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宋師叔那用劍要人命的招式,寧雲淺不禁咋舌,麵目猙獰道:“這麼狠啊,看來小遲弟弟這回真惹上事了。”
說罷,他又重重拍上柳思遠肩頭,扼腕歎息道:“隻是苦了你了,柳兄。無妄之災啊,讓你一個遠攻去練近戰,齊掌門也真會難為人。”
“無礙,”柳思遠搖頭,自我寬慰道,“其實也該練練,若真上了戰場,我這種反而更容易被近戰壓製。師父也是為了我好。”
“不愧是柳兄,思想覺悟就是高。”寧雲淺豎起大拇指道。
柳思遠苦笑:“你今日怎麼難道有空,喬掌門看你可憐,給你休假了?”
“那不是,我師父臨時有事,給我特批的。”寧雲淺一擺手,換話題道,“薛兄呢,聽說他這兩天還在喝藥,沒事吧?”
柳思遠一笑:“這話你還是自己問他吧。”
薛旻回來後,還是住在原來的老位置,床鋪緊挨著柳思遠隔壁。
剛被接回來後的一整天,薛旻四麵八方就沒缺過人,被聞訊跑來的師弟師妹們團團圍住。十來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恨不得把這一年沒說的話都補上。最後若不是柳思遠以薛旻需要休息為由將人全都攆走,隻怕到了晚上也不得安生。
入夜,眾人紛紛準備入睡。昏暗的房間很快安靜下來,沒一會兒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嚕聲。
柳思遠平躺在榻上,閉上眼睛,調整減緩呼吸頻率。平日他用這個方法,不過半刻即可入眠。
但今天,他卻始終沒有醞釀出半分睡意。
黑暗會放大一切細微的感官,身旁源源不斷傳來的溫度、氣息、隔著薄被的觸碰。那些在幼時與少年時期早已被培養成習慣的東西,如今卻忽然變得陌生又熟悉。
薛旻這一年變了不少,高了,瘦了,氣質也比起從前更加穩重。但在麵對他時,卻又好像從未發生過改變。
沒由來的,柳思遠忽然想起那個被杜鵑香與心跳聲充斥的擁抱。
身側傳來輕微的衣物摩擦聲,柳思遠睜開眼,心有所感一般,側身偏頭,果不其然地對上一雙清亮的眸子。
——阿旻亦未眠。
為了不打擾其他人睡覺,二人跑到房頂,像從前許多次曾在弟子寢室的瓦頂上一樣,他們肩膀靠著肩膀,盤膝坐在一處。
他們的頭頂是岩洞穹頂終日明亮的螢石,腳下是安然酣睡的同門師兄弟,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這一年來,被思念折磨的何止柳思遠一人。
儘管有過書信來往,但紙上所能承載的內容終歸有限。有些話,似乎隻能看著對方的眼睛才能說出。
治療的過程免不了痛苦,醫人難醫心,尤其五陰熾盛專摧殘人的心智。比起肉體的疼痛,精神與意誌被逐漸蠶食腐化或許才是最為絕望的。
但薛旻卻絕口不提那些過往,隻挑一些有意思的跟柳思遠說。比如某次寧雲淺硬拉著他逃課摸鳥蛋,結果自己沒站穩從樹上摔下來不說,還被沒飛遠的雌鳥發現,用翅膀追著扇了他們半座山,最後搞得兩人臉上頭上都掛滿了鳥毛,狼狽得要命。
柳思遠是個十分合格的傾聽者,每當薛旻講自己的事情時,他就安靜坐在一旁,單手撐著下巴,一雙眼眸含笑,望向薛旻的臉,不時點頭附和。
薛旻一開始還能勉強撐住,裝作不在意,最後被盯得實在受不了,於是哎呀著抬手擋柳思遠的眼睛。
後者卻還偏偏要使壞心眼,擺出一副受害者模樣,抓住人手腕搖頭歎氣,說師弟在外麵膽子大了,都學會欺負師兄了。
這般歪理聽得薛旻瞠目結舌,忍不住糾正說明明是你在欺負我,卻不料對麵等的就是這句。
隻見眼前人眨眨眼皮,麵上寫著無辜,眼底的笑意卻沒藏住:那阿旻倒是說說,師兄是怎麼欺負你的?
話末尾音輕挑,帶鉤子似的,沒半點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