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悲傷不能和他相認?
棠小貓當貓主子爽得很,根本不想認。
阿苦沒勾起她對“輪回之苦”的恐懼,於是再接再厲。
結果——
她變成兔子,就去吃神手邊的胡蘿卜;
變成小麻雀,就每天去啄神的頭發,落在他的肩膀上嘰嘰喳喳,在他的手心拱來拱去;
變成阿飄,就飄在神的後麵,天天觀察神也很有意思。
……
阿苦設定的“不能和神相愛”的夢境,他認為的“輪回之苦”,舒棠也沒有覺得多麼痛苦。
世界上就有舒棠這種人,非常得過且過,很容易給自己找樂子,根本不會庸人自擾。
就像是變成了貓,舒棠可以玩一天的毛線,隻要躺得夠平,就沒有煩惱。
阿苦:……
阿苦深呼吸了一口氣,但是他還沒有放棄掙紮。
於是,舒棠的夢境又變了。
這一次視角換了,舒棠看見了七十年之後。
那個時候,舒棠已經九十歲了,她一頭白發,臉上都是皺紋。
而身邊的神仍然沒有變化,漂亮得像是一幅畫。
舒棠的確被觸動了:
九十歲仍然可以和鮮嫩帥哥he,人生贏家啊!
耳邊有聲音幽幽說,
“七十年後,你不美麗了,也不年輕了,老得都吃不動東西了,他還是那樣漂亮。”
阿苦想要勾起舒棠內心的自卑,但是他不會理解,世界上有一種人,她的內心沒有自卑、全是自信。
舒棠安靜了一會兒,她開始和那個聲音對話,
“你不會以為他愛的是我的花容月貌吧?”
舒棠問,“你沒覺得我身上很亮麼?”
阿苦:?
舒棠:“是金子一般的內心在發光。”
阿苦:……
舒棠:“你不覺得這個畫麵很有趣麼?”
阿苦隻看見了年華老去的悲哀,問她有趣在何處?
舒棠揣手手,對那個聲音,語氣還怪興奮的。
“我九十歲的時候和神挽著手出去,大家肯定以為我是千億巨富。”
“九十了,還有那麼多錢包養小鮮肉。”
阿苦:……
阿苦感覺自己跟不上時代的潮流了,而且完全不能理解舒棠的腦回路。
阿苦也意識到了自己可能和舒棠有七百年代溝,再繼續引導舒棠,可能引導不出什麼,說不定還會被氣得吐血。
於是他催動了鮫珠,換了一個方式。
他可以在夢中烙印下一些畫麵,然後用語言,給舒棠種下一些暗示。
阿苦催動鮫珠控製舒棠,在她腦海裡播放著畫麵。
九十幾歲的舒棠葬禮上,神麵容憔悴。
舒棠死後的第十年,神重新回到了神廟裡,恢複了孤獨和寂寞,陷入了沉眠。
一直到舒棠第一次轉世。
神找到了舒棠,舒棠愛上了神,他們度過了快樂的一生,但是舒棠這一世早逝,神眼睜睜地看著舒棠死去,親手埋葬自己的愛人。
然後第三世、第四世……
舒棠不斷忘記,有新的開始、新的人生。
對於神而言,沒有開始,隻有不儘的重複。
這是阿苦過去的人生,也會是舒棠和神未來的人生。
阿苦的語調輕柔,
“這就是你們的未來,你從前,就沒想過這些麼?”
對麵陷入了死寂。
阿苦以為舒棠被鮫珠控製了,其實舒棠早就醒了,隻是一時半會兒在鮫珠製造的夢境出不去而已。
聽見阿苦的問話,腦袋空空的舒棠反思了一下自己——好像,真沒想過。
七十年以後太遙遠了,對於舒棠而言,思考七天內的事就足夠了。
阿苦,“你現在看見了,這都是即將會發生的事。”
阿苦又拋出了誘餌:“隻要永生,就可以和他長相廝守,”
阿苦太相信鮫珠了,七百年裡無往不利的寶物,不可能在舒棠身上失效。
所以他以為舒棠現在安靜,是被鮫珠迷失了心神。
於是他就直接露麵了。
舒棠也就看見了阿苦。
阿苦本來想要說些什麼的,突然間外麵一道驚雷乍起,阿苦臉色一變——
他為了增強自己的力量,用禁術吸食著兩隻邪神的力量,但所謂禁術就是指,副作用極強。
一旦那兩隻邪神出事,阿苦也會被反噬。
於是,他沒能來得及繼續,隻能匆匆丟下一句話就離開了舒棠的夢境。
——“明日,你想要知道長生的方法,就來山穀找我。”
舒棠看著阿苦消失,想了想,打算醒過來告訴神。
然後在夢裡溜達了一圈,又睡著了。
現實裡,蒲團上的阿苦一口血吐了出來,唇色蒼白無比,震驚地看向了宗祠的方向。
他趁夜想要去入夢,結果舒棠那邊僅僅是托了一個夢,效果還未知,可是宗祠的方向——是阿苦苦心經營的老巢被端了,養了六百年的兩隻邪神全消失了。
阿苦又猛地吐了幾口血,心脈幾乎傳來了撕裂的疼痛,在地上蜷縮、痙攣。但是他連停留都不敢,直接化成了一團黑氣,消失了。
*
舒棠是被外麵的雷聲驚醒。
小山村裡電閃雷鳴,吹得小院子的窗戶呼啦啦響,燈泡閃了兩下就停電了,暴雨傾盆而下。
要是沒有周圍藍色的光點,四周就是一片漆黑了。
舒棠爬起來,把往裡麵飄雨的窗戶關上了。
她聽見了聲音從外麵傳來。
腳步聲沉穩,是人魚。
但是人魚卻沒有回房間,而是去了一邊的空房間裡。
舒棠打開了手機燈,從床上下來,找了幾條乾毛巾朝著聲音的來處走去。
人魚把被黑色血汙染臟的上衣脫了,擦拭著濕漉漉的漂亮白發——
因為就連白發上,都是黑色的血汙。
兩隻邪神都死了,他們雖然被養得凶戾無比,可是神誌全無,隻能靠著本能掠取。
深海之神也許凶殘嗜殺,但神在麵對神的時候,也許也會有那麼一點稀薄的憐憫。
神不願看見他們這幅模樣,利落地給了一個乾淨的解脫。
沒人知道那兩隻邪神究竟是哪座山的山神,又是何時被阿苦抓住養成了邪神的,連姓名都沒有的小山神,被折磨了六百年。
人魚將他們葬在山上。
既然不知來處,至少回到土裡去。
邪神的濁氣雖然已經不能折磨深海之神了,仍然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神。
尤其是邪神隕落時候——
濁氣滔天,幾乎吞噬天空。
在親手葬了兩隻山神後,人魚看起來很焦躁,耳後的魚鰭冒了出來。
不巧的是,人魚正在特殊的時期,魚尾的尾端都開始發紅,被濁氣一衝,惡欲就會不受控製地被勾起,幾乎提前逼得人魚進入了特殊時期。
就比方說現在——
雖然擦著頭發,漫不經心懶洋洋的樣子,其實渾身焦躁的氣息幾乎掩蓋不住,隻能用人形克製一些,才不會讓魚尾不耐地甩來甩去。
濁氣就像是一管催化劑。
人魚很克製,因為凶殘的本性,所以必須要極為克製,才能和脆弱的人類戀愛、相處。
觸碰她的時候都要小心力道,因為凶悍的人魚,指骨都可以捏碎一條深海巨獸的脊骨。
但是今天晚上,人魚焦躁又暴戾的氣息藏都藏不住了。
他不得不先在這裡冷靜一下。
然而,似乎沒什麼作用。
就在這個時候,偏偏,傳來了小人類的腳步聲。
她暖和、香甜的氣味,就好像是分散在空氣裡,絲絲縷縷刺激著人魚的信息素,就算是飛濺的、春夜寒冷的雨珠濺在了人魚赤/裸的身體上,也不會帶來絲毫的清涼。
她的氣息一出現,黑暗裡的漂亮凶獸就側頭看著窗外,躲開了她的氣味。
無聲的焦躁在生長、蔓延。
可是躲不掉。
人魚在窗邊曲起腿,手無意識地敲打著唐刀,那刀還在滴血。
閉著眼,長長的白發濕嗒嗒地垂下,還在滴著水,結實的肌理上,遍布著猙獰的傷痕,顯得有種凶獸野性的凶悍,身軀像是黑夜裡修長流暢的獵豹,有著驚人的爆發力。
黑夜裡,她看不見人魚那顯得有些乾涸的唇,看不見人魚漂亮的喉結,看不見繃緊的、獵豹一般的身軀繃緊了。
她還要來到他的麵前,蹲下來,用柔軟的手覆蓋在他的額頭上。
人魚終於緩緩睜開了眼。
強大的壓迫感襲來。
舒棠下意識要抽手,卻被握住了手腕。
跌坐進了人魚赤/裸的懷裡。
涼的。
潮濕的暴雨之夜,舒棠看見了人魚發紅的魚尾。
看見了人魚滾動漂亮的喉結。
她聽見了人魚的嗓音,隱忍到極致的沙啞,靠近她,在她的耳邊響起,帶著雨夜的潮濕,聲音很輕。
“親愛的,我需要——”
在暴雨聲裡,舒棠聽見他說,
“借用你,三天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