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幾天回來三白宗,簡直是被當成了瀕危人物,人人嗬護關照。明明他四肢健全身體結實,卻個個待他就像照顧半身不遂的病號似的,恨不得連一日三餐都端到他床邊。
尤其是柳思遠,明明隻是前幾日晚上沒休息好,緩兩天也就沒事了,他卻特意讓江大福給他開了一副安神凝息的方子,日日煎好了端到薛旻麵前,非得親眼看著他喝下去才算完。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這方子真的藥效卓絕,薛旻自從喝藥後變得相當嗜睡,一天中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
那頭,柳思遠剛把空藥碗放到桌子上,回頭就見薛旻閉上眼睛半靠在床頭,一副全無戒備的模樣。
他無聲輕笑一下,隨後緩步上前,走到薛旻榻側坐下。
後者隻感到身旁的床褥向下一陷,下一刻,一道溫熱的呼吸掃在他耳畔。
薛旻當即呼吸一窒,心頭突地一跳,腦子瞬間空了。
這是要乾什麼?
不會、該不會,是要那個吧??
雖然但是,他們還沒有明確心意,現在這麼做有點不太合適吧師兄?!
薛旻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該睜眼還是該裝傻,等反應過來時,柳思遠已經將他放平躺在床上,並順手往上拉了拉下滑的被角。
沒有想象中不該出現的場麵發生,甚至此人在給他蓋好被子後,還頗為慈愛地拍拍他的頭頂。
“困了就睡會兒,我出去找二師叔練劍,大概一兩個時辰回來。”柳思遠道。
“……”薛旻翻了個身背對他,心中莫名不爽,弓身把下半張臉埋進被子裡,悶聲應道:“知道了。”
柳思遠失笑,揉揉他的腦袋,接著便即身離開。
聽到門口傳來關門的動靜,薛旻又蜷著身子躺了好一會兒,直到發熱的臉頰降溫平複,才翻身平躺回來。
盯著天花板上的的房梁,他緩緩吐出一口氣。
真是要命了。
如果沒想錯的話,他……應該是喜歡師兄的。
至於是什麼時候開始傾心,說實話,薛旻自己也不甚清楚。如果不是因為那次意外,讓他在山海鏡中看到了自己與師兄、親吻的畫麵,他恐怕這輩子也不會想到他們之間還存在著另一種可能。
但是,師兄對他真的也是這種感情嗎?
想起柳思遠方才臨走前的舉動,再結合他從前對自己的態度,薛旻想了半天也不得頭緒,最終忍不住煩悶地歎了口氣。
說來奇怪,他何時變得這般患得患失了?
不知怎的,薛旻想起自己小時候陪母親看過的戲文。他當時還覺得戲裡的人怎麼這般優柔寡斷,琢磨來糾結去的,親自問一嘴不就得了?但當現在他真的遇上這將破未破的情愫,卻又忍不住躊躇惶恐起來。
果然戲文裡唱得對,因愛生怯,因愛生怖。任憑你是再鋼硬的心腸,也免不了在感情裡被化作繞指柔,非得叫那情意絲絲縷縷牽動糾纏著心臟才好。
不知過了多久,薛旻隻覺得身軀一片冰冷,睜開雙眼,這才驚覺自己竟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周圍一片混沌灰暗,似是被迷霧籠罩,顯然不是他入睡時所在的房間。
他心下一緊,立即起身向四周看去。
沒有佩劍,他如今手無寸鐵,萬一遇上什麼危險,那他的處境將會變得相當被動。
這裡是什麼地方?幻境嗎?
薛旻暗中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試圖通過能否感知到疼痛的方式來區分現實與幻覺。
他如今身處賭市,周圍有師父和師叔他們守著,更彆說還有百年前三大魔修之一的泉婆坐鎮,要是有人想將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從這些人中帶出來,聽起來就很難完成。如此一想,如果是依靠幻象或是其他非現實手段,可能性倒還高些。
手心傳來尖銳真實的痛感,叫薛旻又打起幾分警惕。
居然能模擬痛覺,看來,即使這裡真的是幻境,也絕對不是尋常人所為。
“敢問閣下是哪位前輩?”他穩住心神,朗聲向四周道,“既令晚輩來此,何不親自露麵?”
他的聲音似是落入了一個極空曠的領域,餘音被無儘的空間吞噬,話落隻剩一片死寂,聽不到半點回音。
等了半晌不見回音,薛旻呼出一口氣,咬破舌尖,準備默念清明咒,強行衝破幻境。
這個辦法有一定損耗元神的風險,若非緊急情況不會輕易動用。但不知為何,薛旻內心有一種極其不妙的預感,好像他若再在那個幻境待下去,就會發生某些糟糕的事情。
血腥味在舌尖散開,薛旻提起一口氣,剛要念咒,卻聽一道女人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旻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