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 妖怪們話很少,連一向話多的坨坨也不怎麼說話。
“想什麼呢?”梁小飛拿手裡拎的袋子撞前麵坨坨的後背。
“想人。”坨坨抓著梁小飛給他的小紙殼子摳上麵的黃色膠帶。
“想誰啊?”梁小飛問,“山裡還有很多人嗎?”
“有啊。”坨坨回他。隻是不是人,是很多妖怪。
“你回家的時候帶我一起去唄。”梁小飛好奇道, “我想看看與世隔絕的山裡村莊什麼樣子。”
“暫時回不去了。”坨坨撕拉地一下將膠帶全撕掉, 學著今天看到的老頭處理紙殼子的樣子把小紙箱弄扁。
“怎麼了?你們是因為山裡發生了事情所以出來的?”梁小飛還是第一次思考這些人為什麼下山。
兜明看到路邊有瓶子,走到瓶子跟前。他抬起腳踩在瓶子上, 想把瓶子踩扁。沒想到瓶子從他腳下躥出, 直接飛了十幾米遠。
兜明提著雲善的臟戒子,追在瓶子後麵跑。他沒想到空瓶子竟然這麼不好踩。
“兜明, 你把瓶蓋擰下來踩。”梁小飛出聲提醒他, “帶蓋的裡麵有氣,不好........”
“砰”地一聲, 兜明抬腳用了二分之一力道, 一腳下去, 塑料瓶內的氣體瞬間門受擠壓,將瓶體衝破散了出去。
梁小飛:.......這是個猛人。
雲善受了驚嚇, 撇下小嘴,害怕得大哭。小嘴長得大大得,眼角不斷往下滴著淚水, 他是真的害怕了。
梁小飛和坨坨的對話中斷,大家一起看向雲善。
西覺趕緊抱著雲善輕輕晃悠, “雲善乖, 雲善不哭。”
花旗氣得逮著兜明的腦袋上扇了一下, “雲善小時候膽小兒你不知道?”
“就是。”坨坨跟著譴責,“兜明你乾嘛嚇唬雲善?”雲善小時候能被炸小炮的聲音嚇哭。踩瓶子的聲音和炸鞭炮聲差不多。
“我沒想到瓶子能炸。”兜明為自己辯解。他把破了的瓶子撿進口袋中,拎著口袋湊到西覺旁邊, 小心地哄道,“雲善?雲善你彆哭了唄。就是個瓶子,沒什麼好怕的。”
雲善轉個小臉,臉緊緊貼著西覺的胸口,哭得一抽一抽。
兜明見雲善不理他,伸出手輕輕拍他的小肚子哄著,“不怕了,不怕了。”
雲善抽抽搭搭了好一會兒才安靜下來,眼睛濕漉漉地一副可憐的小模樣。
小叢捏捏雲善光著的小腳,小小的五個腳指頭不安地動了動,很快往回縮。
小叢劃拉他的小腳心,雲善動著小腳臉上露出點笑的模樣,睫毛上還粘著大淚珠。
“雲善你不怕了呀。”兜明鬆了口氣,不好意思道,“我下次不在你麵前踩瓶子了。”
“兜明,把瓶蓋擰下來踩就很容易了。瓶子踩扁你再把瓶蓋擰上去。”梁小飛在這個時候適時地出聲。
兜明撓頭,憨憨道,“哦,這樣啊。雲善,我下次把瓶蓋子擰下再踩。”
兜明這麼說,現在的雲善根本聽不懂。他隻聽到有人叫他,轉著眼睛找人。看到兜明在他身邊,他盯著瞧了會兒,眼睛轉回去,躺在西覺懷裡自己望著天空。
路邊樹上的知了像是被掐了肚子似的,瘋狂地叫著,吵得兜明心煩,他肚子餓了。
“小飛哥,菜給我。”兜明主動接過梁小飛手裡的袋子,“坨坨走,我們先回去。”坨坨先回去跟他一塊做飯。
“鑰匙。”梁小飛從兜裡摸出鑰匙塞進兜明褲子的口袋裡,“注意點彆掉了。”
“回家記得提醒我給你們找把鑰匙。”昨晚他想著給山裡人拿鑰匙,睡完一覺忙忙躁躁地乾了一天活,倒把這事給忘了。
“知道了。”坨坨應下一聲,跟在兜明和小叢身後一起往家跑。
梁小飛見他們三個跑遠,中途在路邊停下片刻,估計是看到瓶子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三個小孩真的很懂事。這三天他們去扛包掙錢,這三個小的帶著雲善也沒閒著,人家也掙錢呢。
兜明拐過小橋瞧見幾個人蹲在梁小飛家門口,路邊還停了輛小汽車。
“你們是誰啊?”坨坨走近了問。
“這是梁柏的家嗎?”
板寸頭,花襯衫,嘴裡斜叼著根煙,脖子上掛著根銀色粗鏈子,穿著黑色短袖的男人抬頭看向麵前的三個孩子。怎麼沒聽說梁柏家有孩子?
“不是啊。”坨坨理所當然地回道,“你們找錯了。”
板寸頭站起身,身旁的幾個壯漢也跟著站起身。“你們誰家的?怎麼住這?”
“我們山裡的呀。”板寸頭站起來,坨坨就得仰臉看他了,“我們住在小飛哥家。”
板寸頭男人問,“那你知道梁柏嗎?”
“不知道呀。”坨坨搖頭,“你們讓讓,我要回家做飯了。”
幾個男人挪到一邊,看著紮著朝天辮的小孩從另一個孩子褲兜裡摸出鑰匙打開門。
“虎哥,弄錯了?”矮板寸頭半個頭的男人摸著下巴猜測,“梁柏不會把房子賣了,人跑了吧?”
楊虎夾著眉頭看著小叢關上院子大門,“不得吧。”
“他爹媽死了,孤家寡人一個,房子一賣,拿錢跑路,天南海北地咱們咋去追他?”
“500萬的條子200萬就賣給咱們,肯定有貓膩!”
楊虎買這條子時,劉同就覺得風險大。可楊虎說,“有錢人家怎麼都有點底。咱們上門逼一逼,就不信逼不出錢。”
“你彆說了。”楊虎心煩著呢,“買都買了。做生意能沒風險嗎?這一張條子就能掙300萬,比乾幾十單都強。現在要債的生意不好做。”
“這一筆單子到手,你娶媳婦兒的錢不就來了?”
“這風險也太大了。”劉同小聲嘀咕,“萬一翻車,彆說娶媳婦兒,媳婦兒都得跟人跑。”
“你彆說話了!”楊虎煩躁地吼一聲。他現在想著要怎麼找到梁柏這個人。
“嗯?”梁小飛拐過小橋,見有人站在他家門口,趕緊快步走過去查看。
“梁柏?”楊虎的眉頭在看到梁小飛的瞬間門放鬆。好麼,這不堵著人了麼。
“找我?”梁小飛打量這幾個壯漢。這些人裡沒一個他認識的。
“對,就找你。”劉同把夾在胳膊下的棕色小皮包打開,從裡麵找出一張簽字按指紋的貸款合同,豎到梁小飛麵前,“你看,這是你爸之前簽的合同,還欠我們500萬。”
“現在債務轉到我們這了。”劉同收起合同,一臉凶相,“快還錢!”
小妖怪們聽著外麵的吵吵聲,放下屋裡的活,跑到院子裡看熱鬨。
“500萬?”兜明茫然地問小叢,“這是多少錢?”
“500個萬唄。”坨坨順嘴回道。“乖乖,那很多啊。”他目前為止見到的最多的錢就是被他在警察局門口撒掉的2000塊錢。上萬的錢他都沒見過,還要500個萬。
坨坨站在門邊問,“小飛哥你乾啥啦?你咋借那麼多錢?”
梁小飛苦笑,“不是我借的。我爸借的。”
500萬就像擋在他命運軌跡上的一塊大石頭,他不知道怎麼挪開。之前他一直知道這塊石頭的存在,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遇見。反正這塊石頭就堵在那,壓在他的命運裡。讓他根本看不到前路。
如今,他走到石頭前了,確確實實地看見了這塊石頭。
“他爸借錢你們找他爸呀,你們找小飛哥乾什麼。”坨坨想到這群人之前問他有沒有見過梁柏,瞬間門反應過來一定是梁柏欠的錢。“你們去找梁柏,他欠錢你們去找他。”
梁小飛囧囧地看著坨坨,“坨坨,我就是梁柏。”
坨坨瞪大眼睛,“嗯?你不是叫梁小飛嗎?”
“梁小飛是小名,我大名叫梁柏。”梁小飛回道。
“你們不熟?”楊虎和劉同的目光在梁小飛和坨坨之間門來回轉,“不這錢不能人死消債,要這麼樣,我們去喝西北風嗎?”
要是有熟人好辦,有熟人人就得要臉。梁柏要是不還錢,他們就來找這些人。
“我沒錢。”梁小飛坦誠地說。
“沒錢?”劉同瞪大眼睛,“沒錢你去掙啊。”
“我掙一個月也掙不了多少。”梁小飛擺爛道。這事他準備擺爛到底,要錢沒有,要命一條。這條命,要拿就拿,反正他也沒什麼盼頭。
“你就沒點家底?”劉虎試探地問道,“什麼古董啊,老書啊。有沒有傳家寶?總能賣點錢吧?”
“沒有。東西能賣的我早就賣了。”梁小飛頹廢道,“我真什麼都沒有。”
“真什麼都沒有?”劉虎懷疑地又問一遍。
梁小飛攤開手,搖頭道,“真什麼都沒有。我現在天天出去扛包掙飯錢呢。”梁小飛指著花旗和西覺,“這兩個是我的工友。”
劉虎的眉毛又皺了起來,在印堂處夾起兩道褶子,他轉頭看向一旁的房子,“這房子還沒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