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陳泫那麼長時間在屋子裡做了什麼,等他離開後,旁人進去收拾屋子時,才發現裡麵隻多出來一堆堆紙張焚燒後的灰燼。
屋內唯一的桌案上,除了乾涸的墨跡,便隻剩下被反複擦拭、卻仍重重疊加的血汙。
在那分不清晝夜的四十多天裡,陳泫一邊因傷情忍不住地咳血,一邊逼迫自己將所能想到的任何會導致結局變化的可能,統統陳列在紙上。
一遍遍推演、一遍遍增設、一遍遍推翻,直至形成一張天羅地網。
利用所有殘餘價值的人,用儘一切機關算計,所形成的每一個看似不起眼的巧合,最終蝴蝶振翅,掀起一場足以攪亂三界的狂風。
在昏暗死寂的房間中,其實陳泫不止一次地想到死。
死亡對於他來說,已經成為了某種極具誘惑的解脫,像經曆了整天的勞累,筋疲力竭後的一晚好夢。
但他還沒資格倒下。
陳泫反複警醒著自己。
如果現在選擇逃避,就此一蹶不振,那他這些年才真成了一個笑話。
在一切開始之前,陳泫曾去過一次三白宗。
記憶中上山的路,如今長滿及腰野草,已經看不出曾經道路存在的痕跡了。
撥開草木,沿路而行。儘管心中已不抱有任何期望,但在看到荒蕪空蕩的院落後,胸口卻仍忍不住一輕,仿佛有什麼被剜去了一部分。
這裡的一切都與記憶中的十分相似,卻又處處不同。
做飯的鍋爐換成了新的,弟子寢室裡,原先由幾塊木板搭成的簡陋床板,也變了靠牆的三麵火炕。
後院的那棵歪脖柿樹生得還是那樣繁茂。肥大的葉片之間,已經藏滿了指肚大小的飽滿青果,密密麻麻的。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長出滿樹紅火。
遊走在每處角落,看著這裡生活過的痕跡,陳泫逐漸拚湊出三白宗這十幾年沒有他的光陰。
師兄師姐們都收了弟子,孩子們在宗門裡無憂無慮的成長、學習、玩鬨,一如最開始的他們一樣。
但如今,這一切都不在了。
喧鬨的街道上,陳泫睜開雙眼,目光如死水一般,直直望向空中飄動的雲彩。
人聲鼎沸下,在一觸即碎的和平中,他裹緊身上的衣服,從街邊起身。
來往的行人稠密,步履匆匆,沒有任何一個人注意到站在路邊、打扮奇怪的男人。
陳泫戴上帽兜,將麵部隱藏在陰影之下,如同一縷幽魂般融入人群,轉眼消失不見。
這一次,攻守易位。
誰都不能確保自己將會是最後的贏家。