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梁微微一愣,道:“這事在府內府外都已傳遍了,小人也是聽說的。”
謝舒怒道:“袁老夫人現今正在袁府裡好好地呆著呢,何曾出過什麼事?你道聽途說,未明虛實便胡言亂語,攪得府裡謠言四起,人心惶惶,該當何罪?”
衛梁沒料到她竟會發這麼大的火,怯懦地抬頭看了看她,囁嚅道:“夫人恕罪,小人還以為……”
謝舒蹙眉道:“你以為什麼?”
衛梁看看左右沒有外人,便跪行上前幾步,壓低了聲線道:“小人曾受過夫人的恩惠,一直想要報答夫人,卻苦於沒有門路。聽聞夫人與袁側夫人素來不和,袁側夫人現正懷著身孕,若是得知袁老夫人出事了,情急之下,必會傷及胎氣,袁側夫人的孩子沒了,夫人的正室之位才能坐得更穩。小人因此才四處傳話,以期早日將袁老夫人出事的消息傳入袁側夫人的耳朵裡,助夫人一臂之力。”
謝舒聽得瞠目結舌,半晌才氣憤道:“簡直胡鬨!誰說我與袁夫人不和了?你一個外人,內庭裡的事與你有什麼乾係,要你多管閒事!”她氣得渾身顫抖,喝道:“青鉞,去前殿借幾個侍從來,把此人拖回車馬房,當眾重責五十鞭子,然後趕出將軍府,永不複用!其他人若再有敢傳閒話者,一律杖殺!”
衛梁慌了神,往前爬了幾步,俯地叩頭道:“夫人,小人也是一心想報答夫人的恩情,才做出這等糊塗事的。夫人若是生氣,彆說是打小人五十鞭子,就是五百鞭子,小人也心甘情願領受,隻求夫人千萬彆將小人趕出將軍府!小人年過半百,家中隻有一個獨子,若是小人不能在府中當差,他就得應召入伍打仗去了,戰場上刀劍無眼,他若不幸戰死了,小人豈非就要無後了麼?求夫人開恩啊!”
謝舒冷然道:“若非江東軍浴血奮戰,保境安民,你又如何能在亂世中安穩度日?如今曹操南下,丹楊動亂,你既身為江東子民,自然有義務守衛江東,豈有坐享其成而不出力的道理?此事沒得商量,拖出去!”
青鉞帶了幾個侍從進來,將衛梁帶出去了,衛梁尚自哀懇不絕,頗為淒惻,一直出了院門,才漸漸聽不見了。
謝舒本就病體虛弱,經此一事,隻覺頭暈目眩,幾乎支撐不住,伏在案上緩了一會兒,才好了些。
朝歌上前給她披了一件衣裳,憂愁道:“夫人雖責罰了衛梁,但閒話已然傳開了,袁夫人隻怕早晚會知道的,咱們該如何是好呢?”
謝舒捏著眉心想了想,道:“現下是不是快到晨省的時辰了?”
朝歌向外看了看庭院中的日晷,道:“是快到了,還有半個時辰姬妾們就該來了。”
謝舒道:“你快去西苑把徐姝和紫綬叫來,就說今日的晨省提前了。”
朝歌應諾起身,又遲疑道:“那……袁夫人呢?”
謝舒搖頭道:“你隻叫徐姝和紫綬來便是。”
朝歌雖不明所以,卻也趕忙去了。
過了一盞茶時候,徐姝和紫綬便都到了,謝舒受了她們的禮,留她們略坐了一會兒,便打發她們回去了。
兩人出門時,正好與按時前來定省的袁裳打了個照麵。袁裳心中有些奇怪,進屋施禮道:“賤妾拜見夫人。”
謝舒並不讓她起來,靜了半晌,才不悅道:“你還知道來麼,我已在此等了你半個多時辰了。”
袁裳一愣,抬頭隻見謝舒端坐在主位上,冷冷地睥睨著她,便俯地道:“讓夫人久等,是賤妾的不是,但賤妾自認並沒有貽誤定省的時辰。”
謝舒道:“今日的晨省提前了,你方才進來時沒見徐氏和紫綬出去麼?”
袁裳道:“可是並沒有人知會賤妾,賤妾因此不知情。”
謝舒冷笑道:“怎麼?分明是你來遲了,卻要怪我沒有及時知會你麼?你好大的膽子!”
袁裳不知她今日為何如此反常,不解地看著她。謝舒避開她的目光,冷然道:“袁氏目無尊上,定省來遲,罰閉戶自省,自今日起,內外人等不得隨意出入,待將軍出征歸來再行定奪!”
袁裳不可置信地仰望著她,麵上的神色漸漸由驚疑轉為漠然,俯身道:“賤妾領罰。”
謝舒彆過臉去,揮手道:“退下吧。”
袁裳扶著腰吃力地起身,袁朱和蘭汐忙上前攙著她,主仆幾人一道出去了。朝歌與謝舒對了個眼色,也跟在後頭。半晌,朝歌又回來稟報道:“袁夫人已被軟禁起來了,院外也派了侍從戍衛,外人不得擅入,請夫人放心。隻是袁夫人似乎對夫人有些怨懟。”
謝舒歎道:“這也是難免的。如今閒話已在府中傳開,我想製止是不可能的,隻有將袁夫人關起來,如此即便外頭流言如沸,她也不會知道。待仲謀回來,我與他說一聲,他會明白的。”
衛梁被押回車馬房,抽了五十鞭子,渾身皮開肉綻,疼得站都站不起來,卻爬在地下攥著那行刑侍衛的褲腳道:“這位大哥,求你替小的向將軍夫人說說情,哪怕再抽小的幾百鞭子都行,隻是彆將小的趕出府去啊!”
那侍從厭惡地踢開了他,道:“我隻是個行刑的,哪裡能在將軍夫人麵前說得上話?就算說得上,我也不會幫你,你自作自受,合該受此責罰!”將馬鞭子一收,便揚長自去了。
車夫們圍攏過來,雖見衛梁渾身是血地滾在地下,都很同情,卻也不敢說什麼。管事的從屋裡出來,將一隻包袱扔在衛梁跟前,道:“你得罪了將軍夫人,我也保不了你了,拿著東西趕緊出府去吧,省得連累大夥兒。”
衛梁哭求道:“我不能走,我若是丟了這份差事,兒子就得上戰場搏命去了!我寧願豁出自己的老命,也得保住他的命啊!”
那管事的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早對你說過,將軍府裡的事不是咱們這些人能插手的,可你死活不聽。現下說什麼都晚了——”他一揮手:“把他抬出去吧!”
幾個車夫上前勸的勸,拉的拉,將衛梁架出了車馬房。
衛梁被扔在大門外,滾了滿身灰土,鮮血混著黃沙沾在他破碎的衣衫和猙獰的傷口上,觸目驚心,引得街上的過路人連連側目。
一個車夫心中不忍,故意落在最後,待得其他人都進門去了,才來到衛梁身邊對他道:“你若想繼續留在府裡,我倒是能給你指條明路。”
衛梁忙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了他,道:“你快說,隻要能讓我留下,讓我乾什麼都行,你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難忘!”
那車夫道:“我也隻是可憐你罷了,行不行得通還不一定。”他左右看看,低聲道:“將軍府裡除了將軍夫人,還有四五位姬妾,你也知道,妻妾之間一向是麵和心不和的,你大可挨個兒去求求其他幾位夫人,指不定哪一位與將軍夫人有過節,就肯做主讓你留下呢。”
衛梁眼前一亮,道:“你說得是,我這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