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確信陸辭夜是來搗亂的了。
“還剩一分鐘。”考官冷硬地提醒,“如果沒有彆的什麼要說的,你可以提前下場休息了,也許如果陸指揮官不那麼忙,你還能讓你的父親順路帶你回主星。”
話說到最後,他還是沒壓得住話裡的諷刺。
陸指揮官怎麼會生出這樣的兒子?
他跟大部分觀眾一樣失望,且帶著隱晦的輕蔑與鄙視。
陸辭夜沒有如他所預想,露出羞赧的神情,隻是張開了手掌,掌心玫瑰的花瓣隨風飛舞,在側方的半空中構成了“01:00”的圖案。
源源不斷的紅色花瓣飛舞著,開始倒計時。
他好像是鐵了心要在考核場上站滿所有的時長。
演講稿被他遺忘到一邊,他並不覺得羞恥,也不覺得尷尬,甚至也沒有一種報複性的憤怒或快意。
“沒有人規定過陸流風的兒子一定要是第三個陸流風,對於我的‘父親’而言,我也不過就是他所保護的無數個普通民眾之中的一個。”
“他站在前方,是為了所有的人類能夠安穩地生活,而不是為了讓某一個人變成優秀的戰士為他衝鋒陷陣,與他並肩直麵危險。”
“至少我遵紀守法,沒給他拖後腿,作為一個普通民眾,我已經做到了我能做的一切——彆那麼看著我,考官先生,如果你真的很驚訝的話,我可以直接承認,我確實挺驕傲的,無論從哪個方麵來說。”
“我的父親是陸流風,但陸流風並不完全是我的父親,他屬於你們每一個還活在這個星係裡的人--也沒人為自己沒幫上他的忙而覺得羞恥吧。”
倒計時的分位跳成了“1”。
“哦對了,我確實不是為了加入護衛隊才來的,就是正好拿到了名額來告訴你們一聲,我爸爸有多厲害。”
“你們有戰神做救世主,但沒有一個陸流風當爹啊。”
那確實是非常值得驕傲和自得的事了。
圍觀的人群一時無法反駁,原先還在嘲諷輕視他的人一個個仿佛吞了蒼蠅一般,露出難看的神情來。
他們確實沒有這麼一個傳奇的戰神爹。
眼前的場景與前世的漸漸重合。
前世的小陸也在開場迎來了一場奚落,但他忍耐了下去,低著頭走進了第三場考核的大門。
一邊在心底覺得難堪,一邊又想著,絕對要在第三場裡翻身。
此刻比起前世有過之而不及。
但前世沒有小陸的懊惱妥協認命,沒有這樣的坦然,也沒有這樣一席話。
「00:05」、「00:04」、「00:03」……
陸辭夜收斂起炫耀似的神情,抬頭看向觀眾席的方向,他知道陸流風一定坐在哪裡看著他。
最後一句話是隻說給陸流風聽的。
“我以你為傲……爸爸。”
「00:00」
陸辭夜轉身下場。
清零的紅色花瓣陡然間被一陣風吹散,天女散花一般,洋洋灑灑地擋住視線。
花瓣散去,場上的人已經不見蹤影。
考官呆怔許久,直到旁邊傳來一陣提醒的咳嗽聲,他才顫抖著嘴唇敲了敲小錘子,恨恨地給出了今天第一張出局券。
“陸辭夜,蔑視考核紀律,出局!”
靜默中的觀眾如夢初醒,有人想起來去看陸流風所在的位置,卻發現那位父親和他的好友都已經不見了蹤影。
-
漆黑的通道裡,陸流風腳步飛快,易星移輕鬆地跟上。
“感想如何?”易星移問他。
“太亂來了。”陸流風輕歎了一口氣。
這麼一通演說確實出人意料,或許過了今日又會變成一通新的笑料,又或許會有人因此而對陸辭夜有所改觀。
但事實上,對於陸辭夜本人來說,跨越那一步恰恰才是最難的。
陸流風不能否認自己內心因為那句“我以你為傲”而欣慰歡喜,但同時也抑製不住隨之而起的強烈擔憂。
兒子平時有多彆扭,他再清楚不過。
哪怕放到幾個月之前,兒子能隱晦地問候一句父親的身體,就已經能讓陸流風高興到拉上好友吹噓好幾天了。
要想讓他像今天這樣公開坦誠對父親的仰慕,陸流風做夢都不敢想。
一個人不會毫無緣由地出現這樣大的轉變。
一定是中間發生了什麼。
“是我對他關心不夠。”陸流風喃喃自語,“但願不是什麼……”
一語未儘,聲音戛然而止。
他並不願往糟糕的方向想——好一點的是兒子經曆了危機,於是變得懂事,至少平安無事,更壞一點的,也許……
也許時日無多。
陸流風又下意識加快了腳步,出來之前他關注過陸辭夜是從哪個方向離開的。
漆黑的通道口儘頭亮光越來越盛,連通著貴賓席的特殊通道,門外相對僻靜,一眼掃過去沒有幾個人影。
因此站在圍牆上的那個身影也就格外的醒目。
陸辭夜就站在圍牆上,朝下看向另一邊的考場,視線正在搜尋著什麼。
“辭夜。”陸流風叫了一聲。
在那之前,陸辭夜已經覺察到他的到來,扭過頭來看了他一眼,臉上並無慌亂畏怯亦或是惶恐退避的神色,反倒微微笑了笑,抬手打了個招呼。
陸流風心放下了一半,至少看起來還活蹦亂跳的。
“你先下——”
陸辭夜忽的怔了怔,扭頭看向身後的同時,下意識往後一步,一腳踩空,身體後傾,栽下去的刹那不見了身影。
仿佛憑空消失。
陸流風一句話還沒說完,一口氣就這麼卡在了喉嚨口。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今天家裡臨時有點事,更新就有點遲了,明天之後就定在晚上九點更新,其餘時間隨緣加更,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