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堅持下,我終於回到家休養,我們默契不對外宣布鬼哥的消息,仿佛鬼哥隻是遠方辦事。那綿堂為我安排了最好的醫生和護士,當然還有重兵把守,再加上派來宅子裡的仆人精心侍候,到底是漸漸好了起來。
我需要些時間,需要些時間理清思緒,我坐在廚房裡,鍋碗筷一個不少,這是鬼哥最愛呆的地方,因為他總是怕我餓了,總是給我做熱騰騰麵,所有一切如故,單單少了鬼哥,再也沒有鬼哥了,再也吃不到鬼哥做的飯了。我的心中隱隱做痛,仿佛由於創傷太深,一下子麻木了神經又開始頑強地表現自己——我要報仇雪恨,鬼哥是為我而死,我要殺死張成林!現在我不能讓麻木的創痛複蘇;我這輩子來日方長,有的是撫創思痛的時間。但是現在不行,!老天啊現在千萬彆讓我再痛!
院門被敲響,不輕不重、不疾不緩的三聲,節奏有些機械。
小馬六從樓上下來,站在樓梯上,阿五驢和油四雞在假忙假意幫忙做飯,豬頭三和已略清醒的二狗子蹲在地上用樹棍玩弄著掙紮求生存的螞蟻,牛八看了我一眼,掉頭老實在補衣服——老實得有些客氣。因為他們知道我脾氣——沒有我允許,誰也不準打開房門讓人進來,他們隻是詭異覺得我跟那綿堂出現了些問題,他們聰明如豬,誰不也敢惹毛了我。
那綿堂派來的仆人通過貓眼望著門外,回我:“小姐,是那爺。”
我站了一會兒,回去。我不打算開門,於是小馬六、牛八、阿五驢及仆人也當做沒有聽敲門聲。
門沉默了很久,不輕不重不疾不緩地又被人敲響三響。他們都悄然悄著眼睛望我,他們望著門就像是一個要被點兒著的*撚子,門兩邊的人都像足*,阿五驢甚至有自我保命意識想到潛回到房間。
門的再次敲響,有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
我猛然打開房門,那綿堂呆戳在那裡,我看見是那綿堂灰色的臉,竟然發現——這是我生平頭一次發現——他沒刮臉,他向來容光煥發的臉上出現了胡子碴兒,但我覺得似乎他從來不曾為一個叫鬼哥的人死亡而傷痛。
他的智慧成了已經剁碎的豬頭,乾癟地說,“我來看看。”
我們就麼彬彬有禮的開始寒暄——對,決對的禮尚往來。
“.....我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還好,謝謝你請的醫生和護士,等我有錢了,還你.”
“......我最近在忙一些事,一直沒有照顧到你.”
“沒事.”
“......我才忙完,想過來看看有什麼要幫助的。”
“沒有。”
我用套腔套板的利落回答他那長時間的猶豫屁話,泛出一個二百五的生硬笑容,但是他還在車軲轆話:“——我看看就走。”小馬六們伸長脖子不敢發聲,泥雕木塑的也沒個反應,他們動了動一下手指拇,這叫義氣,坐著不動叫理智。
我決定問他:“那爺,進屋喝杯茶?要下雨了。”
那綿堂點了點頭,用目光追隨著陰霾的天空,他現在就像腦門心被人拍了一個**藥似跟我進來。
我請那綿堂到主屋來坐,窗明幾淨,我遞給他的一個淨洗的毛巾:“那爺,先淨一下手。”
那綿堂說:“不用了,不了。”
我就當做沒有聽見一樣,“用濕的淨會手,一會就可以吃到白麵饅頭了,我們這地方白麵饅頭是極好的東西,很是美味。”
那綿堂說:“恩,我恰好沒有吃東西。”他確實餓了,臉色略有蒼白,胡子拉渣,我連瞄得不瞄一眼,到廚房去了。走前我說:“毛巾是鬼哥的,沒有關係,用吧。”
那綿堂有點兒驚,偷覷了我一眼,因為鬼哥的名字如此輕鬆地從我嘴邊滑過,他不知道意味著什麼,他擦了擦臉,望著天空出神。
過了一會兒,我從廚房端來兩個白麵大饅頭,放豐桌子上,然後說,“那爺,白麵大饅頭蒸好了,水也開了,要一起用嗎?這都是鬼可最愛吃的,可惜我的手藝差,做不出像鬼哥的味道,體諒一下吧。”
那綿堂抓起白饅頭就吃。
“水燒開了,那爺要喝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