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潤青將荷葉稍稍攏起一點說:“我真的不討厭人家邊走邊吃東西,我隻是不想你這樣邊走邊吃東西。”
“……”
“我是不是壞你胃口了?”
靈姝用那對又野又漂亮的眼睛瞪著她,咬了一大口雞腿,含混不清還有一點惡聲惡氣地說:“怎麼可能!我胃口好著呢。”
鬱潤青避開街邊的小販,看著靈姝,唇角一彎:“那你快點吃。”
靈姝吃東西,尤其吃肉,簡直像人家潑墨作畫似的流暢自如。半個雞腿到嘴邊轉一圈,也沒看她怎麼狼吞虎咽,手裡就隻剩下細細一根雞骨頭了,把雞骨頭丟給搖著尾巴跟在身後的小狗,她意猶未儘的舔了舔手指,又伸長了胳膊從荷葉裡拿了一塊雞翅膀。
毫不誇張的說,歘一下,骨頭在手裡,肉在嘴裡。
如此絲滑,誰敢說這不是一種奇觀。
鬱潤青正看得出神,靈姝卻忽然停下了腳步,目光緊盯著前方。鬱潤青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正撞上一雙狹長銳利的鳳眸。
嶽觀霧身著一件月白色宗服,手握著通體碧綠的春蓬劍,靜立在昏暗的城牆下,便猶如那夜幕中的皎皎明月,清冷空靈,高不可攀。而她身後站著十幾個金丹期修士,皆著鬆石綠宗服,無不恭肅嚴整,端方持正。
這才是世人眼中的問心宗,這才是謹遵戒律的仙門弟子。
鬱潤青忽而思及當日在華庭苑聽學,凡是問心宗的弟子皆以她師姐為首自成一派,終日勤奮刻苦的修習,幾乎不與旁人接觸。時至今日,那幾名弟子仍然站在她師姐身後,是月亮邊上同樣乾淨皎潔的恒星。
鬱潤青垂下眼睫,看了看荷葉中所剩無幾的熏雞,包起來收到縛
仙鐲內,旋即朝嶽觀霧以及一眾修士走去。
“師姐,等久了嗎?有點事情,耽擱了……”
嶽觀霧神色淡淡,餘光從她臉上劃過,看向站在那裡不願意靠近的靈姝,難得語氣平和,沒那麼不耐煩:“無妨。能找到長牙,還要多謝長公主殿下。”
靈姝不僅鼻子靈,耳朵也不差,她快步走到鬱潤青身旁,稍稍揚起下顎說:“我尋找長牙,不是為了幫你,更不是為了幫你們問心宗,用不著你向我道謝。”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鞋子臟一點都有人誠惶誠恐跪下來給她擦拭的豹公主,跟鬱潤青在梅州這一個月實實在在吃了不少苦頭,穿著一件不知打哪個成衣鋪買的藍布荷葉裙,布料素淨又粗糙,勉勉強強算是合身;及腰的長發圖省事紮成了兩根長辮子,睡醒後還沒梳理過,亂糟糟的炸著毛;價值連城的寶珠耳墜子丟了一隻,剩一隻孤零零的掛在耳垂上,苦苦等待著主人發覺。
以及,剛吃完熏雞,滿嘴的油光。
她這副落難公主的樣子還要仰著頭和嶽觀霧較勁,看起來,真有一點慘兮兮。
鬱潤青眉頭微動,喚了一聲:“靈姝。”
靈姝眸光似箭,狠狠紮到鬱潤青身上:“叫我做什麼?你最好是有話說。”
當著一眾宗門修士的麵,鬱潤青很難開口讓靈姝擦一擦嘴巴上的油漬,也很難提醒靈姝重新梳理一下頭發,於是沉默了一瞬道:“你的耳墜怎麼少了一隻?”
靈姝抬手一摸,立刻忘記和嶽觀霧較勁,滿臉驚愕道:“我耳墜呢?”
“我今早看還有的。”鬱潤青見順利轉移了話題,微微鬆了口氣,再開口時便有些漫不經心了,“興許你方才睡覺的時候不小心掉在床上了。”
“啊……”靈姝像是沒聽到“興許”二字,也微微鬆了口氣,撫著胸口道:“掉在床上就好,這對耳墜可是我父皇親手給我做的。”
鬱潤青聞言,隨手將另一隻耳墜也取了下來,“師姐,”她一邊把耳墜彆進腰間一邊說道:“我進城後找老人家問過了,這口井是建城牆時開掘的,那一年正趕上大旱,百姓為了躲避暑氣,在井下挖了一個地窖,我想長牙此刻就躲在地窖中。”
片刻之後,嶽觀霧道:“井底有暗河,養半城百姓,逼它在井中發作恐怕會汙染水源,得不償失。”
鬱潤青略一思忖道:“我可以下井把它趕出來。”
靈姝這時候知道在那些修士麵前顧及顏麵了,沒有直接跳出來阻攔鬱潤青,隻是暗戳戳的扯了扯她的衣袖,意思不言而喻。井下地窖再怎麼大,容納一個長牙也就到頭了,如此狹窄逼仄,鬱潤青貿然下去,誰能保證她一定會安然無恙?
鬱潤青自然明白靈姝的意思,卻沒有理會,隻是說:“長牙警惕心極強,察覺到危險一準要往水裡逃,它一旦進了水,我們再想追上去就難了,還有可能殃及城中百姓……”
鬱潤青不聽勸,讓靈姝很惱火,雙臂抱懷氣鼓鼓的扭身到另一側,餘光掃到嶽觀霧,莫名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她們三個在竹園時的場景。
那個時候,隻要她跟鬱潤青去竹園,嶽觀霧不是在讀書就是在練字,從始至終都一聲不吭。虧她還以為“阿檀”是天生沉默寡言,所以從來不計較這個人的冷漠無禮。
哼!
靈姝現在回憶起來還不由自主地生氣。
想也知道,她和鬱潤青高高興興的在那裡玩,嶽觀霧孤苦伶仃的坐在一旁,鬱潤青看了心裡能好受才怪,以至於後來,總想法設法的甩開她,獨自一個人去竹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