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又吩咐道:“青鉞,給呂大人上茶。”
青鉞應了,早有前殿的侍婢端來了一碗熱茶,青鉞走到呂蒙的案側跪坐了,將茶遞給呂蒙,道:“大人請用。”
呂蒙忙道:“多謝姑娘。”伸手小心地接過。
兩人此時坐得很近,呂蒙連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都能聞見,卻不敢抬眼看一看她,隻埋頭喝茶。
孫權看在眼裡,恨鐵不成鋼,隻得裝模作樣地扯了扯前襟,道:“這殿裡有些熱哩,孤進去換身衣裳。青鉞,你在這裡服侍呂大人。”
青鉞應了。呂蒙聽說孫權要走,卻嚇得騰的一聲站了起來,道:“將軍,屬下願陪將軍同往。”
孫權礙於青鉞在旁,不好說什麼,隻得讓他跟著。待兩人一前一後繞進了內室,孫權才低聲問道:“我是進來換衣裳的,你跟進來作甚?”
呂蒙愣了一愣,紅著臉道:“方才屬下沒聽清,還以為……將軍要去騎馬射箭。”
孫權立時倒豎了一雙英眉,嗬斥他道:“你瞧你這點出息,是你說你看中青鉞很久了,孤才把她叫出來見你的,你不留在外頭陪她說話,跟在孤的屁股後頭轉悠什麼?孤可是把前殿都讓給你們了!怪不得你二十好幾了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孤比你小三歲,已成親一年多,連孩子都快有了,還是兩個孩子!你怎麼就不知道著急呢?讀書習字孤可以教導你,談婚論嫁孤也能教導你麼?青鉞是個弱女子,又不是洪水猛獸,你倒是慫什麼?”
呂蒙被他訓得訕訕的,猶豫道:“那……屬下這就出去。”
孫權沉著臉道:“快去!待說完了進來告訴孤一聲。”
呂蒙答應著,連忙轉身走了。孫權板著臉在原地站了會兒,才笑了笑,輕聲道:“這塊木頭!”
呂蒙回到前殿,隻見青鉞還在幾案旁坐著,見他從後頭出來,便抬頭看著他。呂蒙隻覺她的目光清定寧和,心裡一慌,連忙轉開了臉,也走到案後挨著她坐下了。
碗裡的茶已然涼了,青鉞執起茶壺重新添換了一碗,推給呂蒙道:“大人請用。”
呂蒙撓了撓頭,道:“多謝姑娘……蒙暗中屬意姑娘已久,聽聞姑娘已到嫁齡,蒙亦尚未婚娶,不知姑娘……可有意嫁與我為妻麼?”
青鉞忍不住抬眸打量他,呂蒙對上她的目光,臉騰的一下紅了,卻並不躲避。青鉞見他生得清朗俊逸,又直直地望著自己,也紅了臉,垂眸輕聲道:“呂大人是少年才俊,身居高位,前途無量,奴卻隻是一介侍婢,出身低微,隻怕是配不上大人。”
呂蒙忙道:“你雖出身不高,但蒙亦是寒門之後,如今雖蒙將軍抬舉,官居彆部司馬,但從前也做過軍中小卒,並不比你高貴。蒙並不想高攀官家千金,隻想娶個似姑娘這般門當戶對,又溫婉賢良的女子相守一生。”
青鉞見他生怕被回絕,瞪大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惶惑不安地來回打量自己,忍不住笑了。呂蒙看她笑了,便也笑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
青鉞道:“你怎麼知道我溫婉賢良了?你我從前又不認識。”
呂蒙道:“姑娘不認得蒙,蒙卻是認得姑娘的。姑娘從前是討逆謝夫人身邊的人,蒙當時恰好也在討逆將軍手下任事,因此與姑娘有過幾麵之緣,蒙從那時起便喜歡姑娘了。後來咱們將軍在孝廉府裡設宴款待前朝臣子,蒙有幸跟將軍進了趟後院,又見過姑娘一次。不過那時討逆謝夫人已歿,姑娘是將軍夫人身邊的人了。”
青鉞道:“原來如此。”
呂蒙道:“蒙雖非姑娘不娶,但姑娘不必今日便給蒙答複,你們女子都以矜持為貴,姑娘大可回去思慮一番,若是覺得蒙還算是個可托付之人,便托人捎個信,蒙一定請將軍做主,把姑娘風風光光地娶回家去。”
青鉞被他說得笑了,道:“知道了,多謝大人體諒。”
兩人話至此處,便客客氣氣地散了,呂蒙戀戀不舍地一直目送著青鉞出了門,才繞進內室去見孫權。
孫權以為呂蒙戀慕青鉞已久,必定有一肚子情話對她說,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便命人伺候筆墨,打算練字消磨時光。誰知還沒等落筆,呂蒙便進來了,孫權愣了愣,道:“你與青鉞的情話都說完了麼?”
呂蒙點頭道:“說完了。”
孫權道:“那她答應嫁給你了麼?”
呂蒙憨憨地笑了笑,紅了臉道:“沒有,屬下讓她回去思慮思慮,不必急著答複。”
孫權怔怔地看了他半晌,漸漸陰沉了臉色,抬筆蘸了墨汁,低頭龍飛鳳舞地練起字來。
呂蒙見他不搭理自己,不知做錯了什麼,局促不安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孫權的臉色卻越發難看了。呂蒙心知不好,便也不敢久留,試探著道:“將軍若是無事,那屬下就……告退了?”
孫權的手一抖,寫歪了一個字,氣得把筆一摔,道:“滾滾滾,不成器的東西,彆讓孤再看見你!”
呂蒙連忙腳底抹油溜了。
青鉞回到後院裡時,隻見謝舒和朝歌仍在廊下坐著,兩人見了她,一個比一個笑得意味深長。
青鉞被她們笑得心裡發毛,便虎著臉支使朝歌道:“小妮子,你笑什麼笑?剛下過雨,院子裡落了一地的花瓣,還不趕快去打掃,就知道守著夫人偷懶。”
朝歌也不生氣,笑嘻嘻地道:“你也隻敢凶我罷了,夫人也笑了,你敢凶夫人麼?”向青鉞做了個鬼臉,從廊下跑出來,拿起掃帚打掃花瓣去了。
謝舒便問青鉞:“你見到呂蒙了麼?”
青鉞道:“見到了。”
謝舒忍不住好奇:“呂蒙生得英俊麼?與仲謀比如何?”
青鉞紅了臉,半晌才輕聲道:“呂大人的確一表人才,但與將軍比還差得遠。”
朝歌雖在院子裡掃花瓣,卻並未走遠,一直支楞著耳朵聽兩人說話,此時插嘴道:“夫人,你聽姐姐這話說的,像不像是——我家夫君也就那樣,比你家夫君可差遠了。”
謝舒噗嗤樂了,連連點頭。青鉞愈發漲紅了一張粉麵,從案上抓起一隻果子作勢要丟朝歌,朝歌連忙跑了。青鉞笑著啐道:“小妮子,再敢胡說,小心我擰你的嘴!”
謝舒便又問道:“那你可願意嫁給呂蒙麼?”
青鉞稍稍正色,道:“呂大人才德兼備,又官居要職,我這種身份地位,能嫁給他乃是幾世修來的福分。隻是如今徐夫人桀驁不馴,步氏心機難測,袁夫人又置身事外,夫人在府裡處境艱險,正是需要有人幫襯的時候,奴又怎能輕易離開?朝歌雖機靈,但畢竟年紀還小,曆練不夠,奴實在有些放心不下。”
她頓了頓,又猶豫道:“但話說回來,將軍執掌江東,夫人在前朝也不能沒人撐腰,若是夫人有意將呂蒙收為己用,奴嫁他也無妨。呂蒙如今炙手可熱,是將軍跟前的紅人,夫人若是能得他襄助,日後的路想必會好走很多。”
謝舒感動道:“你事事以我為先,我真不知該如何謝你,但婚姻大事不是兒戲,你不必為我考慮,而該問你自己的心。你若是也對呂蒙有意,我就為你備嫁禮,風風光光地送你出門,你若不願嫁他,我也絕不會逼你。”
青鉞心裡一暖,微紅了眼眶,鄭重俯拜道:“奴知道了,多謝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