了不知多少代,大概到他這邊得斷掉了,現在看來,他能結婚生子的可能性很小,誰家姑娘也不會願意往他這個火坑裡跳。
想到這些,梁小飛沒有猶豫,回屋把房本找出來交給楊虎。
“這房子咱們還能住嗎?”兜明一臉茫然地問梁小飛。
梁小飛看向楊虎。
“能住啊。”楊虎和氣地笑道,“放心住。我就收個房本讓我也心裡放心。”
“兄弟,你說你每個月能給我多少?”
“現在最多5千。”梁小飛誠懇地算賬給楊虎聽,“我現在沒工作,扛包掙生活費。扛包給我一天300塊,這活不是天天都有,我自己也還得吃喝。後麵我會想辦法掙錢。大概能保證一個月還5千塊錢。”
“5000?”劉同掏出手機,找到計算器一頓按,“不算滾利,500萬都得還1000個月,那是得84年。”
劉同嘖了一聲,“我都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再活84年。”這事做的,血虧!
“太少了。”楊虎說,“我300萬現金放在銀行裡,84年都能長200多萬利息。兄弟你不能這樣。”
“現在隻能這樣。”梁小飛真誠地看向楊虎,“我要是能掙到錢,以後肯定會多還。能早還,我儘量早還。”誰不想無債一身輕?
“這是你說的。”楊虎沒辦法,隻能道,“以後我們會常來看看你的。什麼情況大家都敞開了說。”
“要是你想到家裡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就拿去賣了。人活得舒坦比守著那些死東西強。”
梁小飛無奈地應下,“是,是。你們300萬買的條子,我也答應還。左右你們都是賺的。利息就按銀行存款利息來,你們看行嗎?”
楊虎頭疼地看向梁小飛。這事辦的,早知道聽劉同的話,不買這個條了。也不至於現在直接壓了300萬。“就這麼辦吧。你也就遇到我們了。就你爸借錢這家,要是不按時按點還錢,第二天門口準被噴紅漆,出門上班被堵門。”
“你們現在有多少錢?都給我吧,不管多少。我們開車來這躺的,不能空手回去吧?”楊虎看向梁小飛。
打開支付軟件,梁小飛把界麵給楊虎看,“剩128塊,裡麵有一半是我這兩個工友的,我隻有64塊錢。”
劉同湊近了看,不敢相信梁小飛真的窮到這種程度,“彆的支付軟件呢?銀行卡呢?都打開看看。”
梁小飛把其他軟件都一一打開,裡麵都是0,多一分沒有。
“小飛,那些錢都還給他們。”花旗邊說邊從兜裡掏出18塊錢,“給你們。”
“那是你們的錢。”梁小飛衝過去,要把楊虎手裡的錢搶走。
楊虎一躲,“18塊錢給我買包煙吃。”
“這18塊錢是三個孩子撿一下午廢品賣的錢!”梁小飛死活不讓。
楊虎聽這話,也不好意思再拿,把錢給了梁小飛。
梁小飛接過錢,把錢塞進坨坨的褲兜裡。他轉身,煩躁地對花旗說,“錢我自己還。你們還得養孩子,攢到錢了送小叢去上學。”他孤家寡人怎麼著都成。可人家花旗是一大家子,有四個孩子要養。
“彆啊。”劉同趕緊問道,“什麼錢?給我們。人家好心幫忙,你不應該拒絕啊。要接納彆人的善意。”劉同巴不得有人和梁柏扯上關係。人隻要不是孤零零的一個,橫豎地無所謂,他們就好辦。
“是我的債又不是他們的債。”一直好脾氣的梁小飛突然開始衝起來,“不關他們的事。”
“把錢還給他們。”坨坨掏出口袋裡的錢,“我們幫你一起還。”梁小飛可是樹葉的後代,他們會儘量幫忙的。
花旗也說,“手機裡的錢你都還給他們。”
小叢小聲說,“之前的字據撕掉重新簽。每次還錢你們都要寫字據給我們。”
“這個沒問題。”楊虎痛快地答應了。他巴不得有人幫梁小飛還錢。他打開手機,亮出收款碼,“轉吧。”
梁小飛沒動。花旗一家的艱難他都看到了。他們到現在都隻有他給的那一身衣服。晚上睡覺前洗了衣服,第二天接著穿。他們最疼的雲善也不過隻有三件衣服,兩罐奶粉。他怎麼能用花旗他們的錢。
“小飛。”花旗淡淡地開口,“不管多少錢你彆擔心,我們陪你一起還。”
梁小飛不敢置信地抬頭看向一臉平靜的花旗,他顫著嘴唇輕聲問,“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不知道自己的貧窮嗎?你拿什麼陪我一起還?你不心疼這幾個孩子嗎?
你怎麼有勇氣這樣說?你知不知道,你要與我背負的是500萬的債務?是這輩子可能無法翻身的債務!
這天底下,居然能有人不知緣由地突然對他這般好。都說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難。誰都不願意把自己置身於不安穩的生活中。這種好,好到血緣親戚都不一定比得了。
“我們不是要還錢嗎?”花旗奇怪地看向梁小飛。聽這麼久,他當然什麼都明白了。
坨坨跑過來把錢塞進梁小飛手中,“小飛哥,都還給他們。多還點就早點還清。”
他在黑夜中踽踽獨行,突然有人拎著燈闖進他的生活,為他照亮一小塊地方。他們說,會陪他一起走。他的麵前突然就有了光。
原來,壓在命運軌跡上的石頭會有人願意幫他一起推。
推開石頭,他就能看見前路了。還能有未來?
這就是算命老頭說的,“得貴人相助”嗎?能在他最不如意的時候願意拉他的一定就是貴人了。這群山裡人就是他的貴人。
梁小飛把賬號裡的128塊錢掃了100塊錢給楊虎。又打開給花旗他們申請的賬號,將500塊錢也掃了出去。“今天一共還了600。給我們寫個收錢條子。合同我們重新簽。”
楊虎答應得很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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