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故事開始於一個晦暗、陰沉的大年三十,深夜。
據說,我被發現的那晚,雪漫天飛舞,冰冷刺骨;電光閃閃,一場暴風雨即將鋪天蓋地來襲。一位外出吃酒嬤嬤回孤兒院,她在大門口見到一個木盆裡裝著凍得全身發紫小嬰兒,呱呱大哭,像是不甘示弱訴訟老天不公;小衣服上有張皺巴巴綢緞布條,上書血字:“農曆,七月十四,零點時辰,母納氏,名納蘭,蓮子心內苦,離兒腹內酸。泣彆愛女。”(名子一角被撕,全名未名)
召示鬼節出生的我和那樣的鬼天氣相遇,確實有點詭異。當她顫抖打開繈褓,發現小嬰兒是此等驚世駭俗的美人胚,眉心美人痣很是特彆,直衝著她笑靨如花,她嚇得直直坐在門欄上。
粗野嬤嬤信閻王,在這風急雪湧雷霆之交,陰森森鬼節,聽到“鬼嬰”哭泣和詭譎微笑,怕遺棄我會被天打雷劈,最終還是把我抱回院裡。
據說,狂飆的大雪沒有把我凍死,按孤兒排名取名貓九九,算是貓有九條命,且排名孤兒院裡第九個小孩,真如天意,在長達16年孤兒院生活裡,九條命剛夠賠的,果真是貓命硬過一坨屎。
我成長的孤兒院名叫上帝之子孤兒院,其實並非正兒八經的外國人開辦的孤兒院,清未一場洋務運動後留下的遺址,洋人全跑光了,裝修奢華的教堂鄉村土豪囊中之物。組織三四個不知基督為何物的老女人經打扮,也就是“門麵”裝得像修女神職之類的人物,收養流落各地的孤兒,”眷顧”他們的生活起居,名正言順的像中國尼姑一樣收納人世間的“香火錢”,私飽中囊。
孤兒院處處山村的森林山穀裡,那裡長著一片樹林,黑沉沉一片,簡直與森林無異。離小鎮大約百裡距離。孤兒院雖然高大的頂端堅著防護網的院牆外,後麵還有一個大樹林,大樹林可以直通天際,壯麗的山峰,春天周圍翠綠的樹木與山穀,滿是黑色石頭和閃光旋渦的明淨透底的小溪,冬天隻能有灰白兩色的蒼穹下冰霜雪覆蓋的景色,萬簌俱寂,隻要是被寒風亂過的地方,都是一片蒼茫。冰冷潮濕的霧氣被東風驅趕,飄過紫色的山峰,吹過小樹林,與溪流上的水汽凝結到一起。那時,這條小溪還很混濁,而且流速度很快,好像衝進了小樹林,在空中發出哆嗦。哆嗦聲中還夾雜著暴雨聲和冰雹聲,或是聽到樹林中怒吼的風聲,風亂到臉上很疼,好像能撕扯下一層皮來一樣。
這個位置獨到之處就是隻要孤兒院大門緊封大門任誰也彆想插翅難飛,如果選擇從後院森林逃跑更是生路一條,因為茂盛的森林實在廣大無際,沒有人從那裡能活著走出去,又稱為‘野人山’。
孤兒院零零售落落收留了三十多名小孩,據悉都是無根無本的野小孩,偶然間人命消失也沒有人能想起,對以此為營生的孤兒院來說,算是一本萬利。孤兒院本就幾個粗野鄉婦管理。
一場可怕的瘟疫入侵了孤兒院,斑診傷害讓院裡的小孩中病倒了一大半。已經染病的小孩隻能躲在床上等待自己生命結束。已經沒有生命跡象的人讓沒有生病的小孩負責扛到森林裡秘密地草率埋葬,死亡也了常客,整個大院裡到處是死亡的腐臭味道。
當斑診傷寒將孤兒院洗劫一番後,便揚長而去,孤兒院隻剩下9名孤兒能避開此劫。
為了討好一個吉利的局麵,我們的名字被重新起名,當然這也充分發揮了嬤嬤們對糧食偏執渴望:鼠一、二狗子、豬頭三、油四雞、阿五驢、小馬六、龜鳳七、馬八、貓九九。
所以,對於我們而言,談不了什麼斷文識字,更不懂什麼孝廉禮義,一群粗野的鄉婦管教下,隻要我們生命本體不消失,對她們來說,我們就如菜場被用鐵索套住脖子供觀眾嬉笑怒罵的猴子,猴子能讓她們獲觀眾掌聲和銀兩。
奢華教堂跟破爛得像補丁一樣的孤兒們相比,天淵之彆。每當到吃飯時就會到一個頂棚很底的屋裡子,而且房間因為照明設備已壞,隻能用蠟燭照亮,使房間更暗了一些。桌麵隻擺放兩大盆熱氣騰騰的東西。但它們的散發出來的味道太令人失望了,以至於這味道飄到非得吃它們不可入鼻子裡,這些食物簡直不能吃,令人作嘔。
發毒的米飯加爛了的紅苕混合一起煮沸,即便饑腸轆轆,我們也是努力地將其吞下去,因為要活下去,且這個飲食供應常常不足。如果遇到一月到三月大雪封山天,戶外被積雪覆蓋,到小鎮長道路是被封死的,所以常常會斷了食物。
在這裡生存的孩子都處於長身體的年齡,胃口自然也好,然而供應給我們的食品少得可憐。即便是身體贏弱的我們,這些食品也是不夠的,所以很容易形成威脅。我猜測想是院長嬤嬤故意而為之:
年紀小一些的孩子因為食品受到大孩子的欺負。饑餓難耐的年齡大些的孩子氣,就會想儘辦法,或是威逼,或得利誘,大孩子從更小的孩子氣身上搶來食物,小孩子隻能饑腸轆轆地流著眼淚喝西北風。
然而這是一種生的本能。
身體上的折磨無窮儘,但精神的折磨更是不容小覷,它比身體的折磨要嚴重得多:窮命、鬥毆、耍貧、混沌是我們生活標簽,一再挫折你對生命希望本能,最後,希望都會隨時間消耗待儘,一起成為泡影流沙。
但是像我這樣孤兒,不被待見卻是獨占鼇頭,嬤嬤們對我仇恨如影相隨,我常懷疑我的存在是否讓她們有滅門的慘案,要不能這麼慘烈的仇恨我?
命運,這狗東西,總愛跟我做鬼臉。
繈褓期間,我大概感受到來自外界的敵意,聽說我少哭,剛學會走路時,跌倒了也隻露出很驚訝的表情,很快又爬起來。也很少生病,梳著辮子糾結成一堆,愛光著腳到處竄來竄去。
六歲前,我隻識米湯,不識米飯,聽院裡嬤嬤們講起我最慘烈的戰績是抓著地上的不明物(院裡雞屎)狂吃,估計是餓了,結果是上吐下泄三天,半死不活吊著半條命。從此長大,隻要見到雞,嗅到雞肉味就會整得滿嘴生津喉頭抽搐的生理反應,狂吐清水。
我還常常被抱到一條很高的凳子上,此是我的高度正好跟院長嬤嬤的鼻子齊平,我隻知道我的的距離跟她很遠,我隻道她陰霾有表情下是克製對我的厭惡。孤兒院的孩子們的眼睛火辣辣地對準我,我的皮膚都快灼傷了。
院長嬤嬤陰陽怪氣地說:“她不是我們中的一員,她是個壞孩子,大家需要時時提防她,更不要像她一樣。不要與她做朋友,也不要和一起玩,甚至是說話。各位,大家要注意也的行動,我們要挽救她。”
院長嬤嬤結束前總會說:“讓貓九九繼續站在凳子一個小時和取消今天的晚飯,今天誰也不許和她說話。”
年紀小的我隻能順從地站在高處,我隻能站在示眾的高台之上,高台之下的小孩們會不時投來有石頭向我飛來,大多能準確無誤的投射到我的身上,伴隨著暴喝:“死孩子!”
我茫然地瞧著向我飛來的唾沫、垃圾、石頭,瞧著空中的拳頭,它像是憤怒而盲目的旌旗。
八歲前,彆人一日三餐,我是則每周一三五一碗米飯,二四六一碗清湯掛麵,星期天所謂清腸累(無吃),基本保證生存狀態即可,可能是認為多一分口糧對我是浪費,少一份口糧給我怕我死掉。當任何食品入喉,那是我認為最最美妙的食品,總吃得太急而未及細細品嘗,把嘴上的油擦到手上,再把手上的油舔到嘴裡。也許,此時,彼時,食品對我而言就是一種粗暴生理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