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百貨公司門前,大東飯店二樓。宋達約我晚餐,我應約赴宴,這樣的約會已經有幾次了。我愛熱鬨,朋友多多益善的原剛。在我心中,除了那綿堂,宋達算得上一個個性獨特的朋友,能在危難之中幫你一把,並決無軍閥的強橫,倒是紳士很。現在鬼哥、小馬六、豬頭三、牛八、油四雞、阿五驢又開始在碼頭工作,雖說銀兩少,但已夠一日三餐。
宋達從小在國外長大,做派洋化的富家子弟。雖然我們兩身份地位懸殊,他卻認定自己與我有一脈相通的感覺。他包容著我時而驕縱時而暴躁的個性,在任何場地之中他都不會微笑縱容我的無知,他曾說:“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你的身上有青春和野性是否隱藏在你血液基因裡?我知道自己未必駕馭得住。“
他請我吃飯的地點也選和越來越來高級,和他在一起,很輕鬆,但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們之間會發生什麼樣的故事。我承認,我之所以主動,有和那綿堂賭氣的成分在其中,我也承認,宋達十三太保前高手之一,對我們的安全在這亂世之中有足夠的保證,他敏捷的身手、含蓄的性情、俊朗的臉,都足以讓我心動。
樓上燈火輝煌,卻空空蕩蕩,一個客人也沒有。經理恭敬迎上來,引我們走向一張布置了銀燭座的餐台,桌上擺放了怒放的紅玫瑰,白衣黑馬夾正殷勤點燃蠟燭,拉開座位。待我們坐定,燈然突然暗了下來。提琴手不知何時在我們身邊站定,黑暗中枕琴啟弓,似乎整個世界一直就是兩個人和幽幽的樂曲。我突然心抽一下‘平靜處必有妖’。
宋達一派坤士,不再像刀鋒一樣的軍人氣派:“是,今晚一切都是為你準備的,如果不來,我會感到非常遺憾。玫瑰是我選的,喜歡嗎?”
我四下環顧,清脆笑出聲來,“謝謝宋教官,比起玫瑰我更喜歡你教我你的名震江湖的擒拿手功夫。”
服務員推車輕手躡腳地上來,在晶瑩的冰塊中取出一支紅酒,用白色的大毛巾包裹了瓶身,往杯中熟練地傾入酒液。宋達用手點著桌子有些感喟:“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人征戰幾人回?貓九九,你知道為何叫大上海嗎?”
我愣了一下,充滿好奇望著鋒利軍人氣質的宋達:“當然!”
宋達說:“戰國時代,這是楚國宰相春申君的封邑。眼前的黃浦江就是他下令開鑿的,所以它叫黃浦江,又叫春申江。到了明代,一開始這裡是漁村,後來船舶雲集,商旅不斷,才成為著名的商埠,一座名副其實的海上商城。鴉片戰爭之後,她才開始成為東方大都市,但這是她的恥辱.....,現在上海是個畸形的城市,我不太喜歡她,因為中國一直內憂外患,她卻一天天繁華鼎盛。”
恰好,海關大樓的鐘響了,晚八點,隆隆的鐘聲震徹人心,回望著夜色中座座盎格撒克遜與古希臘式的高大建築。
我打破沉默,用一隻調侃和輕鬆的語調,“我,貓九九,18歲,想入非非18年,麵對實實18年,孤星入命,未知父母,出身寒賤,野心勃勃,一事無成,了然一身。命運這狗東西總愛跟我做鬼臉。我們南瓜紅薯秧子跟大米煮一鍋,就叫雜糧飯,你們不愛吃,我也不愛吃,可隻有這鍋飯。”
“命運好像在每個拐口貓著,它跟我說,逗你玩。幸好一夥兄弟相一扶持,為討一口飯,打架鬥毆,坑蒙拐騙,非我本意。”
“現闖蕩江湖,恩仇快意,經曆坎坷、挫折,一而再再而三地碰壁,頭破血流,遍體鱗傷。不是心甘情願,實是情非得已。不管老天對我多不公平,我始終認為,我,貓九九,不服!你是在上海我認識一個大人物,除了我的人渣兄弟再無彆的朋友。我很幸運兒的。”
宋達深深望著我,多有幾分心痛,“貓九九,忘掉剛才的不愉快,來,碰一杯。”
盛了紅酒的高腳杯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一聲撞響。宋達優雅淺淺嘗了一口,遠遠的台上一陣鋼琴聲急促地奏響,是曲《英雄交響曲》適時變幻莫測,樂聲中我竟把一杯紅酒一飲而儘。 紅醉醉人,燭光搖曳,燭光中,是一雙款款深情的眼睛,但是我有腦海裡卻在酒精的作用下回閃著那綿堂狂傲的嘴臉。如果他知道我混得也不錯是何種感想,我經不住笑逐顏開。
宋達卻不覺得我失禮,“一般女孩子沒有這麼酒量,你知道嗎?你笑的樣子很感染人,我從未來沒沒見哪個女孩子像你笑得這樣燦爛。”
服務員布上龍蝦,宋達操起刀叉,向我示意一下切蝦入口,後放下一塊切好龍蝦肉,布我到我餐盤裡。
我吃不太習慣洋餐,也不好跟他講,畢竟彆人是主,我是客,這點禮結我還是懂的。恭維的話我也會講:“祝賀你,少年得誌。祝你步步高升。”
宋達笑了笑,“你想知道我的故事嗎?我在歐洲讀書時,正值經曆歐洲戰爭,當時大學停課,許多同學都去做救護的工作,我自持會功夫,就報名了參加了義勇軍,但是英國人很歧視我們中國人,所謂的炮灰偵察兵全派給中國人,英國人布置完轉過頭就用英語說讓這些*去送死!當時炮火很猛,子彈在外麵亂飛。”
我緊張問:“後來如何?”
“沒去,因為我翻譯了他們的話,我罵他們是膽小怕事的英語豬,那些軍官氣得臉得白了。當時真是恨得要死,雙重的國仇家恨!我回來做一名堂堂正正的軍人,馬革裹屍,軍人之命,與國同殤。大好河山,現時的中國的軍人大概都應該去死。我們沒死,隻因為上下一心地失憶和懦弱!黑幫當道,都搶發著國難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