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莊滿眼擔憂,但聽了這話還是笑了笑:“臣妾明白,臣妾就是擔心皇上。”
皇上心中一暖,這幾個月沈眉莊母子日日陪著他,兩個孩子又十分貼心,這才叫他不至於被接二連三的打擊壓垮,就連衛臨都說,他近日心情開闊,身子也恢複得快。
沈眉莊帶給他的溫暖和安全感,是他前半生從未體會過的。
等哄好了靜和,又向弘曜證明了自己的手沒事,皇上心裡的鬱氣都散的差不多了,他溫柔地看向沈眉莊,連自己都沒察覺到,他對這母子三人已經產生了名為“依賴”的情緒。
沈眉莊卻是看到了的,她眼神越發溫柔:“皇上可要先處理政事?臣妾回去叫小廚房準備晚膳,等皇上忙完,也好來永壽宮用膳。”
“都聽你的,”皇上點點頭,“眉兒總是最周全的。”
沈眉莊帶著孩子走後,皇上又在原地站了一會,這才再次拿起那封信:“夏刈呢,叫他回來,不要繼續在果郡王府搜查了。”
這些時日,夏刈一直在暗中跟隨果郡王、或是在果郡王府搜查,最後報上來的消息把皇上氣得夠嗆,偏偏還都起不到什麼作用。
沒辦法,果郡王和甄嬛的合婚庚帖、果郡王荷包裡疑似甄嬛的小像、果郡王去甘露寺和衝靜元師商量要不要想辦法救甄家、果郡王深夜前往亂葬崗安葬甄遠道、......
既不能用來治罪果郡王,也不能讓任何人知曉,受傷的隻有皇上。
“若雲南那邊的情況屬實,叫嶽鐘琪派一支親信過去,將其一網打儘,再記錄一份供詞,送到禦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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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曜的六歲生辰很快就到了,這一次又是大辦,皇上對其的喜愛比前幾年更甚,甚至還邀請了張廷玉、年希堯到宮宴上來,叫弘曜拜師的意思十分明顯。
因著有外臣,此次宮宴是男女分席而坐,皇上在紫光閣正殿招待宗親王爺以及大臣,沈眉莊和敬貴妃在側殿招待福晉以及後宮嬪妃。
而年希堯,時隔數年,終於見到了自己的妹妹。
皇上默許兄妹倆見一麵,特地叫年希堯從小路來,華貴人就在小路那邊的空地上候著。年希堯遠遠看見一席墨綠色旗裝的女子,旗頭上隻簪了幾件首飾,瞧著甚至有些素雅。
“微臣參見華貴人,華貴人萬福金安。”
“哥哥......”華貴人一開口就哽咽了,她緊緊盯著年希堯,從頭到腳看了許多遍,似乎要將眼前人的樣子刻在自己的腦海中:
“多年未見,哥哥還是從前的模樣。”
年希堯也是眼眶一熱,但又顧及著在宮中不能失態,深吸一口氣,將滿心情緒強壓下去:“貴人也還如從前一般美麗......近來可好?”
這句話一出,華貴人又忍不住落淚:“都好,我一切都好,我常帶頌芝去騎馬,份例內的東西也夠用......哥哥呢?還有嫂子,她從前不是畏寒嗎,這幾日天冷了,哥哥可要好好照顧嫂嫂......我那小侄子如今也有十歲了吧?我入宮前他還隻有那麼一點......”
“都好,都好,你嫂嫂四年前回京時已經大好了,早已不畏寒了,你侄兒還總念叨你,說他學會了一套新槍法,有機會要舞給你看......”
兄妹二人說著說著就忍不住哽咽,說來說去,都是一切都好,都不想叫對方擔心,可是怎麼會好?四年前,年羹堯倒台,年希堯罷官抄家,年世蘭險些自裁,經曆過雲端跌落泥裡的人,心中早已千瘡百孔。
“皇上駕到——”
華貴人趕緊將淚水拭去,低頭站到一側,她與皇上,自從碎玉軒失火一事後就再未見過麵,到如今也有四年了。
“微臣\/嬪妾參見皇上。”
“不必多禮,”皇上已經遠遠看了一會,“你們兄妹許久未見了,想來有許多話要說吧?朕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華貴人心裡升起一股厭惡,她不想開口,年希堯卻不能不說話:“皇上言重了,華貴人與微臣能有今日,全仰賴皇上的恩德,再說華貴人如今一切都好,微臣哪有這麼多話說?不過是多年未見,華貴人關心家中親眷,微臣略聊幾句罷了。”
皇上看向華貴人,她似乎沒怎麼變,容顏依舊美麗,但穿著打扮上再無從前的奢華,銳氣也磨去了許多:“你近來可好?”
這話年希堯也才問過,華貴人卻並未露出笑臉,隻是畢恭畢敬地福了福身子,答道:“多謝皇上關懷,嬪妾很好。”
她的態度太恭敬,皇上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隻好轉移話題:“也快開宴了,愛卿與朕同去吧。”
華貴人後退半步,又是一個標準的蹲身禮:“嬪妾恭送皇上!”
皇上離去的背影,瞧著甚至有幾分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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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曜的生辰宴過後,搬去阿哥所的日子又近了些,沈眉莊心中十分不舍,但也不願影響了孩子,隻將手裡的宮務推了許多給順嬪,自己專心陪著弘曜玩耍、識字。
弘曜的伴讀人選定下來了,正是富察傅恒和蘇爾鬆甘,翻過年去便會送入宮,不過皇上說了,等年關召見命婦,可以叫兩家人先帶孩子入宮看看。
“我現在每天眼睛一睜就是在對賬冊、處理宮務,我感覺我都開始掉頭發了!”
沈眉莊繼續教弘曜寫字,對順嬪的哭號充耳不聞,順嬪一邊哭訴一邊看她,見她當真不搭理自己,更氣了:“我可是為你才這麼辛苦的,你怎麼能不理我!”
沈眉莊握著弘曜的手寫完最後一筆,然後收起毛筆:“弘曜,把你的禮物送給順娘娘。”
弘曜將宣紙小心翼翼地拿起來,轉了一下,推到順嬪麵前:“順娘娘,這是弘曜和額娘送您的禮物!”
順嬪看清了宣紙上的字,一愣:“弘曜,你知道這兩個字是什麼嗎?”
弘曜點點頭:“‘儀欣’,是順娘娘的名字,額娘說了,順娘娘就像這兩個字所描述的,是個儀態萬方、樂觀美好的女子。”
順嬪感覺自己馬上要哭出來了:“桑兒!叫內務府好好裱起來!本宮要拿去掛在床頭!嗚嗚嗚嗚嗚弘曜你太好了!”
沈眉莊笑道:“這些時日辛苦你了,我給你備了厚禮,回頭一起帶回去。原也不想如此麻煩你的,可這滿宮裡我隻信你。”
弘曜道:“順娘娘,弘曜前幾日剛學了一個詞,叫‘能者多勞’,順娘娘就是最厲害的人,所以才會‘能者多勞’,對不對呀?”
母子倆你一言我一語,差點把順嬪捧到雲霄上去,她再沒有半分不願意了,任勞任怨把沈眉莊扔來的宮務都細心做了。
沈眉莊安心帶弘曜練字,時不時還要叫采月給順嬪倒茶,又讓小廚房做幾道順嬪喜歡的糕點,弘曜更是寫完一個字就誇上幾句,順嬪感覺自己腦子都暈乎乎的,不知不覺中就把賬冊全看完了。
“好累,什麼時候可以不用再處理這些瑣事啊——”順嬪伸了個懶腰,總算是結束了今天的工作,這個時候安陵容也從養心殿回來了,帶著晚棠過來用晚膳。
三個孩子一塊在毯子上玩著玩具,晚膳還要候一會,沈眉莊叫人上了茶,三人先坐著說會話,順嬪最愛的八卦時間終於到了,她朝兩人湊近了點,壓低聲音:
“你們猜猜今天外頭有什麼新鮮事?”
沈眉莊和安陵容已經習慣了,從荷包裡掏出一個金豆子塞進順嬪手裡:“說吧。”
順嬪將金豆子裝起來,“嘿嘿”一笑:“先前果郡王不是‘死而複生’了嗎,前幾日有一支準格爾的商隊路過京城,在酒樓用膳時,說果郡王在滇藏屯私兵,還試圖拉攏準格爾可汗,本來以為他死了,沒想到那小子是故意假死脫身,去看自己的私兵去了,”
“當時他們隔壁恰巧有人會蒙語,聽了個七七八八,回去又跟其他人一說,那支商隊在京城逗留了一個下午就走了,可這事兒都在民間傳遍了!”
“我哥哥傳信進來時說,準格爾應該沒有商隊,這些年貿易往來,都是清朝商人組成隊伍去準格爾,這些人來的蹊蹺,不過先前果郡王回京後就有說法,說他能逃脫是靠他自己暗中的勢力,百姓們又不懂什麼商隊不商隊的,這事兒現在越傳越邪乎,許多人都信了。”
沈眉莊沒想到自己之前傳的流言還能起到作用:“民間已經快傳遍了嗎?”
順嬪點點頭:“可不嗎,之前茶樓那個男子死而複生的故事已經不講了,出續集了,續集就是那男的覬覦與他同朝為官的另一個人的地位,金蟬脫殼是為了去整合自己的勢力,等時機成熟,就要一舉將那人拉下水,再取而代之。”
沈眉莊和安陵容對視了一眼,安陵容忍不住道:“這人物、身份、背景全換了,若是平常,人們聽過說不定就忘了,隻會當個故事看,可這些時日果郡王的流言太多,對照著一聯想,這個故事完全能安在果郡王和皇上身上啊。”
“誰說不是呢,”順嬪又吃了塊糕點,“百姓們肯定是不敢議論這種事情的,但這故事最近在茶樓裡挺火的,不少說書先生都在講,聽得多了,誰都會有想法的。”
安陵容道:“說不定皇上也是在觀望呢?這樣的事情牽扯重大,不可能沒人報給皇上,隻是果郡王與皇上一向兄弟情深,也許皇上怕冤枉了他,這才想再等等呢?”
正說著,采月來報說晚膳好了,沈眉莊結束了這個話題:“好了,咱們聽聽便罷了,采月,傳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