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雨過天晴,黃寶貴坐在大哥黃榮貴肩頭上來看侄女了!
你彆看黃寶貴年齡小,比黃德磊還小一歲,但架不住輩分大呀,全家從老大黃榮貴到繈褓中的小嬰兒都知道這個小叔誰也惹不起。
黃寶貴吭哧吭哧爬上三嫂的床,和黃德磊並排坐在床邊吃炒豆子。
黃寶貴的衣服都是黃奶奶做的,每一件衣服都有二個大兜,花生熟了裝花生,瓜子熟了裝瓜子,冬天裝山芋,夏天裝蓮蓬。碰到青黃不接,炒把黃豆,炸點小魚乾,也夠這個老叔嚼半天!
老叔邊吃炒豆子邊問:“三丫頭叫什麼名字?”
黃家小兄弟姐妹都是從大到小排序,並不是一家一家單獨排序的。
比如,大伯黃榮貴家的大兒子黃德光,就是大小子,二兒子黃德落,就是四小子,三兒子黃德孝就是六小子,大閨女黃米就是大丫頭。
二伯黃華貴家的大兒子黃德明就是二小子,二兒子黃德忠就是五小子。
黃豆爹黃富貴兄弟中排行三,大兒子黃德磊在小兄弟中也排三,大閨女黃桃就是二丫頭,三閨女黃豆自然就是三丫頭。
黃三嫂摸了摸三丫頭軟軟的頭發說:“還沒起名字呢。”
老叔從兜裡抓著一把炒熟得黃豆哢嘣脆地吃著,聽見二丫頭還沒名字,舉起手裡的黃豆說:“就叫黃豆,就叫黃豆。”
一旁的黃富貴聽著覺得自家弟弟確實聰明,就這麼拍板了。可憐還在睡夢中的二丫頭,就這麼有了“黃豆”這個名字,誰也沒想起來問問本人願意不願意。
黃豆會走就跟著老叔,娘要忙家務,黃桃雖然小,卻像個小大人一樣乖巧,天天跟著娘後麵搭把手。黃豆不願意掃院子,看雞,去菜園子拔草,就整天跟著老叔。
跟著老叔好啊,有肉吃的。
老叔出去玩開始是不願意帶著黃豆的,一個路都走不好的女伢子,看見就煩。可耐不住黃豆嘴甜腦袋聰明,老叔老叔地哄著。
這邊老叔摸泥鰍時候隨手堆幾攤泥巴,那邊黃豆說:“老叔你真聰明,這樣攔一道壩,魚就跑不掉了。”
聰明的老叔立刻就著地形攔起一道土壩,壩裡一窩無處可逃的魚!
那個下午站岸上給老叔看衣服的黃豆,被老叔獎賞了一個他已經不愛吃的煮雞蛋。
過幾天,老叔又在黃豆的誇獎下做了一個可以射小鳥的彈弓。沒有橡皮筋,用翻出來的牛皮做的彈弓射程一般,好在經久耐用。鳥沒射到一個,全村家禽家畜大部分被老叔過了一遍手,天天雞飛狗跳!
因為這個彈弓,黃豆分享了老叔大半個月的零食。
老叔覺得,二丫頭還不錯,不哭不鬨,聽指揮,以後就帶著玩吧。
老叔去村裡私塾,黃豆也跟著。開始先生還不願意,畢竟孩子小,怕鬨騰。但是黃豆又乖巧又安靜,就在老叔腳邊坐著,不吭聲。
私塾回來,老叔寫大字,黃豆就拿個樹枝在院子裡地上寫。後來先生要交功課,老叔貪玩,來不及寫,就讓黃豆幫忙。
黃豆覺得,自己投胎的時候肯定喝了稀釋過的孟婆湯,不然,為什麼她的記憶裡會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存在呢。
不過,隨著年齡越大,記憶中的東西褪去的越多,慢慢黃豆就習慣了現在這種生活。
不過,黃豆骨子裡還是帶著一些上世殘存的東西。比如,對錢的熱愛。
早上,老叔來喊黃豆去私塾,黃豆就不肯起床了,抱著被子哼哼唧唧說:“下午去。”
老叔也無所謂,喊上黃德磊就走了。
黃家男孩子基本都要去私塾識字,考不考功名不重要,黃老漢要求,必須得識字,不能做睜眼瞎。正常七歲去,跟著先生念個五年,不想念了,十二歲下來,回家種地也行學手藝也好。
老叔一走,黃豆立刻從被窩裡爬出來,自己穿上衣服蹬上鞋,先去灶房洗臉漱口吃飯,吃完了拿起籃子喊黃桃:“姐,走,摘花去。”
黃桃也習慣了黃豆的小大人架勢,拿上籃子帶上刀,跟在菜園裡忙活的娘招呼一聲,小姐倆就出門了。
黃桃家在村東第一家,往東走是一片旱地,都是黃老漢家的,種著大豆高粱這些。再往東就是一條大路,一頭通縣城,一頭通小鎮。小鎮上有碼頭,有河,河裡行船數日可入海,所以,大路上南來北往的車輛行人還不少。
黃豆黃桃出門左拐向西,先經過二伯家,二伯家倆個哥哥,大的叫黃德明,在鎮上酒樓做夥計,小的叫黃德忠去了私塾。
小姐倆拎著籃子走到了大伯家,隔著籬笆就看見大伯家的大姐黃米坐在門口納鞋底。
黃豆隔著籬笆就喊:“大姐,我和二姐去山邊摘花,你去不去?”
聽見妹妹喊,黃米連忙放下手中的鞋底,轉身去灶房拎了個籃子出來:“'走,我也去,采花回來賣錢買絲線。”
黃米最近正在學女紅,對這些繡花繡朵的絲線非常著迷。
三姐妹一路走到山邊,南山不算太高,卻林深草密,山勢蜿蜒幾十裡。
她們要采的花是雲母草,天氣熱,雲母草剛剛開始開花。把花連株割下捆好背回來,再曬乾,等父母趕集的時候帶去藥店賣了,就有或多或少的銅板進口袋了。
夏天莊稼地裡活多,又要澆灌又要除草,大人們根本沒心思去弄這些。村裡孩子多,來賺這個錢的也少,男孩子能下地的都下地了,女孩子要在家裡洗衣做飯看管更小的弟妹。
有幾個有空閒的也不出來,她們即使辛苦割回去,賣了錢也落不進自己口袋。不像黃家,地多還慣孩子,男孩子都送去識字學手藝,女孩子也舍不得讓下地吃苦,最多在家幫忙做飯,學針線活。黃家還有一條規矩,誰掙的錢就是誰的,大人一分也不貪。
不是大人不想貪,關鍵是黃老漢不允許。黃豆不得不從心裡感歎,碰上個這麼英明神武的爺爺,是她多大的造化。
黃豆力氣小,割不動雲母草,隻能在大姐姐的指揮下去割了茅草來打成草繩。等二個姐姐割倒了雲母草,有一小捆,她就屁顛屁顛地跑過去給捆起來。
日上中午,割好的雲母草,幾捆靠在一起,站在田野裡,遠遠看去,像幾個小孩子,伏在草叢中竊竊私語。等曬到晚上再背回去,也輕很多,鄉下人純樸,也沒有人會去惦記幾個孩子割得這點藥材。
下午,日頭毒,二個姐姐是不許出門的,小黃豆卻要陪老叔讀書。
村裡沒有女娃娃讀書的,黃豆算是個例外。現在的黃豆,天天去私塾也沒交錢,但是先生挺喜歡這個又漂亮又乖巧,嘴巴又甜還很聰明的小丫頭。
先生是黃家村唯一的童生,也是黃豆沒出五服的本家,按序排行第七,黃豆就叫他“七爺爺”。
七爺爺以前家境不錯,考了個童生再考秀才卻次次铩羽而歸。
混到兒子都能娶媳婦了,心也就死了,回來安心種幾畝地,順便教教村裡的孩子,混點零用。
原本七爺爺還想在兒子身上找補點希望,可惜七爺爺當初讀書太費錢了,娶媳婦的時候隻考慮老實能乾,結果生的幾個兒子都不是讀書的料。
真是爹挫挫一個,娘蠢蠢一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