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師姐/嶽觀霧視角番外(2 / 2)

老馬讓我站好,自己跪下連磕了二個頭。

門房見了,走上前問:“老人家,你可是到這門下訴冤情的?”

老馬道:“我是昌州嶽府的家仆,有要事求見侯爺,還請通傳一聲。”

老馬緊張,說話時直搓手,他要撒謊了,他這輩子沒撒過謊,可這一次為了我不得不撒謊。

他騙侯爺,騙郡主娘娘,眼含熱淚道:“夫人臨終前交代老奴,務必將小姐送到嶺南來,夫人說天底下唯有侯爺和郡主娘娘的胸懷和氣度能容得下小姐……”

這套說辭老馬在心裡暗暗斟酌很久了,此刻一鼓作氣說出來,簡直像闖鬼門關,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可在老馬心裡猶如千鈞重的一件事,對那身著宮錦頭戴寶珠的郡主娘娘而言卻是輕如鴻毛。

“不過是個小孩子,有什麼容不下的。”她看著我,不禁喟歎道:“這一家也是可憐。”

一旁的侯爺反倒將視線從我身上挪開,望著窗外殘陽,感慨萬千:“君子無罪,懷璧其罪……”嶽家滅門已經是四個月之前的事,夫妻倆早就得到消息,早就傷心過一回,因此侯爺目光一轉,即刻便收起了傷感的情緒,偏過頭對郡主娘娘道:“滿兒又來了,這孩子怎麼一到夜裡就要找你。”

才說完,格柵後便冒出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她並不算胖,單看那張臉,甚至有點羸弱,卻穿的圓滾滾,走路都有些邁不開腿,隻挪著小碎步飛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奶聲奶氣的喚道:“娘,娘。”

眼看要跑到郡主娘娘跟前,她腳步忽然一停,站在那裡,看著我,隻是短短一瞬,就像一隻笨小狗似的撲過來,將懷裡抱著的小被子壓在了我赤/裸在外的雙腳上。

在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郡主娘娘先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

郡主娘娘失態了,沒辦法不失態,那香香軟軟的小被子,是年幼的鬱潤青每日夜裡安然入睡的必需品,而我的雙腳一路走來生了兩輪的凍瘡,腳趾紅腫,起著水泡,流著膿,覆著潮濕的一層汙穢。

郡主娘娘生性喜潔,她絕不會容許鬱潤青和那條小被子有任何接觸,可沒有小被子,鬱潤青就不睡覺,一想到之後一段時間夜裡的痛苦與煎熬,郡主娘娘的聲音都尖銳了:“你們都瞎了嗎!還傻站著做什麼!”

我的去留還懸而未定,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老馬的臉上頓時失去了血色,老馬惶恐不安,手足無措,姿勢半跪半立,是一副想做點什麼但又不敢亂動的樣子。

誰也顧不上老馬。

有人把鬱潤青抱走了,有人把小被子拿開了,有人輕聲細語的安撫著郡主娘娘,有人推開窗又往香爐裡灑了一把艾葉。

老馬臉白了,黑裡透白,是個灰嗆嗆的臉色,他悄悄的,偷偷的,在我後腰上擰了一把,也不知道是要我哭還是要我笑。

我哭不出來,更笑不出來,抬頭看向被人抱在懷裡的鬱潤青。

鬱潤青說:“姐姐不穿鞋,腳冷,給她蓋被……”

郡主娘娘隻失態了那麼短短一瞬,又氣度雍容起來,“你瞧我們這一屋子人。”她笑著對一旁的侯爺說:“還沒有個小孩子細心。”緊接著招呼婢女:“去,帶她好好洗一洗,換身衣裳,再叫大夫來看看,且得開幾服藥調理調理呢。”

老馬聽了這話,連忙磕頭,腦袋砸在地上,響聲陣陣。

“倒是個難得的忠仆。”侯爺思忖片刻說:“就留他在府裡養老吧。”

郡主娘娘還在囑咐婢女,隨口敷衍:“聽你的,叫他去外院,你看著安排就是了。”

於是我也跪下來,向比山還高的兩個人叩首謝恩。

可自那之後我便沒再見過老馬,老馬當天夜裡就走了。

我知道,他是為了我才走的,他留在候府,永遠是個讓人高看一眼的忠仆,誰見了他,必然就想起來我,想起來是他帶著我從昌州到嶺南,千裡迢迢,一路乞討。

我早晚是會長大的,他怕旁人背地裡笑我是掃帚星,是小乞丐,他怕這段往事會像根針似的,總刺著我。

老馬盼著十年之後旁人忘了我的來曆,最好我也忘了這一切。

可我偏要記得,一點一滴都不忘。

我躲進小小的座櫃裡,關上櫃門,緊閉雙目,一遍遍想著母親生前最後對我說的一句話。

母親倒在座櫃前,盯著櫃門縫隙裡的我,嘴角溢著血,眼裡含著淚。母親說:“躲好,彆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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