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也沒做……”
鬱潤青的語氣,並不算好,一貫的溫吞中平白透出幾分疏離,可陸輕舟好似毫不在意,隻微微笑著,用帕子一點一點的擦拭著額上的雨絲。
寬袖從手腕滑落,露出一截纖細白皙的手臂,含著翠玉的竹節鐲環繞在臂間,流動著螢火一般的光暈。
“……”鬱潤青避開她的視線,將沸水倒入茶壺,看著根根分明的茶葉在水中起伏,好一會才道:“你是不是也臨摹過餘之嫣的字帖?”
陸輕舟道:“不曾。”
鬱潤青有些意外:“那你的字,怎麼和她有些神似……”其實話至半處,鬱潤青就已經猜到了答案,因此越往後聲音越低不可聞。
果不其然,陸輕舟像是逮到了捉弄她的機會,輕笑了一聲說:“我隻臨摹過你的字。”
“……”
“可惜我最初習字時是照著人家門上的春聯依樣畫葫蘆,稀裡糊塗,不得章法,時至今日還有好些字的筆順怎麼都改不過來,所以學你的字也隻學了個七七八八,你那個時候還總說,看我寫字,永遠想不到我的下一筆會落在哪裡。”
“什麼時候?”
陸輕舟並不想在此時提及寒川那段過往,便隨口說:“十多年前吧。”
“難不成,那張畫上的人是你?”
“什麼畫?”
鬱潤青起身走到格柵前,取出一卷畫軸,在案幾上展開,隻見畫中四麵留白,隻有兩個女子交疊的背影,前者穿紫衣,發髻鬆散的坐在椅子上,一手掐著筆,一手托著腮,沒有正臉,卻是一目了然的嬌俏活潑,後者則穿著閒適的寢衣,係著發,俯著身,握著紫衣女子持筆的手,是那樣的一絲不苟。
“我還以為這個人不是你。”鬱潤青像是鬆了口氣。
陸輕舟盯著那副畫,良久,抬眸笑道:“這些畫你還留著。”
“為什麼不留著。”鬱潤青很喜歡自己這個時期的畫,隨意自然,輕盈靈動,沒有刻意賣弄畫技而生出的匠氣,像是隻畫給自己,精心珍藏,終生不會外傳。
“收起來吧。”陸輕舟道:“當心被水浸濕。”
鬱潤青聽她的,將畫軸送回書房,回來時卻又拿了紙筆,有些好奇的對陸輕舟道:“我能看看你是怎麼寫字的嗎?”
陸輕舟接過筆,在紙上飛快地寫下“鬱潤青”三個字,因為略有些潦草,更顯筆順的不尋常。
鬱潤青睜大眼,驚奇的像個小孩子:“你真是自己學的寫字,這麼厲害。”
陸輕舟看著她,語氣溫軟:“這有什麼厲害的,你不是還會用左手寫字。”
左手寫字是鬱潤青的獨門絕技,幼時一貫引以為傲,便是長大了,聽人家提起,也忍不住要賣弄。她彎唇一笑,用左手拾筆,在“鬱潤青”的旁邊整整齊齊的寫下“陸輕舟”三個字。
陸輕舟垂眸,盯著紙上那對緊挨在一起的姓名,又看向鬱潤青。
恰巧,鬱潤青也在看她,那樣全心全意的注視,令陸輕舟心口一顫:“你……”
鬱潤青猶不自知,將一盞香濃溫熱的茶水推到她麵前,眸光雪亮道:“怎麼了?”
少年人的心思如同六月的天,總是變化莫測,叫人難以揣摩。
陸輕舟虛握住茶盞,掌心燙,心裡也發燙,不得不承認,自己遠沒有表麵上這般從容,鬱潤青一會疏遠,一會親近,簡直讓她……
陸輕舟握緊茶盞,忍耐著源源不絕的炙熱,看著鬱潤青道:“適才我來的時候,你似乎不大高興,我以為你不願意見到我。”
鬱潤青忙否認:“我沒有。”可又不知怎麼解釋,眉頭微蹙,思忖半晌,才很小聲的說:“我就是……很難把現在的自己和以後的自己,當做是一個人,所以……”
“所以什麼?”
“你,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不明白?”
“我真的不明白……”
鬱潤青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緊抿著唇,一鼓作氣似的說:“所以,你喜歡的人根本就不是我。”
這樣的話,幾乎是把自己的心思都點破了。鬱潤青徹徹底底的漲紅了臉,分明害羞到了極點,卻還是強撐著不移開視線,像是迫切的想要從陸輕舟的反應裡捕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樣強烈的,直白的目光,讓陸輕舟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這一刻,她幾乎能聽見胸腔裡咚咚咚的心跳聲,像是一隻橫衝直撞的小鹿,從已然流逝的歲月中飛奔而來。
鬱潤青湊近了些,眼神比方才要柔軟許多,濕漉漉的,那是少年懵懂的情愫,摻雜著一點克製的歡喜,赤忱而又不安的試探:“倘若,我永遠都想不起來從前的記憶,你還會喜歡我嗎……”
陸輕舟長睫一顫,心底忽然萌生了一絲隱秘且低微的愉悅,她想,鬱潤青一定不曾用這樣的眼神,注視過除她之外的任何一個人。
隻是這一絲愉悅,還不足以撫慰洶湧的嫉妒。!,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