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八(2 / 2)

謝舒道:“第一,我聽說紫綬懷孕了,若是將軍請醫倌前去看診,勞煩呂大人事先與醫倌通個氣兒,不管紫綬是何時懷上孩子的,都說她是在二月初八徐姝入府那夜懷孕的。這前前後後差不了幾個月,旁人不會發覺的。”

呂蒙雖不明白她此舉何意,卻也並不多問,隻道:“屬下記得了,還有呢?”

謝舒道:“二,不要把我入朝為質的事告訴孫權。我走之後,你與青鉞尋個合適的時機,放把火燒了這裡,附近的河湖裡時常有浮屍,你們撈一具一並燒了——”她從左手上脫下一枚小小的金指環,從案上推給呂蒙,道:“把這枚指環戴在屍首的手上,孫權不會懷疑的。”

青鉞失驚道:“夫人這是要行詐死之計?”

謝舒道:“是,隻有我死了,徐氏和步氏才能全然沒有顧忌,她們為了爭奪將軍夫人的位子,必定會相互撕咬,不擇手段,如此,真相才能有大白於天下的一日。至於孫權——”她停了停,唇角浮上一絲淒然的笑:“就讓他當我死了吧。”

青鉞和呂蒙互相看了看,都在彼此的目中看出了歎惋之色,青鉞試探著道:“還有三呢?”

“三?”謝舒微微一笑,看向一旁的朝歌。朝歌自進屋以來,便瞪大眼睛聚精會神地聽三人說話,連包袱都掛在肩上忘了拿下來。謝舒道:“朝歌,來的路上你不是一直追問我,為何明明是湯裡有毒,我卻對將軍說是點心有毒麼?”

朝歌連連點頭,道:“是,奴到現在都還沒有想明白哩。”

謝舒淡淡地笑了笑,垂眸道:“這是我最後能幫上她的了。”

將軍府前殿,孫權已在主位上坐了整整一個通宵。夜裡他還偶爾翻閱著堆滿案頭的文書戰報,待天色逐漸亮起來時,他卻忽然煩躁地將案卷書簡一股腦都掃到了地下,隻對著案上的一盤點心怔怔地出神。

他一夜未睡,本就玉白的麵色愈發蒼白如紙,雙目通紅,癱坐在主位上一動不動。

仲薑暗自擔心,卻又不敢勸,過了一會兒,廚下的人送了早膳來,仲薑忙挑了一碗孫權平素常吃的瑤柱山藥粥,送到他的手邊道:“將軍累了一夜,吃碗熱粥歇一歇吧。”

孫權恍若未聞,連眼珠都沒動一動。仲薑揮揮手讓送飯的人出去,跪坐在孫權身側輕聲道:“這盤蜜糖酥是昨日謝夫人送來的,說是鴨子吃了後便中毒死了。奴記得袁夫人懷孕時最喜歡吃蜜糖酥了,將軍是不是懷疑這盤蜜糖酥是袁夫人送去的?”

她這番話恰好說中了孫權的心思,孫權微微側了側頭,嗤笑道:“誰會用自己喜歡吃的東西下毒害人?裳兒隻怕是被人陷害了。”

仲薑一凜,忙道:“將軍聖明。”

這當口有道人影在殿外晃了晃,孫權一眼看見,不悅道:“是誰在外頭鬼鬼祟祟的?”

侍婢雲箏從殿外進來,在堂下跪了,道:“是奴魯莽了,請將軍恕罪。”

孫權蹙眉道:“大清早的,你有何事?”

他正心緒不好,戾氣十足,雲箏被嚇得戰戰兢兢的,從袖中摸出一個五銖錢大小的紙包,雙手捧著舉過頭頂,道:“今日輪到奴在袁夫人房裡當值,奴方才收拾夫人的床榻時,在被褥下發現了這包藥,怕是袁夫人用來戕害自己的,因此特來稟告將軍。”

孫權道:“拿上來。”

仲薑起身下階接過雲箏手中的紙包,呈給了孫權。孫權打開來,隻見裡頭是一些細碎的藥末。他的餘光觸及擺在案上的蜜糖酥,心裡忽然一動,道:“去抓一隻活物來。”

仲薑應諾去了,過了片刻,送了一隻鴨子進來。孫權命人將藥末用水化開,掐著脖子灌進了鴨子的嘴裡。不消一會兒工夫,那鴨子便歪倒在地,嘎嘎叫著抻長了脖子,蹬了幾下腿便僵死不動了,口吐白沫,雙目血紅,與昨日謝舒送來的那隻鴨子死狀一模一樣。

雲箏嚇得麵色煞白,匍匐在地,一動也不敢動。

孫權卻微微笑了,溫聲道:“雲箏,不必害怕,你做得很好。此事不要張揚出去,繼續回去當你的差吧。”

雲箏應諾,起身退下了。

殿中一時無人,仲薑惶恐伏地道:“是奴失察,竟不知手下人有異心,請將軍降罪。”

孫權狹長的目中閃過一絲精光,冷聲道:“去查查,雲箏私下裡都與什麼人有往來,不要打草驚蛇。”

三日後,謝舒在呂蒙的護送下一路北上渡江,經過重重關卡,最終站在了曹氏駛向許都的戰船上。

其時時候尚早,朝陽還未升起,隻有熹微的蛋青色的日光,從一望無際的地平線下漸次亮起。闊朗的長江一望無際,煙波浩淼,渾黃的江水像是一匹奔湧的綢緞,呼嘯著傾瀉入海,永不回頭。

起航的號角聲在江麵上此起彼伏地吹響,激蕩起低沉而又悠遠的回音,成百上千艘大大小小的戰船艨艟緩慢地移動著,逐一並入江北蜿蜒的河道,像是一群洄遊的魚,向著遙遠的北方溯源而去。

長江的南岸上有幾個早起的漁夫正在岸邊結網,其中一個偶然抬頭向江麵上望了一眼,忽然激動起來,招呼身邊的幾個人同看。

謝舒明白他們為何如此高興,幾個月以來,曹氏的戰艦雄兵像一片黑壓壓的烏雲壓在江麵上,也壓在他們的眉間心頭,如今這烏雲終於散去了,他們不必再為戰亂而煩憂,他們又可以撐著竹筏泛波江上了。

幾個漁夫歡呼著,齊聲唱起了吳地的歌謠,凜冽的江風將他們的歌聲送到謝舒的耳朵裡,她知道,很快所有的江東子民都將唱起這首歌,慶賀他們來之不易的和平。

謝舒獨自站在船尾,最後一次凝望對岸那片蔥蘢秀麗的土地,清淡如霧的水墨煙雨間,青山逶迤,綠水長流,那是她魂牽夢繞的故鄉。

彆了,江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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